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房屋上挂着一场排的白灯笼,屋外围着一群吃席的乡亲们。
办丧事的时候,倒也没有那么多伤心欲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惦念着什么时候开席,赶来吃上一顿饭。
只有逝者的亲属才会哭得肝肠寸断,陈大明显是哭过好几场了,红肿着眼给席间的乡亲们敬酒。
到底是亲兄弟,平常闹得矛盾再多,弟弟遇上意外,死得凄惨,他陈大还是会心痛的。
周小思站在房屋对面的草地里割着草,默默地看着对面的情况。
事情闹到这一步,是谁都不愿意见到的,周小思不会幸灾乐祸,但也不觉得陈二可怜。
对面突然喧闹起来。
“哎呀,娘?娘你怎么了?快来人找大夫呐!我娘好像中风了!”
陈大焦急地呼喊着,人们纷纷从座椅上站起来,围着那查看情况。
那陈老太哭得整个人一抽一抽的,瞪大着眼睛,歪着张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人就像根硬木快一样往下倒。
“哎呦,哎呦,我瞧着这确实是中风了,快叫大夫来呐!”
“哎,那这腊肠你们还吃不吃了,不吃给我带回去呗?”
“吃什么吃!人老太太都中风了,快别吃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周小思也没再看热闹,她的草已经割好了,现在是饭点,她也得回家吃饭。
造化弄人,陈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陈二已死,陈老太也中风了,陈大以后要养活一家,还得照顾年迈的母亲,怕是也不能和自己弟弟一样绕那些弯弯肠子来对付周小思了。
如今暂住在刘婶家,周小思刚一进门,就瞧见刘婶和姐姐周小文正忙着剥玉米,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都赶忙停下动作,屏住呼吸。
“还好,是咱家老二回来了,最近发生这么多事,现在谁来开咱家门,我都得吓一跳。”
刘婶赶忙给自己顺口气,顺带走过来接住周小思手上的篓子。
“这些草够给雇主家的母猪配猪食么?不够的话,下午婶再陪你去割。”
刘婶颠一颠篓子里的草,问道。
周小思端起旁边的大壶猛灌一口水,对着刘婶摆摆手,随即搬来一个小板凳,在院子里坐下,四处张望一圈。
“温大城呢?我出去割草之前还看见他在家呢。”
听见周小思这么问,刘婶和姐姐都以为她是想自家相公了,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对她说道:“大城他说,你从牢里回来之后,总是睡不安稳,想要给你熬一点红枣百合粥,早早的拿着菜篮子上街了。”
“你不用太担心,我瞧着他现在虽然说话还是不大利索,但脑子还是不差的,自己一个人上街,想来也没有问题。”
周小文又赶忙补充一句。
周小思顺手拿起一个玉米帮忙,听着话点点头。
她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有些闷闷的,该干的活照干,该吃的饭照吃,并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喜悦。
刘婶到底是老一辈了,瞧了这么几天,早就发觉她有些不对劲,思索一下,便将手边的玉米放下,拍一拍周小文。
“小文呐,我锅里烙了红薯饼,你快去看看,熟没熟,可别让它烧焦了,记得把它盛起来切好,咱中午就把它吃了。”
周小文一听这话,赶忙应一声,随即往厨房奔去,小院子里只剩下刘婶和周小思二人。
刘婶这才拉住周小思剥玉米的手,把她整个人拉近一些,小身问道:“老二啊,是出了什么事不?你一直闷闷不乐的,是在婶这住的不舒坦?”
周小思赶忙摇摇头道:“哪里会啊,在刘婶这住得舒服着呢。”
“那是受什么委屈了?”
刘婶又问道。
“没有,谁都不可能让我受委屈的。”
周小思苦笑一声。
“那你倒是说说,到底为什么一天到晚心事重重的样子,刘婶看着你长到这么大,也算你半个娘了吧?你可得和我说实话!”
刘婶叉着腰,逼问着周小思。
犹豫半晌,周小思才道:“我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从牢里出来的太巧了,坐了半天牢,温大城来看我,我睡着了,那县丞的仇人正好就来杀人,正好我们就趁乱逃出来,那陈二是正好就死了。。。一切也太。。。”
她那会怎么就那么困呢?她在梦里所听到的那些声音,。。。
周小思一只手撑着下巴皱着眉。
“可我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我总觉得很蹊跷。”
难道会是。。。
刘婶伸手弹了一下周小思的脑瓜子,让她猛然回神。
“你说说,这要得着你操心吗?再蹊跷,那也是衙门的事,咱们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你又不是那些办案的,干嘛要把什么事都知道个一清二楚?这种事,是你能够想清得么?要我说啊,那是你运气好,是温大城对你不离不弃,非要去给你送饭,这才带着你活着回来。”
周小思摸着自己的脑门,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
真是她钻了牛角尖么?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你能从衙门回来,还能养猪,还能挣钱过好日子,这就够了,至于什么蹊跷不蹊跷,就不是咱们该想的了。”
刘婶苦口婆心地劝着,将那装满草的篓子递回给周小思。
周小思低头看着那些草,不再言语。
——
温大城买好了要用到的红枣与百合,又顺带买了些糯米粉,打算回去给小思做一些甜食。
路上行人太多,温大城侧过身子,低着头护住菜篮,不经意间往后瞥了一眼。
像是发觉了什么有趣的事,温大城嘴角微微上扬。
终于还是来了。
温大城突然加快速度,迈着步子往回赶。
今日村里人少,温大城就没碰上什么熟人,他只管低着头走路,带着菜篮子再下一个拐角转身。
转身片刻就不见踪影。
下一刻,一伙身着粗布衣,高大魁梧的壮汉便假装不经意地哼着小曲,跟着他离开的方向拐过弯来。
可谁能想到,拐过弯来,入眼的是一片杂草从,乡下的杂草长得比人高,这伙人一下子愣在杂草从边。
为首的壮汉额头上有个大疤,他突然瞪大眼睛,皱着眉手一挥,就径直带着人往里冲。
杂草从里什么也见不着,只能感觉到周身刺刺的,壮汉有些不适,刚歪一歪脖子准备挠痒痒,转过头就看见温大城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这伙人的身后,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像是生长在杂草从里的妖魅,美丽又危险。
”跟着我做什么,闲得慌。”
温大城开口说道。
为首的壮汉一个激灵,也顾不得杂草扎人,“嘭”一声就跪下来,连带着几人全都跪下。
“属下终于找到您了!大人还好好的活着,实在是太好了!大人!属下。。。”
壮汉说得激动,温大城却突然环顾四周,抬手拦住他。
见温大城突然警惕起来,壮汉也很配合,赶紧闭上嘴。
“去别处说吧,这里不大适合讲话。”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温大城终于带着人来到后山里的一处无人角落,那些壮汉才再次开口。
“大人,属下们可想您了!自从魏霖那小子写了封密信发回京城,我们便马不停蹄地往这里赶,前几日这里的衙门出事,我们便跟着知府的人一起过来了,找您好几日,才在大街上看见您,起先看您背个菜篮子,我们还一直不确定呢。。。嘿嘿。。。”
说着这话,那壮汉还看一眼温大城一直提着的菜篮子。
大人那么尊贵的人,哪里能提菜篮子这种东西!
那壮汉嘿嘿笑两声道:“大人,这菜篮子我帮您提吧,啊,不对,咱不用提菜篮子了!弟兄几个全准备妥当了,只等大人一句命令,属下们便会全力为大人保驾护航,让大人您平安回到京城!“
那壮汉带头行礼,后边的几人也纷纷跪下:“只等大人下命令,属下们全力护大人返京!”
这声音不算太小,一落入空荡的山林里,就引起一阵回音。
但也只有山林在回答他们。
温大城良久未开口。
脸上带大疤的壮汉察觉不对,悄悄抬头,正好对上温大城那双此刻毫无波澜的眼。
“大人是。。不想即刻回京吗?那咱们先回军营也成,军中群龙无首已有快要一年的时间了,大人定是挂念着士兵,想要先回去看看吧?”
温大城对这话倒有些反应,他笑了,笑得有些讽刺。
这壮汉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自从跟着这位大人以来就很少摸到过头脑,他一个耍大刀的粗人,又不是大人肚子里的蛔虫,哪里懂他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要笑。
“我不回去,时机未到,回去也是白费力气,你们要没事的话就走吧,我要回家熬粥去了。”
温大城留下这轻飘飘一句话,就自己一个人往山下走去。
那壮汉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赶忙站起来想要拦住他。
可温大城也不是他能拦住的,到最后只剩一群壮汉站在山旮旯里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不回去啊?大人爱兵如爱子,现在怎么就不肯走了呢?”
“时机未到,什么时机?”
“我也不知道哇,还有,怎么能让大人亲自熬粥呢,真是折煞了,夭寿啊!”
。。。
叽叽喳喳一阵讨论,谁都得不出一个结果来。
——
温大城刚一进门,便瞧见周小思坐在刘婶身边乖乖剥玉米。
“呀,是大城回来了,小思刚刚还念叨着呢。”
刘婶笑着拍一下周小思,调侃道。
“倒也没有提太多句,婶你讲得我多肉麻似的。”
周小思不好意思地笑一声,站起身朝温大城走去。
温大城今天回来的有些晚,是过了饭点才回来的,周小思担心一下在所难免。
“回来的太晚了,饿吗?炉子里有热的饼。”
周小思小声对温大城说道。
“不饿,我还买了糯米粉,给你做好吃的。”
温大城轻轻掀开篮子给周小思看着,说着话还顺势牵住了周小思的手,和她贴近。
看着篮子里红彤彤的大枣,周小思伸手拿起一个往嘴里一扔。
很甜,温大城眼光很好。
“不错不错,这个枣子熬成粥肯定好喝。”
咀嚼了一会,周小思朝着温大城竖起大拇指。
温大城粲然一笑,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嘴角。
这样就好,只要小思觉得好就行了。
周小思眨眨眼看他,眼珠转动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却瞧见姐夫张树带着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往院子里走。
“快,快点准备着,孩子他娘!快给小思挑一身好衣服,赶紧让她穿上!”
张树高声喊着,把一家子都喊出来了。
“这好好的,挑衣服做什么?姐夫,我身上穿的这身就挺不错的。”
周小思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服,不解地问。
张树啧了一声,赶紧道:“有大官来咱们村了!是新来的县令,指名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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