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堇若有所思,但也没有办法给他止痒。
为了避免展现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果断僵硬地转移了话题——
“需要抹药膏吗?”
全糊上冰爽药膏之后,注意力就可以转移了。
林长楚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低头看了看,下意识又拢了拢双腿,想坐得更端正一些。
他声音暗哑沙沉,“我够不到背上。”
“我帮你。”
沈慕堇语气里有几分奇怪的跃跃欲试。
倒是林长楚迟疑地说道,“会不会、不太好,太麻烦你了……”
又虚又假,装模作样,故扮可怜,若是让几年前的林长楚听见非得唾弃自己一口不可。
“没事,我以前常帮穆琉她们敷药草。”
凌虚宫种的各类灵药灵草繁多,从前两个师妹受了伤,大师姐又在闭关时,她哪怕当时在沈家,也会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回凌虚宫。
用师兄捣鼓出来的颜色奇特的浓稠药草,敷到伤口上,原汁原味,疗效极佳。
林长楚闭了闭眼睛,心中升起难言的妒忌来。
“好,那便多谢、阿堇了。”
沈慕堇愣了一下,很难想象有朝一日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的小名这件事,会让她产生吃了蜜米糕一样的错觉。
甜丝丝的,初入口有些甜腻,但余味清甜,温香萦绕鼻尖。
身后没了动作,林长楚狠咬了下后槽牙,稳住情绪,转过头去,“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听师兄他们都这样唤你。”
那个“们”自然是顾恪安。
“可、可以的。”
沈慕堇难得磕巴了一下。
林长楚又朝她笑了下,“你以后直接叫我长楚就行。”
不要再那么生疏地唤他“林公子”了。
霍清缨买的一堆话本里,几乎都提到过一点——
改变称呼是改变关系的重要一步。
插曲过后,房间内的气氛好像忽然变得黏糊起来。
这种黏稠到令人透不过气的闷热潮湿,在林长楚关切地建议沈慕堇“一直弯着腰会累的,不然阿堇坐到床上来吧”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沈慕堇把所有的小火苗全熄灭了。
跪坐在他身后,剜出一大块雪白药膏,跟从前一样,认真仔细又厚重地敷到了他后背的伤疤上。
全然没有林长楚想象中“温热指腹带着药膏一下又一下抚摸过伤口,慢慢揉搓”的事情发生。
电光火石间,林长楚恍然大悟,原来“敷药草”真的就是“敷”啊。
几乎没有抹的动作。
林长楚没回头看不见,但他此时无比怀疑,沈慕堇手里拿着一把勺子或者小木片,挖出药膏,然后糊到他背上,不太平整的地方就用勺背或者木片拍一拍。
“阿堇,”林长楚纠结了一小会儿,还是开口止住了她,语气里带着无奈的笑意,“药膏不是这么抹的。”
沈慕堇停住了,不是吗?但师姐和师兄都是这么教她的啊。
她还曾亲眼见过师姐敷了一整个右胳膊,半个月的时间里天天甩着比左边粗了一圈的胳膊,蹲在灵田里种药草。
“那是要怎么抹?”
她带了几分好奇,这个药膏的确跟她以前见的药糊糊不太一样,质地更浓稠坚硬一些。
林长楚转过身,“东西给我,我给你演示一下。”
沈慕堇把玉盒递了过去,顺便翻过了手背,举在他跟前。
俨然一副乖巧学生的模样。
林长楚的喉结上下动了动,鸦羽黑睫遮掩住所有贪婪渴望。
沈慕堇全神贯注于他手上的动作,只见他用指尖挑起一小块白膏。
小到什么程度呢?
沈慕堇可以保证,如果有一日雪融爪子上扎了根毒刺进去,她准备用这么大小的一块药草糊糊给它敷到伤口上,那么迎接她的,会是雪融的打滚、炸毛、凶凶叫。
它会觉得自己受到了虐待。
然后满凌虚宫控诉她的恶行,找人做主。
下一秒,林长楚小心翼翼地握扶住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在她手背上涂抹开来。
先涂,再抹,再来回用指腹轻揉。
一股热流顺着他的指尖,一路沿着血液点火,直直窜到了沈慕堇的心脏。
她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指尖发颤了。
“会了吗?”
沈慕堇恶狠狠地控制住又在跳舞的法则,恨不得在自己头顶浇一桶冷水。
她迟缓地点了点头,“会了。”
就是感觉有点麻烦,而且这也太节俭了。
她在祈安也算待了两年,竟不知道南境如此勤俭。
相比之下,师兄每次都至少要薅三四种药草,然后端着一盘子黏黏糊糊的诡异东西漫山遍野地被师姐追着逃跑。
倒也不算冤枉。
沈慕堇仔仔细细地按照林长楚的手法给他上药。
而林长楚一边欢欣,一边煎熬,放在腿上的手,攥紧了又松开。
忽地,他有些小心地问道,“你最后为什么要跟叶致珽他们说那句话啊?”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些好奇,你要是不方便可以不说的。”
沈慕堇觉得没什么不方便的,虽然说出来会让人觉得挺奇怪的。
“我外面还有事没办完,所以这次过来没打算待太久,就没跟徐执事和小四他们说,自然就希望这件事可以成为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
林长楚忽然便紧张了一下,“哦,好,我也会保密的。”
沉默在蔓延。
林长楚却爱上了这种岁月静好的氛围,仿佛他们两人已经长久地相处了许多个岁月。
一道亮光打破了静谧。
是沈慕堇的通灵镯。
沈慕堇听着里面传来的话,脑海里迅速勾勒出目前深渊裂隙的可能情况。
她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通灵镯内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透着一点焦急,“基本可以确认,这一次出现了主次裂隙,现在该如何处理?”
“按原计划,你们继续在那儿等着,”沈慕堇用神识说道,“围绕我之前确认的中心点,展开十里,用月莲探查是否有异常空间波动。”
“再确认一遍,周围已无魔气残留,我会联系其余几州的人。”
沈慕堇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一个深渊裂隙的存在,可能会招致数个天阶妖族或魔妖出现,而主次裂隙则意味着更大的能量,和更加难以判断的位置。
四境共识是,灵师凡遇深渊裂隙必毁之,但往往只有天灵师才能真正做到毁灭裂隙。
它就如一个巨大的漩涡,而这个漩涡正中间有三道紧密相连的门,一道是通往四境,一道是通往太虚,中间还有一道,则是代表着深渊。
前后两道门同时开启,等它们彻底打开之后,中间那道才会开启。
而要想毁灭裂隙,阻止对面的妖族或魔妖降临,必须要等到“前后”全部打开,再以浩瀚灵力打破“深渊之门”。
通道才会彻底断开。
若攻击的时机过早,反而会增强深渊之门的力量,加速开启。
若晚了些,就会有妖族和魔妖跑出来了。
裂隙分为潜藏期和开启期,潜藏期之初可能会有“幸运”的魔妖抓住那一丝时机“偷/渡”到四境。
但这个时机转瞬即逝。
等裂隙正式进入潜藏期时,对应的四境地点,是没有任何变化的,裂隙此时基本处于沉睡状态。
但当潜藏期临近尾声,若是探查仔细,就能在对应区域察觉到异常的空间波动。
下一刻的开启期就意味着完整的裂隙会骤然撕裂空间出现在对应区域,开启期的时间很短,三道门打开的速度很快,前后不超过半刻钟。
灵师需要把握这短暂的机会,挑在中间时刻一举毁灭裂隙。
东境之中出现主裂隙,便意味着东境五州都有出现次裂隙的情况。
但难以确定位置。
沈慕堇吩咐完守在主裂隙的人之后,轻轻叹了口气,她需要联系父亲将情况说明,再由沈家出面联合五州之人,迅速进入应敌状态,抓紧巡逻异常空间波动之处。
那只九尾白狐是深渊的“幸运儿”,在潜藏期带着几个手下跑了出来。
不幸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大开杀戒就遇见了沈慕堇。
他认识沈慕堇,据他临死前所说他当年也是见证过沈慕堇亲手斩杀他老祖宗的场景的,所以才在感受她气息的第一瞬间就跑了。
他不敢单独对上沈慕堇和长岁,还有那个气息可怖又隐隐有一丝熟悉的黑炎,就跑到裂隙旁边,等着后面的同类出现,然后再做进一步打算。
万万想不到,沈慕堇追上了他。
确定了主裂隙的大概位置,但次裂隙的位置,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而眼下,还有一个大难题——
进入凌虚宫修习的四境学府的学子,都已经在路上了,看祈安的进度,她估计三艘灵舟应当都已经进了东境。
沈慕堇就算再不理俗务,也知道这些人是万不能在东境之中、以受邀去凌虚宫的身份出事的。
她得留下。
否则就要临时调两个天灵师过来守着,以防最糟糕的情况发生——
某个灵舟正好撞上开启期的次裂隙。
还得让四艘灵舟提前碰头。
这样她完全可以靠自己一个人就完成这项任务。
探查出现在本境的裂隙是东境五州共有职责,但守卫四境学府这群人,却只是凌虚宫自己的事情。
与其把希望寄托到别州世家或城主身上,不如把主动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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