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很大, 一团一团的打在身上像是山顶滚落的碎石,谷雨站在其中,有些恍惚。
忽的, 一道踏雪疾行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迎面而来的是面带恶煞傩面的少年, 风在他手里温顺的如同刚出生的幼兽, 萦绕于他周身助他不受雪暴侵袭。
“魈?”谷雨疑惑出声,伸出手想去够,却似幻影一般被穿过。
诶?……为什么?
谷雨怔愣着回身,只能看到那抹青绿渐行渐远, 徒留满目的白茫。
……
魈循着微弱的哭声冲入风雪, 在一处塌毁的民房找到了声源。
枪尖挑开被摧毁的横梁, 入眼是一片桃红的破烂布片与裸露在外血肉模糊的脊背,那是一个女人正蜷缩身体匍匐着。
从女人的身下, 传出断断续续的孩童的啼哭。
魈沉默一瞬, 移开面部的傩面, 蹲下探向女人的脖颈。
数秒过后, 得出结论:女人已经死去。
轻轻翻开女人, 魈看到了被女人保护着的男孩, 男孩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了发出抽泣。
小心地将男孩抱出, 魈立刻转身奔回雪灾难民避难所。
男孩感受着突然出现的热源, 透过努力睁开的眼缝, 看到了摇晃于胸前的流苏珠串。
伴着飞扬的细线, 陷入昏迷, 归于缄默。
……
“魈先生!”正在安顿百姓的甘雨看到不远处在暴雪中行走的魈时, 惊呼道。
等人靠近, 甘雨注意到了魈怀中露出的衣脚,心中暗道不妙的她连忙上前,“魈先生,这是?”
“遇难孩童。”魈顿了一下,补充道:“只有他一个。”
甘雨闻言沉默了一会,伸手想要从魈怀里把孩子抱出来,谁知魈即使松手让男孩失去了脱力,没有依凭的男孩没有顺着力道去甘雨怀里,而是狠狠地抓着魈的衣领,坠在了人身上。
六七岁的孩童正是家中受宠爱的时候,男孩长相圆润身体承载着整个家庭的福气,着实不是能抱得轻快的程度。
魈一个不察,被坠得前扑,幸好及时稳住,毕竟早已冻僵的男孩可经不起任何外力,一不小心便会皲裂。
立马将瓷娃娃再次轻轻揽起,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甘雨见状,直接说道:“魈先生可否帮忙把小孩子送到医务处,想必等身子暖和得到治疗后,会松开的吧。”
感受着胸前的紧绷,魈无奈顺从,进了暖烘烘的屋里。
许是连日奔波积攒的劳累爆发,魈抱着男孩在等甘雨叫回医生来的途中,陷入了浅眠。
但在陷入没几秒后,便被怀中男孩的颤抖惊醒。
男孩浑身发凉,口中说着呓语,魈看着看着紧皱起眉头,扫视四周后他抱着男孩坐到了填满碳火的暖炉旁,随后紧紧圈住男孩。
医生来的不慢但也不快,正好卡着男孩病危的前一秒着手治疗,以魈的怀抱为病床的一番操作之后,男孩的脸上出现血色,呼吸也变得绵长顺畅,紧抓着魈的手也在痛苦减淡后慢慢松开。
推开一步把空间留给医生和甘雨,魈低头看看被抓皱的衣襟,默默离开。
……
次日,风雪隐去时男孩才悠悠转醒。
外面是人们劫后余生的欢呼与痛哭,吵闹得紧。
男孩呆呆地看着不认识的天花板,在有人推门进来时才终于有了一点波动。
透紫的瞳眸随着轻微摆动的头颅转动,视线定在了一位长着角的蓝发小姐姐身上。
身材不错。
……男孩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收回了视线,开始深深地自我厌弃。
“你醒了,”小姐姐的脸挂着笑容出现在男孩头顶,“感觉还好吗?不舒服可以多睡会多休息一下。”
男孩没有回话,撇过小姐姐的胸口,一言不发地闭上了双眼。
不是这个人。
从苏醒到几进痊愈的一个月的时间里,男孩除了吐出了自己的名字外,一个字都不曾说过,连反应都很少。
“谷雨,又坐在这里?”已经知道小姐姐叫甘雨的谷雨循声望去,接下了问句,但没有回答。
男孩叫谷雨,七岁,父母均在雪灾中死亡,他在母亲的拼命守护下拥有了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被人抓住,将男孩带回了人间。
甘雨看着静坐在避难所门口,乖巧的男孩,心里泛起密密的心疼。
可是整个避难所除了她能靠近谷雨,其他的走进散步范围,谷雨就会被惊跑,更别说对话询问他日日坐在这里的原因了。
时间继续向灾民返乡的日子推移,而谷雨也随着愈发孤僻了起来,连甘雨都开始躲避。
甘雨头痛不已,却在返乡那日颇为震撼。
灾民返乡,护法夜叉听命暗中护送。
原本一直听话安静的谷雨却在上路之前突然挣开了甘雨牵着他的手,一溜烟窜进了路边的灌木。
等甘雨追上去,拨开灌木一看,小声惊呼。
只见少年仙人瘫坐在地,小小孩童扑在他身上,埋着脑袋一动不动。
魈:……
外面催促启程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三人僵持的画面。
“魈先生……这是?”甘雨对眼前的情况哭笑不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魈抿着嘴,用手向后撑着,想要站起来。
但他的动作好像给了谷雨错误的信号。
谷雨以为他要甩下自己,往前一拱,又把人压了下去。
魈不是推不动谷雨,而是生怕自己控制不了力道,给男孩白皙柔软的皮肤留下痕迹。
再次进入僵持状态。
“谷雨,你松松劲让魈先生起来好不好?不是要丢下你,是我们该离开这里了。”甘雨柔声劝道。
不得不说,这么长时间的陪伴不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谷雨听着,耳朵动了动,悄悄抬起头,盯着魈看。
过了会,谷雨大概从魈古井无波的眼神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大发慈悲般的从魈身上下来。
魈面无表情地站起,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草叶,就想先行一步。
却被一直在观察他的谷雨明白了意图,先行一步扒上了魈的大腿。
这次虽然也是影响行动,但是可以勉强走路的,所以谷雨大有一副这辈子长在上面的气势。
甘雨探头看看外面众人的进度,两相衡量后做出了决定。
“魈先生,麻烦您照顾谷雨一段时间,我得随灾民返乡做好记录,无法抽神。”甘雨按下愧疚,“真的非常感谢!”
说完,甘雨跑向队伍,说了几句话之后,队伍出发了。
魈目送甘雨离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是没把握住机会开口拒绝。
于是,魈低下头,谷雨昂着头,俩人大眼瞪小眼,闷嘴葫芦凑一块了。
半天,谷雨深吸了一口气,字正腔圆地喊道:“父亲!”
“……什么?”魈哽住了。
“父亲!”谷雨以为魈没听清,声音洪亮地补充了一遍,惊起了不远处觅食的雀鸟。
受惊的雀鸟飞回巢穴,而无处遁逃的魈变成了两个。
因为他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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