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东方将白之时,树木葱郁的远郊却因为连绵不绝的小雨依旧一片漆黑。
一处人为修建的临时落脚点外,有个孤零零的年轻女孩正静静坐在檐下。
她四肢修长,看起来很是矫健,一张脸蛋精致明丽至极,那双微挑的狐狸眼更是显露出几分尚且稚嫩的美艳。
女孩浓密的头发束成丸子,身穿轻便的练功服,不过此时那材质坚韧的练功服稍有破损,不知是被细小的利刃还是什么锋利的丝线给割了些口子。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她仿佛感受不到带着丝丝寒意的微风,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幽幽地望着黑沉沉的远方,似乎有什么由来已久的东西正在她目中积蓄。
又过了大概二十分钟,雨终于渐渐停下,天际也泛起浅浅光亮,一辆开着大灯的越野车在泥泞中摇摇摆摆驶了过来。
“卧槽!”
开车的青年目光搜寻一圈,蓦地看见檐下的女孩,吓得一个激灵,立刻转头道:“曲哥,大小姐搁这儿装鬼呢。”
他身旁的男人往前望了一眼,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掌,示意他停车,然后打开车门,向女孩走了过去。
男人身姿颀长而不失力量感,一张俊雅出尘的脸此时面无表情,在冷色车灯的映照下显得分外清冷疏离,却又异常惹人注目。明明只是从泥泞中走过来,却让人感觉他仿佛是什么正踏波而行的风雅客。
……虽是如此,但他对面女孩的眼神却丝毫未变,甚至那幽幽的目光中还现出几分冷嘲。
曲潇让站定,稍稍挪了下脚步,挡住刺目的车灯,然后望着他的女朋友,也是越家的大小姐——越流绯,平淡道:“回去了。”
“……什么?”
随着他毫无波澜的声音落下,满脸冷沉的女孩表情一滞,那张明丽的脸蛋生动起来,旋即很是不可置信道:“你让我在雨中苦苦等你一整夜,现在就一句‘回去了’?”
“……”
曲潇让思索片刻,认真地说:“我们只分开了大概一个半小时。”
“呵,”她悲凉地笑了声,“别转移重点,我来这里时是深夜,而现在已经是清晨,这不是一整晚是什么?”
“……?”
他平淡的表情一瞬变得迷茫,仿佛在认真思考她说的话,过了两秒,他想通了,诚恳地说:“对不起。”
越流绯稍稍抬起下巴,“然后呢?”
曲潇让瞟她一眼,谨慎地说:“……回去了?”
她好像瞬间被他慢吞吞的语气给激怒了。
“曲潇让,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根本没把我当一回事儿,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对不对?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我费尽千辛万苦,屡屡对你伏低做小,而你居然连来接我回去都如此拖拖拉拉,不情不愿……”
越流绯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差点给自己说出眼泪来,她表情凄苦地说:“我不是那等没有尊严的人,你不爱我,那就分手!”
“……”
这句分手格外响亮,四周都隐隐传来了回声。
曲潇让愣了片刻,有些手足无措地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虽然女朋友说的话他没太听懂,不过看见她如此伤心的表情,他心中立马泛起了愧疚。
“对不起。”
他再次老老实实地道歉,表情真挚地问:“我不想分手,可以不分吗?”
“那你得爱我。”越流绯高高昂起头。
曲潇让抿了抿唇,虽然看起来依然那副高冷不近人情的模样,但垂下的手指却忍不住捏了捏裤子的侧面。
“……嗯,我爱你。”
拥有强大的实力和深厚的内功,他的心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猛烈地跳动过了,不过此时曲潇让顾不上运行内功平稳心跳,而是小心地观察着女友的反应。
女友……她看起来倒是挺开心的,甚至有点狂喜,但她随即便隐藏下了那抑制不住的喜意,轻咳两声,站起来,将兜里的灵核一把塞给他。
“这是那个蠢蜻蜓的灵核,帮我带回去记到我的积分卡上,你盯着不准别人抢我的积分,我要先回我们学校了。”
这应该是不分手了的意思?
曲潇让悄悄松了口气,接过灵核,问:“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有车,方便。”
“不,”越流绯翻了个白眼,“当我多乐意去呢,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天天跟着你们学校的队伍?”
她说着,冷丝丝地哼哼笑了两声,“敢嘲笑我的家伙我都一一记下来了,等以后我……咳,总之,我现在要回我们学校!”
“……哦,”曲潇让茫然地点了点头,表示尊重她的想法:“那你走吧。”
越流绯又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曲潇让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
“又走错了,”他还是叫停越流绯,指了指她的反方向,“应该走这边。”
“……啰嗦!”
越流绯脚步一滞,骂了他一声,才气冲冲地调转方向。
曲潇让目送她离开,然后拿着灵核回了车上,“回去吧。”
“好嘞。”
开车青年,同时也是他的队友陈沣,看了眼他手上的灵核,撇嘴道:“这是那只蜻蜓的灵核?”
“嗯。”
曲潇让没把这枚灵核放进队伍共用的战利品箱里,而是收进了自己兜内。
陈沣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抱怨道:“就这么个普通级小妖怪,等咱们腾出手来随便就收拾了,大小姐一个人居然能打得那么起劲儿,还追着跑了这么远……诶,曲哥,你说她这么好斗,怎么又不好好修炼呢?又爱打架又懒得修炼,真是……”
曲潇让瞥了他一眼,他立马闭了嘴。
“……好吧。”
陈沣还是不太甘心地小声嘀咕了几句,“这就算了,她居然还不分东南西北?提前说了去北面临时落脚点集合,居然愣是跑到南面来,害我们找这么久,她还好意思生气发火……不是我说,曲哥你做得对!就不该理她,她要一个人走就让她一个人走好了!”
熬了一晚上做这个远郊任务,又为了找越流绯晚了一个多小时才能回去,陈沣心中怨气满满,然而良久没得到回应,他转头看了看曲潇让。
“曲哥?”
曲潇让好像还在思考什么,被他叫了一声,才疑惑地问:“她在生气?”
“……”
陈沣一时无言,“不是赌气才不和我们一起走的吗……”
“哦。”
曲潇让愣了愣,心情不易察觉地有些低落。
看来他的表白没能让她开心起来。
……
另一面。
越流绯运行内功,疯狂消耗着体内的灵力,越跑越快,身形如同一道幽影,在树林中一闪而逝。
等终于离开这片郊区,进入市区,她总算停下脚步,“呼哧呼哧”弯下腰扶住膝盖。
终于,终于!
越流绯激动地几乎要热泪盈眶。
她的攻略任务终于完成了!曲潇让的进度条总算是满了!
“呼——”
察觉到自己几有范进中举之势,越流绯深呼吸一口气,运转灵力在体内走了一个周天,久违地感受到了灵力活跃涌入丹田被慢慢转化的感觉,这才勉强平静一点。
“系统,我的任务算完成了吧?请问你可以滚了吗?”
她在心里问。
「……」
那个不知藏在她身体内哪个窍穴、又或者是藏在她神海内的怪东西沉默了一会,用机械音回复道:「判定宿主任务已完成,已解除限制。您已可以自由修炼,无需担心灵根受损,之后也不会再有与目标人物的强制接触任务。系统尚不会脱离宿主,请知悉。」
听到前面的限制解除,越流绯还挺高兴的,但又听它说尚不会脱离,她忍不住黑了脸,骂道:“你等着,回头我就找爷爷奶奶帮我,非把你揪出来撕碎不可。”
系统无动于衷,「已向宿主提示多次,若对他人暴露本系统的存在,您将灵根尽毁。」
“哼。”
越流绯咬了咬牙。
就是这个自称系统的怪东西,在她一年前进入大学、刚刚准备大放光芒时寄宿了她,并且以灵根为要挟,非逼着她做什么攻略任务,为了让她为任务付出最大的努力,在任务完成前她还被限制无法高强度修炼,每天还有指标,必须要去和目标人物接触。
讲道理,作为越家唯一的孙辈,越流绯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有一众大名鼎鼎的武者长辈撑腰,谁敢威胁她逼她去做什么事?
偏偏这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越流绯不知道炼神境的爷爷奶奶能不能帮她把这东西从身体里揪出来,但她知道,在她这么做之前,这东西就能先毁掉她的灵根。
期间她也想过许多办法想要间接暴露这个所谓系统的存在以求助,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无奈,她只能听从系统,去做任务。
越流绯想到这里就恨得牙痒痒。
她幼时初有记忆,就是个争强好胜、且无比向往武道的性子。
在身体尚未发育完全,只能做一些基础锻炼的前十八年里,她无数次向往地看着电视上威风凛凛的武者们,无数次幻想当自己终于可以修炼时,她也要像那么强大,她也要一次次夺得胜利,然后站在最高的舞台上傲视群雄。
那是她最初、最热烈的梦想。
然而就在她终于成年,踏入了武者大门时,却遇见系统这倒霉玩意,让她硬生生耽误了一年时间。
现今2022年,距离灵气复苏已过去了好几十年,政府早有一套发掘人才的方法。
越流绯也在六岁时接受了统一的灵根测试,作为两位炼神境强者唯一的孙女,她的资质没有让人失望,上品火雷双灵根在当年引起了很大震动,无数人期待着十几年后是否会出现一位惊才绝艳的天才武者,甚至不少人期待她能超越她的爷爷奶奶。
……但是当大家终于等到她成年并进入大学时,却看见她荒废一年时间去追男人,脑子里好像完全没有“武道”这个东西。
可想而知,越流绯在过去的一年里究竟受到了多少口舌,曾经有多么期待,现在就有多么失望。
及至今日,人们甚至已经懒得讨论她,说起她这个曾被赋予无数光芒的天才,只剩下一声惋惜,和一句“恋爱脑毁一切”。
越流绯深呼了一口气,没有再浪费灵力,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学校。
她现在、立刻就要回学校,她要租一间闭关室,她想立刻开始修炼!
系统这个东西虽说现在没有再强制要求她进行什么任务,但只要它一天不脱离,她身上就总藏着巨大的隐患。
既然无法希求外力帮助自己剔除它,那么就只有强大自身,当她足够强了,她就不信揪不出这个东西。
幻想着手撕系统将其捏做齑粉的场面,越流绯双手骨节“咯吱咯吱”一阵响,引得司机师傅回头看了她一眼。
“妹子?”
司机师傅见她一身练功服,表情警惕起来。
“……不好意思。”
越流绯挤出个笑,收敛了一点,司机这才回头。
她按了按太阳穴,继续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翻找着。
嗯……不止是系统,还有曲潇让,这个系统选定的目标人物也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想起为了刷曲潇让的好感度而受过的委屈,越流绯恨不得流下一把辛酸泪,只觉得自己可怜极了,简直天下第一可怜人。
那个目无下尘的家伙,老是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动不动就无视别人,当初她想要和他熟悉起来,可别提有多困难。
她这辈子就没有这么卑微过,然而那个家伙不仅不领情,还屡次将她的心意弃如敝履。
她邀请曲潇让约会,他到了地方便对她拔剑相向;她送曲潇让亲手制作的礼物,他背着她偷偷把礼物毁成零件;她伸手向曲潇让索要拥抱,那家伙居然顺手给她来了个抱摔!
还有诸如今日,他让她在雨夜中苦苦等了一夜等等,这些仇,她越流绯都记下了!
而且……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曲潇让曾将同龄的她视作对手,就像她也曾将同样被称为天才的他视为劲敌一样,当发现她为了追求他而放弃修炼时,他眼中那种隐含的失望感直到现在都是越流绯心中的一根刺。
看不起她浪费天赋吗?
望着窗外愈来愈近的校门,越流绯抿直了唇。
两年之内,她一定要在擂台上堂堂正正地打败曲潇让!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