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村里只有一位大夫,就是上次周小思头被砸出个大窟窿,给她开药的那位。
周小思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当时买药的钱还没还给人家。
出门一趟,药没带回来多少,荷包倒是瘪了不少。
上午丢了差事,下午塌了房子,晚上跑去给猪买药花了银子。
一天同时遇上这三样,也是十分奇妙的一件事情。
这让她回来之后,坐在炉子边熬药时,整个人都是蔫蔫的。
张雨这孩子颇为好奇,闻着里边的药味,抬头:“小姨,这里边都是些什么药材?”
“金银花,黄芪,连翘。”
周小思托着腮,张嘴就答。
到底是小孩子,张雨不大明白这药有什么作用,只得摇摇头离开。
但在一旁熬猪食的周小文却很熟悉这几味药,心中盘算一下,随后问道:“小雨前两年总是发热,我见过大夫给他开这个方子退热的,这不是给人用的么,这难道也能治猪瘟?”
“这当然可以了,姐,你就看我的吧。”
周小思把盖子盖回药罐上,安慰她道。
寻常猪瘟分几种,急性猪瘟和慢性猪瘟,要是急性的,那自然没法治,好在不幸中的万幸,周小文家这只是慢性的。
药在罐里熬煮着,发出嘀哩咕噜的声音,离煮沸到能给猪喝,还有一段时间,她可以趁着这个功夫休息一下。
她刚松一口气,放空大脑,揣着手靠在墙边,面前便突然出现一碗热姜汤。
闭眼都能知道这是谁递给她的,肯定是温大城。
生姜的辛辣味涌上来,周小思缓缓把头别过去,她觉得有些别扭。
“要祛寒,不然,会生病。”
他见周小思没有接碗,便蹲在她面前,把那姜汤端得离她更近了一些。
老实说,自从看到那张通缉令之后,周小思一直都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她向来喜欢直来直去,有话直说,可是这事该怎么开口说,难道是直接问他,那通缉令上画的是不是你?你杀没杀过人?
温大城连自己的从前都不记得,人还傻傻的,他哪里能告诉她答案。
她想要独自一人冷静思索,可偏偏她去哪,温大城就又跟到哪。
“你刚刚也出门了,还是你喝吧,我不用。”
周小思低头看一眼都快要贴到自己鼻尖上的小碗,轻轻用手把碗推回去,面上强撑着笑。
他有可能从前是一个很坏的人,可他偏偏对自己很善良,很好。
周小思心里太矛盾了,一时之间有些不敢接受他的好。
“我不冷的,锅里还有。”
温大城很是坚持,他一定要周小思喝。
方才在菜市,他就觉得她手冰凉,要回来给她烧鱼汤,可是没想到房子没了,塌下来一片狼籍,根本找不到鱼。
他不能给小思烧鱼汤喝,至少也要让她喝生姜水祛寒的。
“呵呵,我,我不太喜欢姜汤,没事我完全不冷,呀,药煮沸了,我去看猪了,你慢慢喝。”
周小思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拒绝他,只能躲开,正巧那药也好了,连忙端起药罐子就往外逃。
一阵风一样,她一下子就没影了,温大城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刚想要抓住周小思,却发现面前什么都没有,只剩他自己端着碗,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
—
猪棚里安静,那猪病得叫唤懒得叫唤,只能听见外头仍在下雨的声音,雨水的潮湿气息在周小思走进来那刻,就向她悉数涌来。
心中有再多思绪,活那是该干还得干,她把药倒入旁边一个干净的木桶,等到药从滚烫变为温热,才提着它走向那只病得不轻的猪。
“大郎,该吃药了。”
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就爱跟猪瞎开玩笑,拍一拍猪头就把那桶放在猪眼皮子底下。
猪一动不动。
周小思沉默一下,把猪头按到木桶边。
药味涌入猪鼻子,这下它倒是动了,它哼唧一声躲开周小思按住它的那只手,再次躺回去。
药是苦的,猪都知道。
猪也不笨,怎么可能自己喝药。
周小思有些为难地叉腰看着那桶,在现代她喂猪吃药,都是直接拿针筒将药挤进猪的喉咙里,可是这里没有针筒,不然她方才早自己喂了,哪里还能寄希望于这只猪可以听话一点。
“猪弟,对不住了,为了你的命,为了那二两银子,我下手狠点你不要怪我。”
周小思一狠心,一咬牙,立马把那猪头一抬,手动把它嘴掰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桶里一小半药全倒进它嘴里。
这猪一开始还有气无力的,嘴里骤然入药,缓过神来便开始蹬腿,想要把药吐出来。
周小思哪里会让它吐出来,她又立马把它的嘴合上,再将它的头抬得更高,好让这只猪达到昂首挺胸的姿势,不自觉地把药全咽下去。
“哼唧—!”
猪从鼻子里哼出来,表达出了强烈的不满,腿上踢得更凶,踹了周小思好几脚。
周小思和它靠得近,也躲不得,只能倒吸一口冷气:“这小蹄子还挺有劲,以后拉出去宰了,你的猪蹄膀一定卖得好!”
互相伤害嘛,谁不会呢,你踹我,我就对你阴阳怪气。
等到猪终于不闹腾了,周小思又迅速再次扒开它的嘴,继续倒药。
猪也不管,使劲撒泼,她倒药,那它就继续踹,继续哼唧。
猪棚里热闹得不可开交,正当周小思再次制服这只猪准备给它罐最后一次药的时候,猪棚的门被打开。
“妹,要不要紧,要不要姐来帮忙?”
周小文听了好久的动静,有些担心妹妹一个人无法应对。
一个愣神,周小思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下,那只猪顿时和发了疯的野马一般,猛地一蹬,不偏不倚蹬在周小思的手臂上,把她蹬出老远。
“哇—!”
周小思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墙边上,手上一阵钻心的痛。
那只猪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是看见门打开,顿时就想往外冲,周小文被吓得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哼唧—!”
猪边跑边叫。
猪一旦跑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它受了惊吓,病还没好,很容易产生应激反应,应激致死的可能都有,周小思立马大喊一声:“关门!快关门!”
来不及了,猪先行一步,“哼—!”一声,冲出重围。
可恶,怎么跑这么快,周小思痛苦地皱一下眉。
这下顾不得什么疼了,她蹭地一下站起来,抓起一条麻绳就往外跑。
天边滚过一道惊雷,把夜色擦得雪亮,周小思刚踉跄跑出屋子,就发现那只猪没有跑多远。
或者说,它也想跑很远,但它的计划中道崩殂,被人按在地上,麻木地叫两声。
周小思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看一眼制服住这只猪的人。
还是温大城,他一只手捏着它的脖颈,另一只手按住它的肚子,看起来并没有费多大功夫。
周小思又是一怔。
“我,我把它制服住了,不要担心。”
温大城眼里看不见猪,只有周小思,他温柔地朝着周小思笑,眼中是遮不住的期待。
期待她可以夸他一句,或者可以笑一下。
周小思屏住呼吸,把视线转回那只猪身上。
“叫你撞我的手,我手里的药给你撞翻了!等着吧,今晚我把你捆起来,再给你熬一罐子药,让你喝个够!”
她冷哼一声,就对着那猪,露出藏在背后的麻绳,步步逼近。
—
喂着猪喝下最后一点药,周小思疲惫地摸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坐在猪庞边的茅草堆上。
外边雨终于停了,一阵风吹过来都凉嗖嗖的,可周小思实在没有力气再进屋子给自己多添一件衣裳。
猪也不叫了,大约是闹累了的缘故,四只蹄子一瘫,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
“你说你要早点这样该多好,你省力气,我也省力气。”
周小思拍一下猪头,对它骂道。
猪没有力气再去拱她,只能随便她拍,有气无力地哼唧两声。
喝过药的这一晚至关重要,慢性猪瘟的猪有发热腹泻的症状,一般在现代的猪得慢性猪瘟,都会吃调好的退烧药,可这在古代没有,周小思便开了这一副给人吃的药,加大剂量给猪喂,为的就是退热清火。
只要明早,猪不再发热,可以正常进食,那病就算是好了一大半。
所以今晚周小思打算睡在猪棚,守着这只猪,随时查看情况。
周小文极其过意不去,自己把妹妹喊到家里来,怎么还能让妹妹睡猪棚呢?
可是周小思坚持这么做,这不是睡不睡猪棚的问题,这是在对猪负责,对自己一晚上的努力负责。
但是她真就忘了一个问题。
猪棚是漏风的。
呜呼!雨后的夜晚冷意刺骨,猪一盖茅草就能驱寒,她盖得再多都在冷风里发抖。
猪很快就睡着了,周小思自己靠在墙边,闭着眼,试图在寒风中酝酿出一点睡意。
门不可察觉地发出一点响动,紧接着就是人走在茅草堆上的脚步声,来者很是谨慎,似乎是害怕吵到闭着眼的周小思。
周小思刚想睁开一点眼睛看看到底是谁,身上便落下一张薄被,接着有人在她身边缓缓坐下。
凑得太近,倒替她挡了不少风。
这一番动作,周小思不用睁眼都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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