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镜子,整理好衣衫,然后露出了一个些许牵强的微笑。金廷祐没有放任不情不愿的嘴角就这样下垂,而是与一股怪力相互拉扯似的,在努力维持着并不真心的笑容。
明明在生活里并不是很困难的事,他最后还是叹了声气,然后闭了闭眼,再别过脸去。和家人待在一起的幸福感从不是装出来的,这段时间和朋友也出去过不少次,那时候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甚至在公司练习见到成员们,他也能由衷地说出没关系了,心态有在变好许多这样的话,因为的确就是抱了这样的想法,更不想再成为大家关心的对象或是一种负担。
唯独在这种时候,为什么总是连端详自己倒影的勇气都难以鼓起,出道前铺天盖地补习的表情管理课仿佛从未出现在记忆中过,他连最简单的微笑也做不完美。他透过那面镜子看到的是永远布满瑕疵缺憾的金廷祐,还有铺天盖地的闪光灯和涌入脑海中的恶言碎语,他止不住地想闭上眼,想用力捂住耳朵。
金廷祐每次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就能感受到无形的伤口在灼灼发痛。
因为漂亮和清纯的外形才被选中的,比起踏踏实实读书开始更向往在舞台上的生活了,想要自己的声音能被更多人听到,这张皮囊是天赐的礼物才对。
是啊,这是他选择的路,是要降临在每个人身上磋磨的苦难,他也以为能承受住在肩头落下的种种,也蹭坚信过事情一定会越变越好。可是好像发生的一切都比他想象中要沉重一点,金廷祐快要无法呼吸了。
在反响并不好的时候被编入已经成型的组合,收到比预想中要恐怖千百倍的恶评与谩骂,他彼时用全身心依赖的人,在他的冒险游戏后抽走了最核心的一块积木,金廷祐早就在一次次创伤中溃不成军。
他处于进退维谷,被四起的大雾围困在了悬崖边缘,连迈出一步都艰难至斯,在那样虔诚地乞求亮起的一盏灯塔。
他同样在茫然,他需要的究竟是怎样的救赎,该如何飞跃这片内心的死域,然后再重获新生。没有什么天降奇兵,但是金廷祐等来了姜北穗,等来了那只飞鸟终于收起翅膀,愿意在他身边停留的一刻。
姜北穗当初在他最迫切抓住一线寄托的时候,那样慌张地从他身边抽离,一分别就是一年之久。还真狠心,可奇怪的是,金廷祐却半点都不怨她,反而因为她的再次造访而体会到了流动在体内的,一点微妙的兴奋。
她是在乎他的,某些时候对他的偏爱甚至要高出了姜北穗亲自设立的那套防御系统,姜北穗明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可能复从前一般,还是心甘情愿地装聋作哑,只因为这一刻在她眼中脆弱的金廷祐太需要她了。
姜北穗才是本世界最伟大的说谎者,连她自己都要骗了过去,其实他们分明是一样的,将彼此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她只是不明白,被过期的仰慕混淆了视线,金廷祐不会再被她的言行不一动摇了。
依附着来自她的微弱力量,他似乎可以尝试着从那片泥沼中站起身,他不想再无止境地昏沉下坠,金廷祐要尽全力抓住属于他的东西。
要在位置上立稳,击碎源自内心的恐惧,还有……姜北穗。
是她重新一步步走回他细心编织的那张网中的,选择权于她,主导权于金廷祐,而他这次兴许不会再给她留什么退路了。爱与不爱,他们在这次总归是要有结果的,不能一味逃避下去了。
丢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次,金廷祐都不需要挪步过去看,就能知道这是姜北穗发的道歉短信。她实在太没时间观念,兴许在他面前还能稍微有点分寸,但约定了也十有八九要迟到。
饶是如此,他还是笑着走过去拾起手机,耐心地一字一句读完她的消息,连表情包都细细端详了一番,然后认真敲着屏幕回复:“知道啦!北穗要路上小心。”
在别人那里姜北穗会扯出各种花里胡哨的借口,有时错过时间不是本意,但要尽可能让自己在故事里变得体面一些;比如路上堵车,工作耽误,帮助朋友……她是编造谎言的天才,事后也会很好地利用物质方面的优势,用小吃小喝来补偿回来对方的时间。
不过在金廷祐面前,姜北穗从来直言不讳,无论是睡过头了还是出门发现忘带手机这种倒霉又笨蛋的糗事,她都能老老实实坦白从宽。因为金廷祐从来不会怪她,连蹙起眉头的一句责备都没有,姜北穗素来恃宠而骄,学会在他面前各种放肆。
但是今天她真的是特殊情况,年末活动频多,她总被强行延长工时。从在s个破公司开始上班之后,就总是昼夜颠倒、作息不定,虽然她本来也始终过着美国时间,但被人支配着的感觉还是令她觉得十分不爽。本来干了几周就准备跑,结果她的便宜弟弟一顺嘴将她找到工作的事情告诉了她那个资本主义老爹,直接结果就是,她短时间内好像没什么辞职的可能性。
觉得女儿飘摇成性的姜爸爸决定根治她满世界乱跑的恶习,发话说不踏踏实实地继续工作,就要停掉她的银行卡,让她彻底自力更生。
这破日子没发过了,姜北穗眼皮突突直跳,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删除了正在编辑的电子辞职信。
虽然还挺有意思的,姜北穗喜欢一些能够夹带私货的活计,比如自由的youtuber。她个人频道里其实什么都发,最近给人化妆化得有点恶心了,开始以曾经做过s习生的身份揭秘南韩娱乐公司的内部状况和员工待遇,文案写的字字沁血,简直愤慨激昂地录完了一整集视频,含沙射影地把该公司上上下下□□了个遍。
然后电脑一合,出门又要见到郑在玹那张脸,姜北穗撞墙的心思都有了。因为她多少有些回避金道英,又不敢跟徐英浩中本悠太表现得太熟;李楷灿李马克两个小孩,一个嘴快,一个又太过正经,姜北穗总想起那段被李马克叫过来训话的悲伤回忆。
她跟文泰一李泰容基本是不认识的状态,金廷祐又短暂缺席,他们知道姜北穗和郑在玹是旧识,还担心她在团队里认生,没事儿就把她安排到郑在玹身边儿去。
二十一世纪最好笑的笑话是姜北穗自闭认生,可她又不能平白辜负人家的好意,只能憋憋屈屈地走到郑在玹旁边。
就不能把她调到drea去吗?姜北穗曾经恳切地询问过cody里的老大,对方为难地说并不在一个团队,工作本来就是随着每次活动有所变动的,如果可以的话,应该也能去drea上一两次的班吧?
她就被这句话忽悠了将近半年,经常能在待机室同样见到drea不假,但拜托这根本不是一个性质好吧!
而且她想去drea的理由也非常直观,他们队还有钟辰乐朴志晟这两位珍贵的未成年人呢,多少还是能快点下班来着。姜北穗成天去串门,眼巴巴地看着十点准时下播的朴志晟:“能不能把我带走啊?”
朴志晟就捂着嘴巴笑,笑过之后又歪着脑袋想了想,跟她煞有介事地有商有量:“北穗姐,你跟我撒个娇,我来帮你出主意。”
这孩子最近说的奇怪的话越来越多了,姜北穗扬起眉,撸了一把袖子就准备冲去隔壁算账:“渽民肯定又教你奇怪的东西了,这不好。”
“没有,没有。”朴志晟忙不迭将人按回椅子里,力气比她想象中要大上许多:“就不可以是我单纯想看北穗姐撒娇吗?”
“可以是可以。”她抱起臂:“但是我平时对志晟你,明明撒娇最多了吧?不是每天都在说我们弟弟最可爱了这样的话吗?”
朴志晟一愣,随即欲言又止:“不是这种……”
“哪种都不能肖想啊喂,”见他还说起劲了,姜北穗觉得好笑,伸手捏了捏他肉鼓鼓的面颊:“怎么能要求姐姐来做事呢?”
朴志晟也含糊不清地笑了一声:“诶呀……”
小时候被裴夕柠搂一下都要不情愿好久的小孩,在姜北穗伸出魔爪时,竟然连后退的动作都没有,反而微微向前倾着身子配合她的动作。姜北穗看着他皱皱巴巴挤在一起的五官,又一次体验到了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异样感,并且这种情绪在朴志晟轻轻扣住她的手、然后慢条斯理地摘下来的一刻达到顶峰:“喂,你……”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相比之下被包裹住的她的手掌就显得肉乎乎。这样突然的触碰令她感到陌生,余光中的朴志晟只是垂着眼一言不发,任由她很快地抽出。姜北穗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被推门而入的一位staff催促:“bertha,中场休息,去给补个妆。”
“知道了。”那位风风火火的staff听到回复后没什么留恋地转身离开,姜北穗跟着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揉了揉朴志晟的脑袋:“我先走了啊。”
他还是好乖的样子,让姜北穗疑心上一瞬出现了什么错觉,朴志晟也只是顺势点了点头:“嗯!姐姐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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