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气朗,风和日美。
京武院内,宽舒开阔的校演武场上,两三千个年轻武者聚在一起,正是人声鼎沸,一片朝气蓬勃。
随着第一场擂台赛的开始,大家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情绪各异,紧紧关注着擂台上的两人。
充当裁判的老师高举一只手道:“第一场,守擂者徐圳,攻擂者越流绯,准备!”
裁判老师数着秒数,给了他们两分钟的调整时间。
越流绯闭目,感受着阳光撒在身上的感觉,一边调整肌肉和灵力,一边快速过了一遍想好的策略。
她打算走速攻的路子,开场30秒内,能赢则赢,不能赢则再无翻盘的可能。
虽然刚才她看起来猖狂自大,但也多少有一点演的意思,她不是真没有自知之明,挑了徐圳做对手就是因为她最有可能赢的就是徐圳。
越流绯确实没有擂台经验,甚至都还没有熟悉好凝窍境的力量,和谁对战都劣势极大,她想要赢,就得另辟蹊径。
徐圳和她之前就有点矛盾,眼下又被挑衅,看他那副抄着手满眼不屑的模样,就知道他不可能把她这个对手放在眼里,甚至一开始必然态度轻慢。
越流绯就是要抢这点时间,她要在徐圳认真起来之前就赢下这场比赛,要让他有实力却无法发挥,要让他有余力却再无机会。
这听起来很困难,但其实是有一些可行性的。
虽说几十年前世界灵气就已经开始复苏,但到几十年后的今天,这场复苏仍未完成,仍然在进程当中。
极少数的人类被激发了血脉,得以拥有非凡的力量,但这力量和真正的仙人相比仍打了许多折扣。
就比如说蕴气境武者,他们几乎用不了几个法术,什么法器符箓之类的更不必提,擂台对战基本还是近身搏斗,靠的是武艺,灵力只起一个增强气力、灵敏和续航的作用。
凝窍境武者虽然可以开始使用一些法术和兵器,但依然提升的不多,还是以武艺为主,直到下一个阶段——结丹境,武者们的战斗才开始以法术为主。
而近身搏斗、短兵相接的战斗,是非常受心态、状态、策略影响的,且往往结束的非常快,输赢只在一念之间。
徐圳不可能掌握什么杀伤性极大的洗地法术,不可能强到碾压越流绯,不可能在落到劣势之后瞬间翻身,所以越流绯只要拿住他的心态,不顾后续、不管受伤,疯狂地倾泻灵力紧压攻势,就有可能在战斗开始的前30秒内抢攻成功!
“唰!”
越流绯倏地睁眼。
下一秒,裁判老师吹响了尖利的哨声。
“开始!”
就在话音结束的同一秒。
越流绯脚下运着灵气猛地一蹬,身形如利箭般飞速扎出去。
她两臂肌肉贲起,双拳凝聚灵力,火雷属性的灵力本就暴躁,跟着拳风与空气高速摩擦,更是瞬间一阵“噼噼啪啪”爆响。
“砰砰!”
短短一秒的时间,徐圳还搁那儿拿乔装相呢,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直接迎面挨了两拳。
台下观众甚至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先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
越流绯得势不饶人,眨眼的功夫,又是几拳接上去。
台下这才看清楚情况,陡然一片哄声。
坐在席前的唐玉宁眉毛紧皱,身体微微前倾道:“她想走速胜的路子,这的确是她胜算最大的打法。”
程尚静也紧紧盯着台上,摇头道:“只有三成胜算,徐圳打过那么多比赛,他是有战斗直觉的。”
就在她们两句话的时间内,情势的确稍稍有了逆转。
徐圳迎头挨了好几下,直接被打蒙了,完全没想到越流绯这么莽,面对他这么个强敌,不谨慎、不试探,完全一个疯狗打法。
但他毕竟经验丰富,哪怕脑子傻了,身体也有本能反应。
“啪!”
徐圳接住越流绯落下的拳,一个鞭腿去攻她的下盘,成功让只在意攻势的越流绯踉跄一下。
借这个空门大开的机会,徐圳一拳砸向越流绯腹部。
若这一拳击中,哪怕越流绯不想停下攻势也必然会短暂无法动弹,而她要躲了,徐圳也可以借机调整自己,并抢到胜势。
然而越流绯哪个也没选,她直接以攻代守,双拳依旧不停,只稍稍偏了一下身子,没让他击中柔软的腹部,而是击中到肋。
徐圳因此不得不回防,没能顺利扭转局势,而越流绯肋部挨了重重一拳,面容扭曲了一下,却还是半秒都没有停下,依然进行着疯狂的攻势。
徐圳只得咬牙去守,在飞速对招中努力调整自己,一点点扭转局面,寻找胜势。
“……卧槽!”
台下的学生们看得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短短不到二十秒,台上两人至少过了四五十招,看得人眼花缭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前面坐着的校队成员们和几位指导老师也正色起来,已经没法再把这当成差距悬殊、毫无悬念的比赛。
“如果越流绯保持攻势,真的有机会!”
一位指导老师说。
唐玉宁看着徐圳的眼神,摇摇头道:“不,徐圳已经回过神了,他冷静下来了。”
程尚静也赞成,“对,徐圳成功进入状态,越流绯刚才攻得太猛,完全不留余力,恐怕后继无力。”
“不,徐圳还没能成功占据上风,还有最后一点机会!”
和这位指导老师说的一样,越流绯已经感觉到最后的胜机将要溜走,她眼神猛地一厉。
“喝!”
爆裂的火雷双属性灵力在徐圳皮肤表面不断叠加着伤害,不断影响着他,即便徐圳已经找到了战斗状态,但一开始的狼狈让他受了伤。
越流绯借着机会,拳头挥得只见残影,整个人像疯了似的进攻,气势逼人,哪怕徐圳比她实力强,居然也被压得连连后退。
他此时心思急转,已经知道自己刚才丢了人,又被压得心情烦躁,怒火上涌,索性,他也学越流绯一样,丝毫不留余力地猛力进攻。
“砰!”
越流绯瞬间挨了好几下,但是她就跟感受不到痛似的,完全不闪不避,任凭徐圳攻击,她不在意受伤,只管进攻。
这有什么意义?
徐圳不明白。
越流绯即便攻势疯狂,可他找回状态,守得很好,受伤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地方,越流绯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让他失去战斗能力。
而她续航不如他,经验不如他,承受能力不知道怎么样,但这样下去赢的人必然是他。
她就为了抢个风头,其实没想赢吗?
徐圳稳着局面,脑袋里还在分析思考,并且等待越流绯脱力。
然而,忽然。
“嘟嘟——!”
一声哨响,裁判老师拦住了两人的拳头,正疯狂对轰的两人顿时被迫止住,只跟着惯性向前了一点。
“徐圳,出界!”
“……”
尖锐的哨响回荡在耳边,徐圳深神色还维持着刚才,脑中的分析思考戛然而止。
而裁判老师已经再次抬手,宣布了结果。
“胜者,越流绯!”
随着这句有力的判定落下,整个演武场都是寂静的。
“呼……呼……”
越流绯大口喘着气,豆大的汗水自额上掉下,她这会儿才有功夫为身上的伤龇牙咧嘴一下,然而想到几千双眼睛都在看,她又绷住了表情,抬起头,手指了指地面,笑道。
“看看脚下。”
“……”
徐圳脸色已经一片空白,他傻傻地看着越流绯和裁判老师,一动不动。
裁判老师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你中计了,她一开始就只是想让你出界。”
徐圳还是说不出话。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真的出界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怎么可能,他还没开始发挥实力呢,他一身力气都还没使呢……这样就输了?
他居然输给了越流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徐圳后知后觉,脸色又青又红。
可惜擂台赛就是如此,失去战斗能力者、出界者,和主动认输者输。
越流绯算准了徐圳的想法,他一开始不把她放在眼里,被她压制后即便认真起来,情绪上却会恼怒,短短几秒内他不会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落到了出界边缘。
这是个很简单、且有点赌运气的策略,但也是个很有效、看起来还很帅的策略。
“……”
一场对战只进行了短短三十秒,而对战结束后,台下也足足静了三十秒,而后轰然大乱,嘈杂的声音直接冲破整个演武场。
“卧槽!她赢了?!”
“太猛了,看得我汗都出来了!”
“赢了,她真赢了?我去……”
学生们不断发出无意义的重复感叹,而唐玉宁身体猛地脱力,向后靠坐。
“有取巧的部分,但是……”
她看向越流绯。
高挑的少女笑容明亮,眼神灼人,正高高站在擂台上,享受着太阳和观众的惊叹,一会儿痛得悄悄龇牙咧嘴,一会儿又得意洋洋。
程尚静接上她的话:“但是打得很认真,有战术有狠劲,也有对胜利的渴望,徐圳输得不冤。”
“没错……”
唐玉宁微微抿唇,心中升起了浓浓的不解。
以越流绯过去一年的表现来看,她不该有这样的表现,不该有这样的眼神,唐玉宁甚至从她眼中看到了对擂台的热爱,可是一个人怎么会前后如此矛盾呢?
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了武道,她是真心想要奋起?
“下一场!守擂者上台!”
裁判老师已经赶了两人下去,让其他挑战者登台。
然而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场战斗中没回过神。
明明越流绯处于绝对弱势,却硬生生打出了类似碾压的效果,看起来气焰冲天。
虽然大家也知道这是利用了徐圳的心态,越流绯其实并没有那么强,但这不妨碍她看起来帅啊!
看着越流绯跳下擂台,大步走到唐玉宁面前,学生们面面相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想。
“大小姐还真是认真的?真要加入校队啊……”
“她确实赢了,而且打得很猛,我觉得她好像不是只想玩玩。”
“想通了?她真想通了?真下决心不当混子了?”
一个武者的内心,是可以从其的战斗中看出来的,诚于武道诚于心,越流绯刚才的战斗无疑让所有人都看见了她一往无前的决心,还有熊熊燃烧的斗志,这是骗不了人的。
但这就像做梦一样,所有人都已经对越流绯眼不见心不烦,她却忽然毫无预兆地凝窍,然后又不可思议地战胜了老牌校队成员,看起来居然还真的要加入校队……
学生们依然不可置信,但心里又生出一点期盼和一种酸爽。
他们过去一年里和京大武道系的学生摩擦不少,虽然京大的学生综合实力还是差京武院一些,但耐不住他们老爱把曲潇让搬出来当排面。
姓曲的确实天纵奇才,京武院这边拿不出可以对标的排面,老是吃瘪。
其实他们心里也想过,自己这边明明有一个曾经和曲潇让齐名的天才,要是她也能像曲潇让一样牛的话……
咳,虽然这种抱大腿的想法对武者来说有点软弱,但反正京大那边也在光明正大抱大腿!
难道说,他们终于可以期待一个排面了?
毕竟越流绯才大二,刚才弄出的异象又那么夸张,哪怕慢了一步,论成长速度比不上曲潇让,却也依然值得一吹了。
众目睽睽下,越流绯在唐玉宁面前站定,迫不及待地笑道:“学姐,我没骗你吧?你可以给我盖章了。”
唐玉宁久久没有说话。
她定定地看着越流绯,足足盯了她半分钟,都没见她目光有丝毫退避。
“呼……”
唐玉宁从桌子下抽出一张申请书,语气郑重道:“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告诉我最真实的答案。”
越流绯点点头。
唐玉宁抿唇:“如果之后我们遇上了京大,遇上了曲潇让,你可以登场吗?你能够专心于取胜吗?如果你无法和他动手,或者故意对他们放水……”
“我可以。”
越流绯直接打断她,没有让她再说下去,语气铿锵道:“只要上了擂台,不管对手是谁,他都是我的敌人。更何况……我的目标里,本来也有‘要打败他’这一条。”
“……要打败他?”
唐玉宁惊讶地凝视她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明天来训练场,你所说的话,我会在之后的训练里向你验证,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随着印章落下的声音,越流绯终于成功进入校队。
指导老师和其他成员们都向她微笑点头,后面的同学们有仍持保留态度的,也有鼓掌起哄的。
越流绯抿了抿唇,心脏跳得飞快,脸上泛起红晕。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内选拔,只有两三千个观众,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擂台,可这是她的第一个擂台。
只需要这短短的三十秒,她浑身沸腾的血液、满是对胜利的渴望的内心,就告诉她,她天生属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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