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昏暗的天色从四周笼罩住层楼叠榭的宫殿,为寂静森严的宫禁又添了一分冷冽肃穆。
顾清源站在通往大殿的长阶梯之下,墨色瞳孔中倒映着尖尖的殿顶,他静静望了许久,才抬步迈上楼梯。
“陛下,他上来了。”一直在殿中注视其动向的拜伦向艾华德颔首汇报,说完便退了下去。
顾清源走到殿前,发现此处今日并没有守卫。
他的脸色又沉了两分,直接抬脚踹开面前金碧辉煌的大门,在沉重的启门声中,他看到高座之上,艾华德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带着笑意,满是猎物上钩的胜券在握。
顾清源强压着心头怒火,冷笑道:“等我很久了吧。”
艾华德:“久,也不久。”
他的语气和神色都称得上温和,顾清源却觉得自己仿佛被毒蛇盯住般不适。
“你许久不来,我只当你要去劫基地的狱。”
狱…
即便顾清源已有心理准备,他还是被这个字刺得头皮一炸。
只要一想到休尤此刻可能已绑缚上电子镣铐,关在实验室中像怪物一般对待,他就全然压不住胸中升腾而起的狂躁。
“没能看到他们将我押解过来,你一定很失望吧。”
顾清源拔步向前,瞧见艾华德收了笑意意味深长道:“我看中的人,从不会让我失望。”
艾华德的目光停在顾清源蹙起的眉宇间,这番表情,真是像极了王后。
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少年时的艾华德只远远望了那一眼,便就此难以忘怀。
他收回思绪,继续道:“你与休尤,皆是如此。”
“呵!要我说被你看中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顾清源气结,也不再装出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那异种人的来源我不信你不知道,罪魁祸首你不去抓,偏要来祸害好人。休尤一心为帝国你就这么对他,我倒要看以后谁还敢替你卖命!”
他握紧了拳头,像只蓄力发狠的小豹子,艾华德看得有趣,便逗他:“那你准备拿我怎么样呢?”
顾清源冷垂下眸子,当然是杀了你。
方才在殿外,他多想直接用精神力毁了那塔顶,让艾华德就此亡于高墙之下。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不为别的,就为休尤上回告诫他,行事不可冲动。他答应了。
见人不吭声,艾华德见好就收:“照你所说,你觉得我知晓此番祸端的元凶?”
顾清源将眼中杀意隐去,倨傲地抬起头:“不然呢。”
“那你知道吗?”
艾华德反问:“你若不知道,又如何断定我知道。你若知道,又为何不去惩治元凶,要来向我问罪?”
…真是个甩锅好手。
顾清源:“你还想让我帮你除了顾家不成。”
“我是在给你机会。”艾华德弯下身子,双手交叉放在膝上,“至于能不能把握,就看你自己了。”
飞行器停落在顾宅时,夜幕已降临,顾清源黑着脸步下舷梯,心里已经将某个人骂了百八十遍。
老狐狸,最好别落到我手里…
“你还有脸回来。”
他正愁无处泄火,就有那不长眼的人往枪口上撞。
顾清荼带着一众b级alpha将顾清源围住,抬眼将面前人打量了一番,他穿着赤金军装刚劲挺拔地站在那里,矢车菊蓝宝石做成的衣扣在月色中更添一层华贵,系在腰间的金丝皮带突出了他无可挑剔的倒三角身材,从头到脚都打理的一丝不苟,正是那些oga们最喜欢的类型。
顾清荼分明记得,他以前只是一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纨绔,为什么如今…如今…已经把自己比下去了。
“你看够了吗。”
顾清源负手审视着他,眸中带着明显的不耐。
顾清荼神色微赧,随即又气急败坏道:“你得意什么!上次公然要杀我父亲的账我还没跟你算,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今日我定叫你有来无回!”
顾清源闻言,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顾清荼突然觉得浑身像锈住的铁块一样坚硬,他尝试挪动胳膊,手臂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顾清荼不敢再乱动,怒目圆睁地瞪着眼前的人,想说话才发现自己已经连嘴巴都张不开,他看着好整以暇的顾清源,只觉身下膝盖发软,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扑通一声五体投地跪在了地上。
顾清源抱着胳膊走上前,俯下身子歪头与他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对视:“干嘛行这么大礼啊,堂哥受不起~”
眼见其恼得脸都快涨成猪肝,顾清源收了精神力迈步上前,不准备再跟他玩过家家。
身边重压消失,顾清荼如同险些干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等他终于回过劲来,才发现自己在众目睽睽下像个乌龟王八似的趴在地上。
他怒到极点,已经彻底失了理智,追在顾清源后面张牙舞爪地痛骂:“你算什么东西!没爹管没娘养的狗东西也敢这么对我!我才是顾家的主人,像你这种人只配做我的狗!”
见顾清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顾清荼冷笑一声:“哦,我忘了,你现在连做我的狗都不配。因为你跟帝国的叛徒结了婚,马上就会被一同剥籍流放,怎么配做我帝国贵族的狗呢。”
话音刚落,顾清荼满意地看着顾清源停下了脚步,他为抓住了顾清源的痛点而感到得意,甚至抑制不住地笑了两声。
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傻子,休尤·哈尔以前是帝国首屈一指的oga,前途无量,连他也颇为心动。可现在,一个身陷囹圄、自身难保的叛徒,顾清源还拿他当个宝?
他欲再接着刺他两句,就觉周遭响起叶片疯狂烁动的簌簌声。
停机坪正处顾家花园,由园林机器人修剪的极其美观的灌木丛和珍稀花卉此刻正如被狂风抽打般摇摆不止。
而今日月明星稀,分明没有一丝风。
顾清荼察觉到不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斥道:“顾清源!你想干…”
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在他大放厥词的那一瞬间,灌木的叶片悉数从枝上脱离,它们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飘浮起来,飞速旋转的叶片如同利刃,蝗虫过境一般呼啦啦从顾清荼脸上飞过。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变成了一株被啃食殆尽的麦穗。
他的嘴唇好似干旱至龟裂的土地,炸开无数条细口,连绵不断地往外渗血。
顾清荼难以忍受这剜心般的剧痛,虚扶着脸发出悲愤的嚎叫。
顾清源缓缓转过身,随着他的动作,一枚旋转着的绿叶停在了顾清荼的额前,立时止住了他的哭嚎。
顾清荼后退,绿叶跟着后退,移动,绿叶跟着移动。
他怕死极了,当即高举双手以示投降,眼睛死死盯着那摄魂般的绿叶,生怕下一秒就要钻进他的脑子。
“这一次,只是嘴。下一次,就是命。”
顾清源的表情很冷淡,语气也没什么起伏,但顾清荼知道,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顾清荼拼命点头以示诚意,终于看着眼前的叶片停止了旋转,变回普通的一片叶子飘落下来。
他腿软地坐倒在地,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喘着粗气。
这时,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顾清源身后传来:“清源回来了,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声音甫一入耳,顾清荼的眼睛就浮起满眶泪水,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哭腔跑到顾笙华面前指着自己的嘴,因为说不出话只能啊啊地掉眼泪,看上去倒真是可怜得紧。
西奥多被他那皮开肉绽的嘴吓了一跳,惊呼道:“少爷!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
顾清荼哭得太凶,眼泪流到嘴里疼得他直跳脚,可把西奥多心疼的不行,他又不敢擅自出头,转身看向顾笙华,顾笙华却只淡淡扫了一眼,冷声道:“带清荼下去疗伤。”
西奥多回首瞪了眼顾清源,小声凑到顾笙华耳边道:“老婆,你可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顾清荼一离开,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不少。
顾笙华摆出一张和善的笑脸,仿佛压根没看见他儿子被整得有多惨:“回来也提前告诉堂叔一声,倒是越来越生分了…”
“这也没别人,你也不用跟我演戏了。”顾清源从阴影里走出来,与顾笙华两相对立,“休尤的视频是你发布的,对吧。”
“啊?”顾笙华夸张地长大了嘴,随后又笑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现在没有,”顾清源有样学样地眯了眯眼睛,“但很快就会有了。”
“堂叔,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奉劝你一句,凡事都要有个底线。我们怎么说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也不想闹得那么难看。”他走上前,直视着顾笙华的眼睛,“你收手,我就收手。”
顾笙华面色不改,他茫然地一摊手,无辜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清源轻笑一声:“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毕竟,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宫殿中,已经梳洗完毕的艾华德正在翻着一本电子相册,其上是一个穿着华贵的少年与浮屠塔般的高层蛋糕合影,笑容灿烂。他抬手翻过去,那少年长大了一些,身后的蛋糕也更加的高。
“陛下,”拜伦走上前,“陛下,监测到顾清源阁下已经离开顾家,看方向,是要前往基地。”
“知道了。”艾华德又翻过一张,这些照片让他想起往事,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拜伦有些迟疑。
“让他去见,不见一面,他哪肯好好做事呢。”艾华德轻笑一声,“这小子,倒是反过来拿捏我了。”
拜伦顿了顿,陛下说这话的神色真是像极了拿叛逆儿子没办法的老父亲。
艾华德点了点手下的照片:“记得吗,迪恩十几岁生日的时候,我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想要丹伊沙漠的肉苁蓉。”
“我便好奇他要那有什么用,他回我肉苁蓉益精血、补肾阳,父王吃了之后就能跟爸爸再生个妹妹,这样你们的感情就会变好了。”
艾华德说着自顾自地笑起来,拜伦在一旁颇为尴尬,只道:“二皇子那时还小,不懂事。”
“小也有小的好处。”艾华德合上相册的同时收起了笑容,“他只知我与王后关系不好,却不知这不好的症结其实在他身上。”
拜伦较为疑惑,又听他道:“本就不是属于他的东西,平白占了这么多年,他也当学会知足。有些事啊,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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