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地阶魔妖凭空出现在镇纸庇护的空间之中。
形似蛇,头顶有两个尖角,浑身紫色鳞甲,颜色浓得发黑。
他直直朝着林长楚而去,眼露凶光,魔气翻涌。
紫裙女妖脸色略略苍白了一些,但嘴角却浮现出得逞的笑意。
郎情妾意,最能扰乱人心。
魔妖速度太快了,快到即便是沈慕堇以空间法则移动自身也很难回援。
林长楚也仅仅能做到举起剑。
然后——
一把古朴沉敛的黑剑,同样凭空出现在了林长楚身前。
它来得无声无息,甚至连空间波动都无,仿佛它一直便在那里。
在那里,在林长楚身前,剑锋朝前,斩杀一切来犯之敌。
或者,用来犯之敌自己主动撞上去的说法,会更为贴切一点。
剑刃入肉。
地阶魔妖坚硬厚实的躯体防御,在这把剑的锋利锐气面前似乎不值一提。
穿透蛇身,而后以剑为起点,迅速在魔妖躯体上覆上一层白霜,将扩散开的魔气,牢牢锁住。
剑未停留,直直朝着半空而去。
几乎同时,沈慕堇动了。
此刻的紫裙女妖站位略在后方,看似与方才一样在专注地攻击沈慕堇。
但实际上,她大部分的精力都转移到了旁处——
悄无声息地运送一只地阶魔妖融合至天阶灵器所形成的防御空间之中。
她的疏漏,就是沈慕堇的机会。
沈慕堇把握住紫裙女妖此时防御和攻击都稍显薄弱的时刻,利用法则之境锁定住那个离紫裙女妖最远的雄壮男妖,迅速位移到离他比较近的地方。
强行抗住男妖颇具煞意的魔气,延展“域”,将他控制其中。
她的右手只是轻轻往前一推,满是杀意的法则便游走在了他的妖丹之上。
一种不可抵挡的死亡来袭的气息。
男妖胳膊上青筋暴起,似要反抗这种无能为力的压制感。
下一瞬,扬长而来的黑剑,携浩瀚剑意。
一剑毙命。
紫裙女妖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把并不华贵的剑,和当着她的面又杀了一个堕妖的沈慕堇。
眼中的恶毒恨意,快要溢出。
离男妖最近的堕妖,本能里的战斗意识让他迅速出手。
一道乌黑似弯月的魔气,旋转着割向沈慕堇。
他在赌,赌眼前这位在他们看来称得上年幼的“杀神”,在施展了如此诡异的灵术之后,很难立刻恢复到最佳状态。
有时对决的胜负,仅在一个转瞬即逝的时机之中。
魔气近在眼前。
沈慕堇的“域”尽职尽责地守卫在她身边。
“域”及之处,所向披靡。
魔气被磅礴暴烈的灵气撕裂吞噬。
沈慕堇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原来所在之地。
旁人触不可及、用一生也难以参透的“空间”,在她用来易如反掌。
“她要来搞我们了。”
说完这句话,小五面色倏忽苍白,硬撑着从牙缝里吐出来两个字——
“死局。”
穆琉神情有些焦急,伸手扶住小五,“可以了,少逞能!”
小四跌坐回椅子上,神色也有些萎靡,懒洋洋地说了句,“看在我这么虚弱的份上,今年生辰礼要个红狐围脖不过分吧?”
一直沉默安静在旁边看着的小七走上前来,双手泛起绿色的浅光,生机勃勃,一如春日。
柔和的气息拂过小四和小五。
穆琉被小四的话气得又想拍他一下,但看在他也花费了不少力气的份上,没下得去狠手,只揉了揉他的头发,“小五都说了要等等,时机还没到,反正暂时没有魔妖敢上去啃一口。”
“三师姐,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吗?”
小八站在小七身边,有些怯怯地问道。
外面地阶魔妖和玄阶魔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指令,逐渐从沈慕堇与堕妖的战场上转移开来。
赫然是要进攻破坏镇纸防御的架势。
本来放松不少甚至有大大咧咧坐在地上的众人,看到这一幕,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一块被提起的,还有武器。
“死局的意思就是,”小五脸色好了一些,一边啃着灵石,一边慢吞吞地说道,“我们不用做什么,无论他们怎么攻击,都不会成功。”
“我也建议什么都不要做,”穆琉开口附和道,顺便也是给旁边不了解情况的人一点提示,“外面的灵器布置都互有关联,我们要是从内部出手极可能破坏掉它们彼此间的牵连,得不偿失。”
小四的话倒直接不少,“放下吧都,要是天阶灵器都抵御不住,咱们也是去送菜的,不如省省力气。”
就在说话间,魔妖一阵阵的攻击袭来。
外围的灵器符咒隐隐形成一种复杂的大阵,任外界地动山摇,它自岿然不动。
顾恪安视线从头顶的镇纸上一扫而过,语气沉稳不少,“只要灵石够用,地阶魔妖是难以突破天阶灵器的防御的。”
他慢悠悠地摇了摇头,“啧,别看这玩意薄薄的,跟张纸一样,但可贵了。”
“少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四整个人也缓了过来,笑着顶了顾恪安一句。
而后懒懒散散地抬眼看向小七,“还真别说,这次出门带上你真是三师姐有史以来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你这法则太好用了。”
没等穆琉和小七开口,他迅速转移目标,继续对着顾恪安输出,“小师姐都应承你一个天阶灵器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做她师弟这些年,也不见她给我点好的,唉——”
穆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要真这么想要的话,不如找大师姐商量商量,把扇落花给你。”
“怎么样?”
明显幸灾乐祸的语气。
小四回忆起大师姐被灵器反噬到吐血的惨状,寒毛都立起来了,瞬间没了嚣张气焰,嘟囔了一句,“我也就是说说。”
扇落花是沈慕堇做的第一个天阶灵器,当作生辰礼送给了凌虚宫大师姐苏落落。
幸运的是,沈慕堇锻造的时候,冥冥之中在这个天阶灵器里融入了她的法则之力,所以扇落花是她炼制的为数不多的天阶灵器中最强大的一个。
不幸的是,扇落花过于强大,当时的苏落落还难以驾驭,为此多次付出吐血的惨重代价。
这也是沈慕堇许久不做天阶灵器的原因所在。
那个时候的她能比旁人更轻易地炼制出强大的天阶灵器,却很难控制这种“强大”的程度。
插科打诨最能缓解紧张的气氛。
大部分人虽然还没放下手中的武器,但到底心里安稳了不少,看着外面死活也突破不了第一层防线的魔妖,心中波动不停的天平又偏向了“相信沈慕堇”这边。
有人悄声说道,“那把剑,看起来好厉害啊。”
语气中满是羡艳。
激烈战局中,沈慕堇站立在半空,四周灵气动荡,裙摆飘飘,颇有几分仙气。
而那把黑剑,并未握在她手中,而是游走在双方之间。
但它的轨迹并不盲目,每一处落点,每一次出招都干脆利索,直击要害。
剑招凌厉,剑光锋芒。
就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握着它一般。
而这只手的主人,则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剑修。
“对啊,”有人轻声附和道,“感觉是把老剑,但好像没听说过哪把名剑是通身乌黑的。”
一个弱到不能再弱的声音在祈安学府的人群中响起,“我怎么记得朝岁好像就是……”
“乱说什么啊,”是一位北境卫安学府的女修,她没找到声音的来源,但还是朝着祈安那边瞪了一眼,“南境的人竟然还不知道朝岁的样子,朝岁剑身边缘几近雪色,出鞘而寒,月光之下,隐有蓝芒流转,是为月白之颜。”
“那把剑怎么可能会是朝岁。”
浑身漆黑……
叶致珽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名字,但那是一把很古老很古老的剑了。
纵然曾经名震大陆、剑耀四境,但悠长的岁月流逝,现在还知道它、了解它的灵师已经不多了。
齐景玉的嘴跑得比脑子快,听到有人提朝岁,他便想起来林氏剑冢中另一把特殊的剑——
目光移到林长楚身上,张嘴便说道,“长岁,是不是通身乌黑来着。”
这两个字一出来,许多人都面露迷茫,并未听说过有哪把名剑是叫这个名字的。
雪间长岁,黑云城摧,流枕一碎,离南不归。
流雪剑伴南境沈家走过千载岁月,最为辉煌之时,一剑起黑雷,风雨摧云城。
后来,沈家败落,祖地供奉的记载着沈氏过往的玉碑被尽数摧毁。
南境再无流枕玉碑。
沈黎南离开南境又回到南境,两手空空。
再离开南境时,手中亦无流雪。
元法纪启幕后的某个寻常日,流雪在一个黑雷响彻的雪夜,断于云城。
云城,它曾在这里征战四野,斩杀妖尊,跟随它的剑主打下沈氏与流雪的赫赫威名。
最后,也在这里死去。
沈氏败于南境,流雪折于云城。
世间少有圆满善终。
鲜衣怒马意气扬鞭的年少,逃不过被岁月摧眉折腰。
岁月太长,长到世人将流雪彻底遗忘。
也长到见证了东境沈氏的煌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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