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思起身披上大衣，一路跑着来到门边。
门刚开，她便瞧见了张兽医和另一个徒弟焦急地在来回踱步，手上提着的灯笼光亮一晃一晃，忽暗忽灭。
“出什么事了？”
周小思边出声询问，边快步往猪棚的方向走去。
门内吱呀一声，周小思回头一看，发现是温大城披了件衣服就跟了出来，跑到她身边牵住手。
“不用跟着，早些回去歇息吧。”
周小思回头看他一眼，小声说道。
有人在的时候，温大城还是会装成个傻子，他垂眼回道：“担心你，太晚了，让你一个人出去，不好。”
周小思无暇顾他，只得再回过头问张兽医道：“到底是什么事，现在和我说说。”
“是这样的，几个时辰前都还好好的，可是方才，猪棚里的猪突然开始腹泻，有的开始发热，我抓着几只瞧一瞧眼睛，发现眼睛有点充血，有不少肚子底下都长出小血点来。”
张兽医边跟走快步跑，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周小思一听，心里一个咯噔。
这怎么越听越像急性猪瘟呢？
这病没法治，得了这种病的猪，只能死。
“你有看过大约有多少只猪出现这些症状的吗？”
周小思问道。
张兽医这才有些崩溃地开口说道：“我一眼扫过去，不论是咱们合作社的猪还是刚到的猪仔，里边都有这种症状。”
听见这话，周小思瞬间停下自己的脚步。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有听清楚，整个脑子晕乎乎的。
“你说什么？”周小思皱着眉眯着眼睛，看向张兽医。
“是全都有，师父，您可以治的吧，您一定能行的吧？”
张兽医颤抖着双唇问道。
周小思没有开口。
她也有办不到的事，她无法对抗自然的法则。
急性猪瘟就是没法救，在现代难救，在古代也是如此。
现代还有疫苗，古代哪里有？
遇上大批的猪得这种病，哪个养殖户都得认栽。
周小思深吸一口气，只留下一句：“先看看再说。”随即朝着养殖场的方向飞奔而去，连身边的温大城都没有拉上。
“完了完了，师父也不行的话，这可怎么是好，咱们的日子才刚好，难道就。。。”
旁边的徒弟开始慌起来，整个人陷入一种无边的绝望，只是刚说两句就被张兽医喝止住。
“你可住口，别光想着自己，师父才是压力最大的那个，咱得赶紧帮着想办法。”
“咋想办法，你可别说了，师父都没有办法，咱就更。。。”
“若是猪真没了，咱就砸锅卖铁，把钱都攒起来再买一批，跟着师父干，那总会都赚回来的。。。”
温大城转头看他们吵了一会，半晌只说了句：“不用的。”便立刻跟上周小思的步伐。
那站在原地的二人皆是一愣。
这是啥意思，啥不用的？
——
周小思刚赶到猪棚前，便看到了她从前没有看到过的惨象。
猪成群结队的躺在一处，时不时地哀哼几声，她提着灯笼走一圈，发现几乎是每一只的腹下或是四只蹄子上都长着小血点。
奄奄一息。
因为今晚有人轮值看护着，她才能见到它们最后一面，看着它们在这个世界上最后挣扎着的样子。
早上还眨巴眨巴豆大眼睛的小猪们不再活泼，悠闲地干饭的大猪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这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幅血腥的画，可这对于周小思来说。
是她前后两世做过的，最可怕的噩梦。
一只猪，或许可以挣扎着救一救，十只猪，也是勉强再试一试，但一百多只猪。
没救了，而且就算病好了也会被放弃，因为影响长膘，长不肥也卖不出去。
她整个猪棚里的猪，都是要被放弃的猪。
那她是什么？是被老天抛弃的人吗？
周小思忽然觉得脚站不稳，想要跌坐下来，只是一双手突然扶住她。
鼻尖环绕着熟悉的淡香味，周小思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温大城，我办不到了，这些猪没法治。”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但没想到还是会有这样的一天。
让一个要强的人认输，对她而言是何其惨痛的事，温大城心里自然清楚，他心中酸涩不已，搂住她赶忙说道：“办不到也没关系，总会有办不到的事情，没事的，大不了重新再买一批，重新再养，你不要害怕，有我在呢，我帮你担着这些损失，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别说是几百两银子，就算是几千两，几万两，十几万两，只要能让周小思重新振作起来，再多的钱都没问题。
“不是，这不是银子的问题，是为什么这种问题会出在我的猪身上，为什么早上还好好的猪晚上就是这个样子了，我怎么会出这么大的错误。”
周小思发觉自己的双眼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是因为眼睛里全是眼泪吗？
只要努力做事，能力够强，就不会有无法完成的事，她上一辈子的父母从小就会这样告诉她。
但就是有的。
她想起那一次自己同朱强协商着，想要给温大城治伤，可是那些道理却根本劝不动蛮横的朱强，最后她只能看着温大城那样虚弱地躺在地上。
那时候她感觉到的窒息和钝痛在这一刻全部卷土重来。
那种痛苦叫，发觉自己很无能。
温大城也很少见到周小思哭成这样，他的女孩一向都是坚强地挑起所有重担，她总能游刃有余地解决一切别人做不到的事。
她的泪水，每一滴都落在他的心上，灼烧他的五脏六腑。
温大城抬手替她小心地替她擦眼泪：“不要把一切错都归结在自己身上，不哭了，不哭了，我们明天就去再买猪，这绝对不是你的问题，不要。。。”
周小思苦笑一声，撇开他的手：“怎么不会是我的问题，难不成还是猪的问题么，呵我。。。”
周小思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一切按部就班，从没出过错。
今天也是照旧。
那没道理突然所有猪都出问题了。
方才满目所及皆是病猪，让她一时失去了理智。
但其实现在回过神来，她发觉出许多不对劲。
如果是急性猪瘟，发病期好几天，断不会今晚才有，还是一有就所有猪都有。
急性猪瘟里的猪是腹泻不止，可那是发病后期的症状。
一切都是今晚才发现的，若是猪瘟，那发病初期可不是这样的。
周小思呆在原地，任由温大城伸手把她面上的泪水全部都轻轻擦干。
她的大脑在此刻飞速运转着。
这虽然看起来很像急性猪瘟，但很可惜，这应当不是。
那这又是什么呢？这是什么病？为什么会蔓延的这么快，得病后的症状是这个样子？
病从口入，猪有病，找不到头绪的时候，应该去猪吃食的凹槽里看一看。
周小思止住自己的眼泪，面色越发的冷，几步走到摆放猪食的地方，低下头仔细观察。
里边没剩多少猪食，但周小思还是在里边发现一点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猪食里有一些淡红色的粉末。
猪食全是她在配，里面该不该有这种东西，她心知肚明。
周小思伸出手指，轻轻在那粉末上一蹭，蹭下薄薄一层。
她将手靠近自己的双眼，仔细观察一番。
是什么呢？她不太认识。
周小思刚想闻一闻，温大城却突然伸出手拉住她，摇了摇头：“这些东西还是不要闻的好，一旦吸入口鼻，后果不堪设想。”
纠结片刻，周小思抬头道：“可是这是什么呢？你认识吗？”
温大城点点头，随后拿出手帕子到边上用水打湿，再回过身来提周小思把手擦干净。
“这是种毒药，我曾在军医那里瞧见过，名字不记得了，但却很难治，那会我看着，中了这种毒的伤患，没几个治好的。”
不知名，还难治，周小思也不认识。
大约是她如今所在的这个年代才有的一些毒药吧。
她的一切知识都是上辈子积累下来的，碰上这种事，确确实实是没办法再做些什么。
不是她的错，可就算找到了原因，也没办法救回这些猪。
周小思有些疲惫地合上眼，头一歪，靠在温大城的肩上。
“原来是这样，可到底又是谁放的粉末，和我又有什么仇呢？还有人再看护着，这毒怎么会掺进猪食里。。。。。。。”
周小思觉得自己脑子好乱好乱，温大城抱着她，将下巴轻抵在她的额前，听见她最后语无伦次，便抬起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像是晚上哄她睡觉时一样，如今想哄着她平静下来，好好整理思绪。
感受着温大城在她额头上喷洒下的温热的气息，周小思半晌才闷闷地讲出一句：“我有点没用。”
温大城手上的动作一顿，改拍为搂，缠绕在她的腰间。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周小思，低声道：“不是这样的，不是有没有用，那是对物品的评价，小思是人，是没有嫌弃过傻子，还愿意一起生活相依为命的好人，是有正义感，又善良又要强的人，是嘴上说着只在乎钱，可最后一心为了乡亲，创立出一个合作社的人。”
他捧起周小思的脸，有些心疼地看着她通红的眼眶。
“不要因为这些猪生病了，就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好不好？你是我最爱的人，你是最好的。”
月光柔和地洒下来，洒在温大城的发丝眉梢，让周小思可以把他的心事和话语表达不出的细腻尽收眼底。
周小思眨眨眼，听着自己脑内突然滴了一声。
“您获得一句真诚的夸赞，得到一个金币，当前进度100/100”
“滴滴，升级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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