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被拉长的橡皮糖, 变得数倍般漫长。
谷雨眨眨眼,将侵入眼球的雨水挤出,麻木地举起长剑, 劈挑刺砍。
有人死了,有人为了活着冲上来, 有人守护着即将去世的生命, 残酷让谷雨脑袋里阵阵嗡鸣, 听不清周边的声音。
轰的一声巨响,滔天巨浪被本该高悬于天的华美阁楼砸出, 铺天盖地冲向港口。
那浪有几十米高, 像是即将发射导弹的炮台。
“跑——!”谷雨瞳孔紧缩, 骤然高声好像撕裂了声带,但他并不在乎, 依旧喊着:“离开港口!往高处跑!”
士兵们只愣了一秒,便迅速减轻辎重,架起受伤的战友, 全力奔逃着。
可是活着的人比死了的少, 那些失去生命体征的人被无奈留在原地,这使得谷雨的脚尖改变了转动方向。
他看了看即将到达的巨浪,咬牙做出决定。
一条条紫色的雷线破开雨幕,将具具英雄骸骨抛起,尽力让他们能够待在高处,保存下来。
耳鸣愈发严重了,最后的谷雨大口喘着,空气雨水混杂着被吸入肺腑, 他眼前发昏失力跪到了地上, 挣扎着想要再次凝聚雷线, 却最终还是失败,消失在浪潮之中。
恍惚间他听到自己的笛子摔到了地上,好像蹭到了,希望不会裂开。他还听到,有人在骂他?
……
那浪蓄力很久,砸下来的时候就又快又猛,直接冲毁了几座船坞和仓库。万幸这边民居不多,空旷些没导致再多的损失。
谷雨没有晕过去,他只是耳鸣得厉害,也头疼得厉害。
预想中的痛苦没有到来,周身被凉意包裹,谷雨终于放松了些,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个冰晶结成的圆形罩子保护着。
身前有位体量不高的少年人,他双手向前撑着,看来是在维护这个一边开裂一边愈合的脆弱罩子。
“你是?”话一出,谷雨就被自己过于粗粝的声音吓到。
少年闻言晃了一下,却在咔嚓声响起时迅速站稳,加大了手上的输出。
谷雨这才看清,少年的腰间一枚冰系的神之眼正散发着光亮。
不再多言,谷雨蜷缩起身体靠在少年身后,尽量缩小需要制造的罩子大小。渐渐的,冰壳外面的海水开始回流,水面也降了下去,等到能露出头部,少年收回了双手。
见人有些趔趄,谷雨立马上手扶住对方,“你还好吗?!”
“怎么可能会好,混蛋谷雨,累死我了,你要赔我十颗急冻树树芯!”少年没什么好气又颇为熟稔地说道,说完他突然想起来谷雨先前的疑问,试探着问道:“等等,你刚才是不是问我是谁了?”
谷雨点点头,“嗯。”
“还嗯!”少年气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谷雨就开始输出,“你个混蛋!你又忘了我!是不是又是因为你那狗屁研究?!”
“研究?”谷雨仔细辨别出这两个字后皱起眉头,对这个词有些在意。
“呃……”少年僵住,好似不太会撒谎的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那,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忘了我!”
“你明明答应我不会再失忆的!”竟然连研究都忘记了,这家伙又做了什么?!
“……抱歉。”谷雨觉得自己已经习惯道歉了,“所以,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哼!”对方偏了偏头,不太想说的样子。
“嗯……再加十颗树芯?”想起少年刚才的筹码,谷雨尝试性地说道。
“咳咳。”果不其然,奏效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白露,白色的白,露水的露。”
“白…露。”谷雨念叨着,恍然道:“那只鸽子,是你养的?”
“什么叫我养?”白露撇撇嘴,他已经察觉到了谷雨的耳朵出了问题,本来低声的抱怨被说得像是怒吼,“明明就是你自己要养,却又不管不顾,我才接手的!”
不过那些鸽子倒是聪慧,帮了不少忙,比如给一走大半年撒手不见信的某人传个消息。
看着谷雨还一副呆愣愣的样子,白露也没力气生气了,走过去把人扶起来,他无奈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先离开这儿吧。”
也是,现在的港口确实不是个久留的地方。
他俩前脚刚走,后脚众仙家与凝光旅行者就落到了栈桥上,说了几句话也四散而去。
魈本是打算直接回望舒客栈的,那边不能缺了人,却在行动之前在雨过天晴的透爽空气中捕捉到了一股血腥气,里面混杂着谷雨的气息。
“魈?”空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这就是谷雨要找地人吧,真好,找到了。
“……”魈沉默一瞬,看向空,“旅行者,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荻花洲不能离人,此番魔神作祟,地脉翻涌,必有邪祟出没,不可大意。
“你说。”空点点头,自无不可,他已经推测出来了,魈不出意外就是谷雨一直在找的人。
“我知道,你与谷雨相识。”魈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继续说道:“他好像受伤了,烦请你照看一二。”
空没有迟疑,“这是自然。”
“那么,后会有期。”话音落下,魈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仙人们走得可真快,要是我们赶路也有这个速度就好了。”派蒙在一旁感慨道。
空对此表示赞同。
“好了,回城里吧。”空看向整座被狂风暴雨洗刷过后依旧挺立的城市,“接下来还有的忙呢。”
“出发!”派蒙高呼。
逐渐走近,他们看到了遍地的狼藉,血腥与悲寂。
刻晴在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救助伤者,甘雨已经就位清算着各地上报的损失,凝光回到了月海亭与众人商议灾后的修复问题和拨款事宜。
路过一小队千岩军时,空听到了关于谷雨的消息。
“你们说真的吗?那位圣手大人也参与了抗涡吗?”
“这还能有假,我表舅的二姨丈的三姑父的大姐的妹妹的表哥的弟弟就被分配在港口那边,还跟圣手大人并肩作战了呢!”
“哇,好羡慕啊!”
“羡慕什么啊!港口那边是重灾区,三个小队站着回来的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还有啊……我跟你说你不要乱传……”
“什么什么?放心,兄弟我的嘴最严实了!”
“圣手大人好像被卷入浪潮失踪了!”
“什么?!”
“哎呦喂,你小声点!”
“哦哦,真的吗?你是说……”
“……”
空听着交谈的声音逐渐走远,愣在了原地。
“谷雨,失踪了?”
“旅行者……”派蒙担忧的说道。
“……我们,去找钟离吧。”空思索之后说道。
派蒙应和着,“对!去问问钟离!他不是璃月的地头蛇嘛!”
二人前往往生堂寻找钟离的途中,谷雨在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醒来。
他有些茫然,“这里是……?”
“呵呵,看来连自己都本家都忘了啊。”一个语气上挑的声音传来,谷雨循声望去。
只见一绿发眼镜男倚靠着门框,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刚醒来的谷雨,而且他脖子上还有一条蛇,正吐着信子。
谷雨被这目光看得发毛,双手默默环住胸口,即使他穿着衣服。
“……咳,白露呢?”他按了按耳朵,发现好了很多。
“喂喂,不要告诉我你忘记了我跟白术!”这话听起来像是俏皮的女孩子,但实际上却是来自男子脖子上的白蛇。
“不,我记得。”谷雨第一次一见面就记起了名字,还带这些小骄傲,“白术和长生,我记得你们。”
好爽,不用因为失忆道歉的感觉!
“不过,你确实又忘记过了是吗?”白术笑道。
“……抱歉。”谷雨耷拉下脑袋,泄了气。
可恶,被拆穿了!
白术见此终于是满意了,“好了,不打扰你了,圣手大人好好休息,我已经放出了你回归的消息,等恢复后就出诊吧。”
“你是什么魔鬼资产家!”谷雨惊道:“我现在还虚弱着,你就已经想好我要干的活了吗?!”
“啊……是有些过分了。”白术做出思索状,然后看向谷雨带着微笑故作疑惑,“可是,明明是合伙人,但不卜庐却只有我一人维持运作,到底是谁过分呢?”
谷雨看着那得体的微笑,“好的,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嗯嗯。”白术欣慰点头,离开前说道:“哦对了,白露马上就回来了,不必着急。注意少说话,照顾照顾自己的嗓子。”
或许是错觉,谷雨总感觉白术离开的稳健步伐中带着不少轻松快活。
半盏茶的功夫,白露回来了,还带着预料之外的人——「天权」凝光。
“我帮你带了些换洗衣物,路上碰到了天权大人,交谈之后她听你在这里,于是一道过来了。”白露把准备好的东西放到谷雨床边,“这是你前年的衣服,将就着穿吧。”
然后他又端来了药和蜜饯,“记得把药喝了。”
做完这些,白露才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先谈。”
谷雨愣愣地,直到人走了关上门才反应过来。
这是先前叫我混蛋的孩子吗?
“要不是年纪太小,还真想让白露到我那边工作呢。”凝光突然的感慨打断了谷雨的沉思。
“那这你只能想想了。”谷雨脱口而出地说道。
边说边端起碗来把药一饮而尽,这药苦得他脸都要皱成一团,连忙拿来几块蜜饯塞进嘴里才重新活了过来。
“好了不说这些。”凝光见人喝完药了,说道:“我托你调查的事情,可有结果?”
谷雨身上仅着里衣,他抄起白露给他准备的外衫披上,像是开玩笑一样说道:“啊,可能是阑尾炎吧。”
凝光皱起眉头,“你在说笑?”
“没有呢。”谷雨对她歪头一笑。
想挖我墙角,呵。
“……那黄金屋内到底发生了何事,导致那般破损?”凝光突然放松神情,换了个话题。
“这个我知道。”谷雨不再敷衍,认真严肃很是主观地说道:“愚人众的「公子」窥伺仙祖法蜕,被赶来的旅行者阻拦,公子愤而出手,还打破了黄金屋的地板,最后不敌的他恼羞成怒,说出了自己召唤漩涡魔神的事情。”
“竟是如此么……”凝光开始规划对愚人众的「讨伐」了。
“不信你可以去找旅行者确认,他是保卫法蜕的亲历者。”谷雨面上一副高冷模样,实则话里话外都在暗搓搓地给空邀功,“而且旅行者曾帮助蒙德祛除了龙灾,是位品德高尚值得信任的人。”
凝光见状挑了挑眉,“看来你与那位旅行者的关系并不一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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