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夷光托腮坐在窗前,还是一副没回过神的表情。
虽然沈家并不是谢家倒台的直接元凶,但当年谢家出事,沈家也是有一定关系的,谢弥却好像没怎么把沈家当回事的样子。
还有她,她居然这么轻易地许婚了!虽然嫁给谢弥她没什么不情愿的,但想到自己是为了赎罪嫁给谢弥,她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在她的想象中,她的婚事应该会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要么花前月下,一个冷清如玉的郎君为她驻足失神,他脸上冷意消融,为她赋诗千万,千回百转地赞颂她的美貌才情,最终博得她一笑。
要么轰轰烈烈,她被恶徒抓去拜堂成亲,正气凛然的少年将军在她婚宴上现身,击败歹人,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救走,两人的情谊被传为佳话,普天传颂。
前者谢弥是不用想了,后面,后面好像也没什么指望,正气凛然四个字谢弥就不沾边。
反正谢弥就是跟她从小到大喜欢的类型反着长的,她现在也没搞清自己对谢弥到底是不是喜欢,而谢弥又喜欢她什么呢?
沈夷光闷闷地想。
又过了会儿,大门被重新踹开,谢弥吊儿郎当地走进来,见沈夷光还在,他心里一安。
他也没把和昭德帝有关的糟心事告诉她,他只是阴阳怪气地啧啧:“我都回来了,你还好好地坐着?你就是这么敷衍你未来夫君的?”
哪有人把亲事见天挂在嘴边的!沈夷光脸上一烫,羞恼地反驳:“还没过定呢”
谢弥故作诧异:“你这是急着让我赶紧给你个名分吗?”
沈夷光:“”
谢弥见她气的涨红的小脸,心情大好,他抬了抬下巴:“过来,帮我梳头。”
说完就在铜镜边一坐,两条腿翘在桌边,拽的跟大爷似的。
他方才出去的匆忙,鬓发都散下几缕,沈夷光长这么大就连自己的头发都没动手梳过几回,更别提给男人梳头了。
她先拆散了他的高马尾,搁在手里慢慢梳着,他人这么桀骜,头发却又黑又亮,握在手里冰凉顺滑得紧,当真是三尺青丝了。
她一边心不在焉地梳着,一边犹豫发问:“小王爷,谢贵妃你母亲当真不记恨沈家?”
谢弥难得静默了下:“记恨谈不上,她生于大族,官场厮杀见多了,不是沈家坑过谢家,谢家也曾把其他人家害的家破人亡,现在沈家也败了,她自己都说,都是因果循环罢了。”
他抬眼瞧了眼沈夷光一眼:“她还说你姑母那人,处事温和公正,不徇私情,她当初要逃出皇宫去佛寺避难,皇帝和众臣本来都不答允,还是你姑母搭手帮她了一把。”
按说沈皇后和谢贵妃是天下最有理由互相仇视的女人,偏偏她们二人对彼此的印象都极好。
沈夷光不由道:“我姑母也说你母亲人极好,做事爽利明快,和万年阿姊相似。”
她犹豫了下:“那你”谢弥母亲都不计较沈家了,谢弥干嘛对她这幅呼来喝去阴阳怪气的样子!
难道谢弥心里还有芥蒂?
谢弥瞥了她一眼,见她还懵懵懂懂的,心里更气得慌,眼睛一斜,理直气壮地道:“我怎么了?”
沈夷光扁了扁嘴巴:“算了。”谁让她们家欠了他的呢!
她虽然不会梳男子发髻,不过谢弥惯常梳的高马尾倒是挺好扎的,她拿起绑带给他绑了个结。
谢弥抬眼一瞧,就见自己脑袋上顶了个硕大无比的蝴蝶结,他脑袋稍微一动,两个蝴蝶翅膀还扑闪扑闪的,看起来十分娇羞,宛如少女。
谢弥:“”
沈夷光没忍住:“噗。”
谢弥还得自己动手把发带还原,他恼羞成怒地骂骂咧咧:“你还有脸笑?你绑个头发都绑不好,以后成婚了能指望你干什么?”
沈夷光脸皮已经给他锻炼出一定的厚度,不服气地小声还嘴:“你嘴巴怎么这么碎?”
谢弥转头瞪着她:“你方才答应我什么?在我面前老实点,客气点,不要那么嚣张。我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
“哦。”沈夷光知错就改,毕恭毕敬地道:“小王爷金安,您的嘴巴好碎哦。”
谢弥:“”
他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起身:“罢了,我先送你出宫。”他沉吟道:“晏明洲那边你不用管,有我看着,你最近只管在家里安心住着。”
她点了点头,忙道:“等我一下。”
她头发寥寥草草的,就这么和谢弥出门,不成个样子,她拔下发间簪子,费力地挽着头发。
谢弥瞧她做事就牙疼,抬手把她硬按在铜镜跟前坐下,咬牙切齿地道:“你真是麻烦成精了。”到底是谁伺候谁啊!
沈夷光想还嘴,又觉着矮了他一头,闷闷地小声道:“我没做过这些事吗”
谢弥帮她把珠花别进发髻,撇过脸:“算了,小爷欠你的。”
他又觉着话说的太软,哼了声:“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还得是你伺候我。”
谢弥并不是一个磨蹭的人,送沈夷光回府的当天,直接和沈景之提了亲。
沈景之给震惊到失语——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人,哪有男方自己上门提亲的?居然连个冰人也不请。
不过如今情势不同往昔,如果昭德帝知道了谢弥向沈家提亲,他自然不敢对谢弥做什么,但会不会对沈家做什么就难说了。
何况妹妹和谢弥早有暧昧,既然妹妹愿意,沈景之没斟酌多久,便应了谢弥。
两家瞒着昭德帝,暂时定了口头婚约,其他的日后再准备。
昭德帝也是神人,上回游猎碰着地动那么大的乱子,他居然还敢召集众臣游猎——不过这回地点定在了离皇宫不远的小猎场,地势平坦,就算遇着地震也能跑,里面只放了灰兔黄羊等活物,与其说是游猎,不如说他带众人去郊外踏青。
沈家收到旨意,本来想称病拒了的,结果昭德帝抬出万年说事,兄妹二人又不好直接抗命,只得赶去赴宴。
谢弥好像是特意打扮过一番,他今儿穿了上着赤红火纹衣,下着纁红下裳,上面用金线绣着麒麟——男人少有能压得住红色的,可他容貌丰冶,就是穿这样的艳色才好看,委实容光夺世,兼之他身姿挺拔,气度傲岸,硬是把正经太子江谈都衬的寡淡了几分。
他随着昭德帝一出来,不少世家女郎都瞧的面红耳赤。
万年摇了摇手里的装饰团扇,随手点了点,打趣沈夷光:“你是好美人的,不然当初也不能看上我那薄情寡义的六弟了,襄武王容色更胜于六弟,也难怪给你相中了。”
她自然是知道沈夷光和谢弥的事儿,只是没想到谢弥居然就是襄武王,而且襄武王当年还向潺潺提过亲,现在想来,真的天赐的缘分。
沈夷光也瞧的怔了怔,她死撑着道:“也就那样,我看人更看重才学。“
万年轻笑,忽然眸光凝了凝,不悦道:“讨人嫌的来了。”
沈夷光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就见沈宁止居然也来了这里,他走到昭德帝身边行礼问安,身后还跟了个鹅黄襦裙的妙龄少女。
沈夷光见到沈宁止,脸色一冷。
昭德帝脸上带笑,看向谢弥,似乎在向谢弥介绍沈宁止父女俩,尤其是着重介绍了那一身黄裙的少女。
万年和沈夷光站的较远,瞧不清那女孩长相,不过她们却能从旁人惊艳的目光中,感受到那女孩的不俗姿容。
昭德帝还想让她和谢弥站在一处,两人都相貌出众,不少人目露暧昧,昭德帝的心思昭然若揭。
沈夷光皱了皱眉,万年直接拉她:“那就是你便宜爹的继女沈南拂?早就听说她是个一等一的美人,不少世家子弟还总拿她和你对比,说她是什么建康明珠,江南第一美人,和你并封为双姝,走,咱们过去瞧瞧。”
沈夷光喜欢别人当面的赞誉她好看,但十分厌恶那些膏粱子弟背后议论她和其他女子的容貌。
她神色不悦,说话也刁钻:“那起子浮浪子弟也不照照自己的猪头脸,还配对女子容貌评头论足?我要是生的他们那副肥头大耳的样儿,早找根绳吊死了!”
这话刻薄,万年哈哈大笑,不过她也是个促狭的,带着她走过去,直接把她推到沈南拂面前。
方才单看沈南拂,当真是艳冠群芳,容颜夺目,如今她和沈夷光站的近了,两人就似明月萤珠,单看哪个都好看,放到一块对比,沈南拂当即黯然失色了。
沈南拂见到沈夷光,不由微怔,随即落落大方地行礼:“公主万安,县主金安。”她半开玩笑地道:“按说我该喊县主一声妹妹的,只是不好失礼。”
沈夷光目光落在她脸上,微凝了片刻,又笑了笑:“沈娘子玩笑了,在这儿,我只有万年公主这一个表姐,并没有什么姐姐。”
她心里有一丝不舒服。
这个沈南拂,实在很像她。
如果光说容貌,她和她其实只有两分相似,只是她的性情脾气,谈吐礼数,衣着打扮,说话语调,乃至说话时的一点尾音和口癖,都像极了她。
任谁见到这种人也露不出好脸来。
昭德帝看了眼谢弥,轻拍他肩头,哈哈笑道:“好了,你们年轻人去湖边逛吧。”
沈南拂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性情才干都和沈夷光颇为相似,且她出身不高,远没有沈夷光那般烈性,对于男子来说,自然是沈南拂的性情更讨喜,也更可控,如果谢弥就喜欢沈夷光这种类型的,应当拒绝不了她。
沈夷光自然能看出,昭德帝想给谢弥和沈南拂制造机会。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哼了声。
正好,她也一直好奇,谢弥到底喜欢她,还是单就是喜欢这种脾性的。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谢弥则完全在神游太虚,直接游离在昭德帝和沈夷光的剧情之外。
他今儿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裳,他最近做的新衣服比之前一年的衣服还要多。
所以潺潺为什么不看他?
他还不够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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