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堇放松了身体,轻轻拍打了几下胳膊,缓解一下酸痛,习惯性地挽了个剑花。

    正当她要举剑继续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温和中隐隐透露着不满的指责,“你怎么在偷懒?”

    沈慕堇回头,发现是那位学姐。

    付学姐声音没有刻意放大,只是平常音量,但修炼之人耳聪目明,训练堂又非露天,而是封闭空间,所以几乎全场都听见了。

    不过,大多数人都没当回事,这种实战课,教导批评之声比比皆是,心思都放在自己的修炼上了,哪里还能分出旁的注意力来看看谁又挨批评了。

    但,身边的人除外。

    便如沈慕堇此刻,周围几个同学好奇地看了过来,而对上学姐颇为不赞同的目光,和隐隐透露出来的几分敌意与不屑,她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与这人何时有过交集了。

    但本着自己的确有休息的举动,她倒也没打算在这种事上同学姐争论。

    而是自以为脾气很好、语气很温和地回了一句,“抱歉,我因为有点累,就休息了一下。”

    她向来是这种清澈中微微带点冷的音调,又因为往常的经历,温和之中总透着疏离。

    仿佛是脾性向来和缓淑雅的高高在上之人,微微低头施舍的半分解释。

    但同她相处久了,或者说知道她是怎么长大的人,往往不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他们心知肚明,她是习惯了解释时用这样温和又疏离的语调,因为这样既能展现自己态度的真诚,又能摒弃一些不需要的情绪,可以理性、透彻地进行“解释”。

    可大多数人都不了解她。

    他们不知道,沈慕堇十岁便跟着长辈闯秘境、除堕妖,她名为辅助,实则起控场之用,险境之中的解释绝对不需要掺杂情感因素在里面,他们只需要她理性地观全局,用最直接的语言帮助破局杀妖。

    后来她独当一面,秘境之中或许有她鞭长莫及之地,但面对拥有成熟法则的堕妖,她算是最有话语权的了,常常便是一副“大权独揽”的架势。

    控法则,制全场,出口为令,令行禁止。

    秘境之行的小团体,也不全是熟人,偶有仰慕沈家的灵师前来投靠,她父亲也会安排她带一两个人,这种时候,新来的灵师常对她的实力有所怀疑,毕竟她瞧着柔弱,实力也仅有玄灵师。

    沈慕堇这几年的经历和自小长辈的教导告诉她,让他人闭嘴听话的最好方法,不是多说话,而是——

    做事。

    有时候,一招出,便尽在不言中了。

    所以,后来即便周围都是比她高出一个等阶的地灵师,也往往以她马首是瞻。

    再加上,她在凌虚宫教导师弟师妹已有四五年,用她师兄的话来打趣,就是“认真的时候,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指教的意味”。

    可她身边长辈不在意,她在凌虚宫的同门也不在意,他们习惯了她的言行举止,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这种语气听在有心之人的耳朵里,就显得有些别的意味了。

    付学姐冷了脸,她早就听说过沈慕堇的大名,一个长得好看又听学傅话的乖学生,举止跟从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但也心高气傲不爱搭理人,因此不少人对她的评价就是两个字——

    无趣。

    她没想到这样一个古板的乖乖女竟然也会喜欢林长楚,还连累林长楚的大名在学府里被当成闲言碎语传来传去。

    而此时,她对沈慕堇的不喜又上了一个台阶。

    一个表面守礼,但却上课偷懒又言辞狡辩的表里不一的女修。

    她承认她点出沈慕堇的偷懒举动是刻意为之,但她的话并非欲加之罪,可沈慕堇却仍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来,话里话外都是勉为其难的敷衍之语。

    仿佛看不起她一般。

    旁边的人,有知晓付学姐对林长楚的心思的,明白学姐的这句“指导”带着点迁怒的意思在。

    但他们把握不准沈慕堇这句不轻不重的回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要说她知道付学姐“公报私仇”特意摆架势吧,但她好像一直都是这么个说话姿态,要说她一无所知吧,但“有点累”的借口未免太牵强了些。

    他们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玄灵师才练了这么会剑,就会觉得累。

    沈慕堇没想那么多,她看着学姐的脸,仿佛眼神十分专注,在等着她的回答一般。

    付学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抵深里的笑容,仿佛是只能以宽容的姿态来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学妹一样。

    她轻飘飘地说了句,“那你休息够了别忘记继续练。”

    沈慕堇确定了,这人就是对她有敌意,连带着她的法则都侵染上了一些负面情绪。

    她心里不太舒服,一方面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不知所起的恶意,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竟然冲动愚蠢到用法则去感受对方的情绪。

    是的,法则。与大部分灵师都会选择以神识探查周围不同,沈慕堇在能够控制自己法则之后,就更习惯用法则去沟通天地灵气,来感受周围的各种波动,神识于她而言只是一个用来控制法则的工具。

    但这个习惯在进入祈安之后就有所改变,因为这里没有秘境那般危机重重,不需要时刻警醒。

    与秘境中还不相同的一点是,这儿的灵师太多了,意味着会有许许多多的情绪波动交织在一起,倘若她仍旧按照往常的习惯以法则构建领域来接触这些情绪的话,她不太确定她的法则是否会侵染、感悟到一些属于“人”的情绪波动。

    她的法则,同她一样,都太会学习了。

    这种不确定性于她而言过于危险,因为会影响她的判断,甚至可能会引起天道的注意。

    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东境不少世家嫡系都隐有闻说,沈氏嫡女极具法则领域的天赋,其法则已然强悍过灵法大陆大多数灵师。

    也有人觉得这是沈家的噱头。

    但沈家高层和凌虚宫都知道,这是事实,虽然他们目前还无法具体定义沈慕堇的法则,但毋庸置疑,她所觉醒的是世上最出色的法则之一。

    可对于沈慕堇而言,她的长辈们了解得还是不够透彻。

    只有沈慕堇自己能感受到,她的法则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它就是最出色的,最强大的,最受天道眷顾的,没有之一。

    别人的法则能做到的,她的法则也能做到,别人的法则做不到的,她的法则还能做到。

    常常有人夸赞她神识强大,在秘境之内有过于灵敏的直觉,天生适合判断局势、掌控全场,也有人猜测正因为她神识天赋极高,所以才能觉醒强大的法则。

    对她法则和对她神识的评价都没有错,只是弄错了因果逻辑。

    她神识强大,是因为她的法则过于强大,她活着的每分每秒,都是法则对神识持续不断的高强度锤炼。

    因为她要活着,所以她主动或被动地以近乎自我折磨的方式不断提高神识的阈值,以期能承受她所拥有的,连天道都会误以为是同类的——

    法则。

    她的神识破碎又重组,而她的身体则更为糟糕。

    所幸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活了下来,掌控了觉醒的法则,可以玄灵师之阶强杀半神堕妖。

    但此时此地,曾经的耀眼经历仿佛都已远去,她只是一个刚到玄阶中庸境的,身娇体弱的辅助灵师。

    连挥剑这种基本的训练,都坚持不了多久。

    还会被人拎出来单独训导。

    沈慕堇有一段时间是不太能理解的,倒也不是说有落差,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已经站到了高峰之上,却还要再换个山路从头爬起。

    她觉得没必要。

    若说担心她受到近身攻击,可自打她拥有了法则之境之后,她的法则领域便已然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她随时可以展开自己的“域”,而在她的域中,她便是掌控者。

    没人能真的近她身。

    若说是想让她把修炼重心放到灵气和锻体上来,但无论是在沈家还是在凌虚宫,都能做到,何必大老远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南境呢。

    她心有疑问,便也直接问了出来,可无论是父母,还是师父,都说——

    “十八九岁的少年灵师,去四境学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况且南境风景好。”

    只有她那年仅二十七岁,却要操着七十七岁教养嬷嬷心的师兄,十分认真地跟她说,“阿堇前些年身边只有长辈,十天里有八天都泡在秘境中,但跟你年岁相仿的灵师,十几岁时候的生活并没有这么枯燥单调的。”

    “可是,我并不觉得枯燥。”

    她还是不太懂,她不觉得天天跟在一二百岁的长辈身后,去秘境中斩妖除魔是一件枯燥的事情。

    相反,她很享受这种肆意战斗的感觉,只有在这种情况中,她能感受到自己沸腾的、叫嚣的血液涌动。

    她至今都还记得师兄当时的眼神,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素来温和乐观的师兄露出那种,带着难以言说的悲伤的眼神。

    沈慕堇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只觉得,这种眼神出现在她师兄脸上的场合,不应该是此时,而应当是在她死了的时候。

    她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跟师兄说了,师兄听完,果然收起了那种丧事中的悲伤目光,转而以她常常见到的一种眼神看着她——

    那是面对不争气的师弟师妹被一剑挑下试炼台时,他会露出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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