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的父亲一愣,转身看到一位眉清目秀的俊俏少年正微微笑着。

    “不用不用,那纸一文钱十张,小友若是想要一张拿去玩,我送你便是。”

    那小童的父亲一脸宽厚模样,憨笑着说。

    苏孝合摇了摇头,指着小童让他给自己拿一张纸来。

    小童看了看自己父亲,得到准许后,给苏孝合拿了一张来。

    苏孝合结果纸,将十一枚铜钱放到他手中。

    小童瞬间瞪大眼睛,欣喜的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十一文钱。

    “哎,这位小友,这哪儿行。”小童父亲连忙上前拒绝,可苏孝合却后退一步。

    “本该就是他的。”

    “梁州广南城钱家,我记下了。”苏孝合抬头看着门匾笑道,转身离去。

    留下小童的父亲一头雾水,与正在数铜钱的小童咧着小嘴。

    ——————

    苏孝合到达大晷皇宫正门已是夜半子时,苏孝合抬头看着这朱红的大门笑了笑,一手攥着龙纹玉佩,另一只手重重拍上。

    他的确承诺过不能在人前使用神力,奈何如此厚实的一扇门,仅凭凡人的手劲很难扣响,于是他动用神力,将夜扣宫门之声传于浩浩宫墙之内。

    这下谁人都别睡了,如此巨大的叩门之声,率先请出了守卫宫门的卫兵们。

    卫兵们奉皇命得以开启宫门,提刀带枪,从缓缓开启的朱门中涌出,看到了一位身着洁白孝衣眸若清泉的少年跪地颤抖高举手中玉佩。

    卫兵不敢放松警惕,围着少年长矛直指。

    只见少年脸色苍白痛心哽咽,他朝着为首之人道:“我乃大晷皇帝陛下失散多年在外的亲子,母亲病逝前将次玉佩交予我手中,嘱咐我定要与父皇父子团聚,此番特来认祖归宗!”

    为首那人满脸质疑,他走进苏孝合,四周长矛收起。

    他从苏孝合手中拿起玉佩前后端详,眼睛缓缓瞪大,突然伸出双手将苏孝合恭敬扶了起来。

    只见他单膝下跪,对苏孝合紧张道:“在下失礼,还请小殿下赎罪。”

    周围卫兵见此纷纷向苏孝单膝下跪,没想到大半夜的竟来了个真皇子。

    为首士兵让苏孝合在宫外稍等片刻,自己立刻去禀明圣上,并吩咐属下不可有丝毫怠慢。

    不消片刻,宫道上由远而近传来快马加鞭与吆喝之声,竟是皇帝为了见这个多年流失在外的儿子用上了车架。

    “我儿……”

    马车尚未停稳,车门便已打开,从车中走出一位身着绣金龙纹长袍之人。

    此人五官端正,眉目清明,看着苏孝合的眼中充满了喜悦与激动。

    “像,你与你母亲长得真像!”

    大晷皇帝朱乾钰捧起苏孝合的脸庞,细细打量着,发出声声叹惋。

    “哎呦皇上,夜深露重您小心着凉。”

    朱乾钰身旁跟着的太监福临劝说着将他扶了起来,连带着苏孝合也被一旁的小太监扶起。

    “皇上,有什么话不如咱们路上说吧。”福临劝说道。

    朱乾钰同意了,拉着苏孝合的手一刻都不肯放开,苏孝合忍住心中不适,随皇帝上了车架。

    “你的母亲呢?她过得如何?”

    朱乾钰上了马车后第一件事便是问苏月纹的状况。苏孝合如实告知,皇帝听后沉默着红了眼眶。

    “终究是朕对不起她,也不知她可有怨。”

    苏孝合歪着头打量着这个所谓自己父亲的男人,神情绝望而又凄楚,不禁有些好奇。便是苏月纹所说再不济,这人对她终究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苏孝合垂下长睫,嘴角在无人看到之处勾起。

    “母亲并无怨言,不然她也不会为我起名‘孝合’了。”

    朱乾钰一怔,愣愣地转向苏孝合。

    “你母亲为你起名‘孝合’吗?”

    朱乾钰笑了,眼眶中的泪水被挤出来滴落打湿衣衫。这回他笑得释然。

    “好,好名字。原来纹娘最后还是盼着我们能全家团聚啊,只可惜是朕负了她。”

    苏孝合没有说话,随着一路上自顾自叹息着的皇帝去了书房。晚风浮动,苏孝合透过吹起的车窗看清了一座座辉煌的宫殿楼阁,在深夜中肃穆伫立。苏孝合觉得新奇有趣,便又多看了两眼。

    皇帝不肯听太监福临劝阻,深更半夜不去休息,非要带着与自己骨肉分离多年的儿子去书房定名字。

    不但搅得一众朝臣陪着都不能睡,甚至还破了祖制半夜三更宫门大开。

    一批官员披星戴月,衣服带子都没有扎紧,便打着哈欠共同入宫来商榷这个七皇子认祖归宗的事宜。

    皇帝心切,明日一早便要将他这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儿子纳入族碟,认祖归宗设宴庆贺。

    拟定名字时又出了岔子。皇帝对苏孝合的重视程度不言而喻,仔细斟酌一番没想出心仪的来。

    各位朝臣强行使自己的脑袋清醒起来,绞尽脑汁根据大晷皇室五行盈缺的取名方式,给苏孝合捉摸新名字。

    虽然这位皇子他们看都没看几眼,可从皇帝为他半夜大开宫门的珍视来看,若是在他身上多下点功夫,便可以从皇帝那边得好处。

    心眼一个比一个多的几个大臣争先恐后的出主意,谁都不愿意别人占了此等好事。你出一个我便驳回,我出一个你便讥讽,闹到最后导致皇帝自己也左右为难。

    眼看天边泛起鱼肚白,苏孝合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吃完了太监福临给他拿的最后一块糕点,心中做出了对宫中糕点的评价。

    他慢悠悠地晃到了朱乾钰的面前,施礼道:

    “不劳父皇为难,孩儿认为随了母亲的意愿,取‘孝合’中的‘孝’字便很好。”

    一旁雯丞相还想再出一头,“七殿下不要讲笑话,我大晷皇室从来都是按五行盈缺取名,怎能平白无故取个‘孝’字。”

    苏孝合抬头凝视丞相,眼中似有深潭,使丞相不寒而栗。

    “我母亲生养我十六年,若是名字中连她的半点意愿都不能含有的话,那抹去我母亲存在的祖宗我也不愿意认。”

    “这…还请七殿下慎言!”

    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骄傲多年,此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又羞又躁。

    朱乾钰细细打量着苏孝合,眼中除了赞叹还多了几份感慨。他开怀笑了。

    “哈哈,还是我儿有主见。好,那今后你便随我皇室字辈定名‘朱谨孝’吧。”

    苏孝合——现在应该叫朱谨孝,他面上带笑转向皇帝,低头乖巧道:“谨孝谢父皇赐名。”

    一众大臣绞尽脑汁,费尽口舌却没有捞到半点好处,各个被这个新皇子气得牙根痒痒。

    待人走后,朱乾钰让朱谨孝来自己面前,他深深望着朱谨孝,似是陷入了回忆。

    “你同你母亲真像,不只是长得相像,就连性子都相似的很。若是当年,朕能与她一般说话做事斩钉截铁,如今怕是也不会与她天人永隔。”

    朱谨孝明白,朱乾钰实际有两层意思,一是强行让苏月纹入宫,二是遵从本心放弃拉拢权贵,只可惜两步他当年都没有做到。

    朱谨孝没有说话,低着头看向书桌上满纸的墨字。

    “你母亲定常常同你提起我,所以孝合,无论你母亲怨与不怨,你可会怪罪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履行身为人父的职责?”

    福临上前想要收拾桌案,朱乾钰抬手将他挥退。他紧紧盯着朱谨孝,不肯放过这个自己当年深爱过的女人与自己共同拥有的孩子。

    若不是注意到朱乾钰始终盯着自己不移视线,朱谨孝真的很想冷笑一声。

    且不说他的母亲苏月纹从未有主动提起或埋怨过他的生父,就连他自己主动询问之时,苏月纹也是寥寥几句生父病逝带过。

    又何来经常提起一说?

    若不是苏月纹临死之前不忍自己孤独一人,想让自己认祖归宗有个家,怕是自己到现在都不知所谓生父是何人,更不要谈怨与不怨。

    既从未在意,又何来怨怼。

    朱谨孝强行忍住自己的笑意,看着桌案上的宣纸,想方设法避开这个让他啼笑皆非的古怪问题。

    “满纸黑字,足见父皇对谨孝的爱怜,谨孝自有辨明是非的能力。”

    朱乾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柔顺恭敬的模样,心中宽慰许多。

    “只是看到这纸,谨孝突然想到梁州广南城有一制纸商户,家主为人端正,所制的纸也是流光溢彩君子风貌。”

    朱乾钰被岔开了思路,对那纸起了兴趣。

    一番问询下来,朱谨孝将路上的所见所闻讲给了他听,从怀中掏出了那个交付十一文钱予小儿换来的纸张。

    朱乾钰听闻此人颇有好感,连连赞叹。看到朱谨孝手中的纸时更是喜形于色,连忙起草诏书命人入宫面圣。

    大晷此时民风衰败,朱乾钰尊贤爱才,无论三教九流,凡是才高行洁之士皆会以礼厚待。

    于是钱家主事隔天便稀里糊涂得被召进宫中封赏赐名,大晷“跃金笺”应此而生。

    至此都是后话,且说朱乾钰当日上朝之前,将被守卫传入宫中通传的羊脂龙纹玉佩又交还给了朱谨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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