吩咐完老于,杨玠回房换了身大红色圆领长袍,腰系玉带,头戴幞头,也不骑马乘车,大摇大摆出得门来,走在街上。
待得一家首饰铺子,杨玠端起风流恣意的笑容,学着文人墨客的模样,走到掌柜跟前,拱手见礼后道:“掌柜,听闻此间有上好的暖玉,不知可曾售卖与他人,在下今日特来问问,想买来送于我未来的娘子。”
首饰铺子,自然都是些大姑娘小媳妇的,陡然间瞧见一男子长身玉立进来,眉眼带笑,风流倜傥,还说道是给未来娘子选首饰的。轰然热闹起来,纷纷羡慕起这个素未蒙面的小姑娘。
人群中有眼尖的,瞧出来这是御前伺候的杨侍卫,出言调侃道:“杨侍卫何时定的亲事,我们怎的不知?”
杨玠回头寻见此人,颇为有礼,先是拱手,再说道:“诚如姑娘所言,在下并未定亲,只不过是快了。如此,才来到此处,想寻个上好的物件,讨未来娘子欢心。”
说罢,好似颇为羞涩,朝众人笑笑。
“杨侍卫,见你如今模样,可见是个要定亲之人了,同往日所见很不一般呢!”
杨玠敛眉笑笑,“往日那般浪荡,可是不能了,不然对不起娘子的深情厚意。”
众人又是一番大笑。
说是来买暖玉的,杨玠却是光顾着同此间的大姑娘小媳妇说话,将他同未来娘子的情谊说得再深厚不过。掌柜也在一旁看热闹,还未拿出暖玉来,便听见外间有小黄门传话。
“杨侍卫,可算是找着您了。陛下有请,往垂拱殿叙话。”
杨玠听罢,带着点尴尬同掌柜摆手,说道日后再来,又同此间的众人拱手作别,跟着小黄门出去。
跟在小黄门身后,行路间,杨玠想着,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介公主,一介棋子,好好供着就是,倘若是想要别的,那就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够不够重了。
待到垂拱殿,见着王硕已候在殿内,却并未见着公主,杨玠有一刻的愣神,莫不是自己想错了,不是指婚之事?!
“杨卿今日,很是不同,方才从何处来的?”突然之间,杨玠听见头顶传来略带笑意的声音。
“回陛下,今日臣往一处首饰铺子,打算寻个上好的暖玉,用来送与公主。”
高座上的赵衡,身旁伺候的杜都知,连同一起候在殿内的王硕,皆是诧异朝他望过来。这人变得太快了。
似乎明白众人的疑惑,杨玠解释道:“臣此前在陛下跟前婉拒了亲事,回去后思来想去,怎么着也觉得不对。臣虽然官居末等,算得上是个无官无职的小人,可总不能辜负公主的一腔情意。再者,公主姣姣如林间月,皑皑如山上雪,得之,实乃臣之幸事。如此,臣请陛下赐婚!”
赵衡早间被翠微找皇后的消息,闹得有些不安的心神,在这番话之后有些平静下来。他盯着眼前的杨玠左右看看,再盯着王硕左右看看,心中叹道:如斯好儿郎,倒是便宜了那个狗东西。
“王卿,对此你可有何话可说?”赵衡并不应答,转而问道一旁的王硕。
王硕轻言:“回陛下,公主同杨侍卫如此情深,实乃世间不可多得之事,望陛下成全。”
赵衡听罢,哈哈一笑,“既如此,甚好,传朕旨意,即日起殿前司内卫杨玠,封驸马都尉,进正九品从义郎,择日成婚。”
说罢,就招手命人出去。
二人一同走在出宫的宫道上,杨玠忍不住看了看身旁的“手下败将”,心中泛起一丝同情,皇家最是无情,如此就轻易拆散了这对鸳鸯。
“王翰林,日后定会遇到更好的姑娘。”杨玠难得真心实意安慰道。
“还未恭喜杨侍卫,洞房花烛,加官进爵,他日必将平步青云。不知钦天监会将婚期定在何日,倘若杨侍卫看得起,届时定往府上讨一杯喜酒。”而后,看了一眼杨玠,才快步而去。
败在这一张脸上,王硕自觉无话可说。
独留杨玠楞在当场,这是怎的,还要来喝喜酒,虐恋情深来看最后一眼的?!
另一厢垂拱殿的赵衡,招来杜都知,在耳旁吩咐道:“这两人,可都给我好好盯着。”
一拳打死,算什么好玩儿的,留着慢慢遛才有意思呢。那个狗东西,那个庶孽想着逃出这宫墙就能好好活着了,他可是大夏的君主,还有什么事能脱了他的掌控。
“去给柔仪殿传话,往后再管这样的闲事,她这个皇后的名头怕是不想再要了!”
杜都知告退,往柔仪殿传话而去。
日子滑进七月下旬,金水河变得更为躁动,花木上的蝉鸣也更胜往日,延福新宫却是一如往常,并未有任何不同。哪怕是赐婚了,哪怕是能逃离这个牢笼了,翠微、冯嬷嬷同秋合三人,并未有歇口气的时候。
距离往柔仪殿见皇后,已过去好些时候,秋合才从其他宫人的口中得知指婚之事。陛下就是这般不待见这个“妹妹”,定了亲事,选了驸马,也从未有人来告知一二。
那日秋合从外间慌张而来,跑掉了一只鞋子,靠着屋檐下的廊柱,直喘粗气,还是冯嬷嬷送来一碗茶水,才些些好过来,“外头……外头有人说,指婚了……定了杨侍卫做驸马。”
“你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冯嬷嬷有些不信,再次确认。等着秋合喘气的功夫,好似半个世纪那么长。冯嬷嬷忘了手中还拽着茶壶,一把上前揪住秋合双臂,这一放一捏之间,茶壶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冯嬷嬷一点也顾不上,“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可是真的。”
秋合喘过气来,抬手指着地上的茶壶,“嬷嬷,这……这可是好些银子呢!”
嬷嬷急得跺脚,将秋合的手掰回来,“哎,你倒是说话啊,是定了杨侍卫做驸马不是?”
秋合碍于冯嬷嬷淫威,点头。
得此好消息的冯嬷嬷,哪里还管的上秋合和地上的茶壶,瞬间开放秋合,转身往正殿跑去。还未走两步,就见着闻声而来的翠微,笑着嚎道:“公主,定了,是杨侍卫。恭喜公主得偿所愿。”
见此情形,秋合也不好再管地上的茶壶,上前说道自己在外头听来的消息。
如今整个皇宫的小宫女都羡慕公主得紧。话说自从杨侍卫上次在垂拱殿拒了亲事,回去后翻来覆去是如何也睡不好,而后终于想明白了,爱情就是这样,不经意间而来,任凭你往日是如何预想的,全然不作数,来了就是来了。
如此,杨侍卫才明白自己竟然如此喜爱公主。是以,身着大红圆领长袍,往首饰铺给公主寻暖玉去,对着众人言道这是替他未来娘子寻的。更是在陛下跟前夸口,能得公主下嫁实为三生有幸。
秋合说起来头头是道,满眼都是开心,冯嬷嬷跟在一旁,也忘了前些时日的烧火棍,笑得见牙不见眼。
翠微却在一旁听得心头越来越冷。一个看见她精心雕琢的微笑只是恍神,而后不惜破了宫规来跟前说道不喜欢她的男子,能突然之间又喜欢起她来,还是如此这般的明目张胆,恨不得世人皆知。
这不是喜欢,这也不是偏爱,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杨侍卫身上定有什么东西,是他不惜折了自己的姻缘也要保住的。
如此更好,一段婚姻,各取所需,才能长长久久。
陷入沉思的翠微,被一旁的秋合碰了碰手臂,才醒过神来,听见其说道:“公主,眼下心想事成,就等着钦天监择了日子成亲。殿内的东西,可都要收拾起来才是。”
不待翠微答应,冯嬷嬷抬手在秋合手臂上就是一掌,大笑道:“这个小丫头,公主成亲,不说做几样吉利的物件,就想着收拾东西。延福新宫的东西,值几个钱,还能有人惦记不曾,我看啊,就是你个丫头片子天天惦记。”
说到此处,秋合才想起来还在廊下地上躺着的茶壶,快步出门捡了起来。返回到殿内,见着冯嬷嬷已然开始拿出针线篓子,找寻花样,估摸着是打算绣个什么成亲用的物件,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茶壶,放在一旁,同嬷嬷一起,计划起来。
冯嬷嬷和秋合这一忙活,就忙到七月下旬。
这一日,万年没有访客的延福新宫,突然正正经经来了个访客,还是柔仪殿的婉新郡君。见着来人时,翠微正同冯嬷嬷和秋合二人做针线。她不会什么,但剪块布,收个边角还是能行的。
翠微听见有人来,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迎上前去。就见着婉新郡君一脸喜气朝自己而来,一上来就道喜,连连几声恭喜,而后方说道皇后娘娘有请。
如此,翠微回身吩咐冯嬷嬷好好待着,领着秋合跟在婉新郡君身后,往柔仪殿而去。
一路上的宫女宦官的,还是如同上次般,投来新奇的神色,只不过那些个宫女眼中多了几分羡慕。翠微第一次走在她人的羡慕中,第一次如此真切的觉得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柔仪殿还是当日的模样,只不过这次对翠微和善了些,早早就有宫女伺候在一旁等着人来。待进到殿内,但见一三十五六的女子,一身华服,发髻高挽,端坐于窗前,手中捧着一卷书册。
许是听见响动,放下书卷,朝翠微的方向看来,轻声说道:“公主来了,这一向可好?”
话语间丝毫不见生疏之意,仿若日日见面的亲近之人,可这二人分明才是第一次见面。
翠微显然没有皇后功力深厚,在好友般亲切的问候之下,露出些许不自然之色,此刻又听见皇后说道:“从未见过,今日初见,到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感,不知公主可有这种感觉?”
翠微握着茶盏,抿了一口,而后方说道:“谢娘娘抬爱。不知娘娘招翠微来此所谓何事?”
妇人坦然一笑,“同公主亲近,倒是忘了正事。前些时日,陛下说道公主成亲之事,言说钦天监择了几个日子,陛下看后略觉不妥,再则公主眼下就快十八了,也是不能再等,是以,这吉日就定在九月初三这日。公主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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