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虽算不上绝色,但一双美目生的甚是传情,她身穿一身青色罗裙,抬手将那香囊递出去,低头垂目面颊微红,柔声道:“公子,这是我……我们家姑娘听闻您回来连夜给您做的,马上立夏了,虫蚊渐多,这里面配了驱蚊的药草,一点心意,还请公子收下。”

    那香囊是以衫红色打底,绣的乃是一对雪白的灵兔,虽是赶制,但能看出来绣工很是不错,那两只兔子绣的惟妙惟肖,可见那位姑娘的良苦用心。

    郗荣心中尴尬肯定是有的,但看热闹的兴致很快占了上风,悠悠的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斟了一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位小将军究竟会作何反应。

    谁知她刚要将那酒送到口中,却被许煜抬手拦了下来,道:“你今日还未怎么吃东西,空腹喝酒有伤脾胃。”

    郗荣看了那酒杯一眼,觉得有些道理,便顺着他的动作将杯子放了下来。

    旁边那个姑娘递给他香囊的动作还定在那里,面露尴尬,却又不想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硬着头皮小声的又唤了一声:“公子?”

    许煜终于看了她一眼,道:“我不需要这个,拿回去吧。”

    听闻,那位姑娘终于抬眸,眼中已有水光,咬了咬唇,道:“公子不认得我了吗?”

    郗荣一听,眉间一挑,心道原来绣这香囊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而且听这话的意思竟还是场从前的情债,兴致越发浓厚。但见许煜这一脸的冷漠,察觉此事应是郎无情妾有意,佳话怕是难成。不过此时但凡是个寻常解风情或心肠软的郎君,遇见此事应都会客气几句,安抚人家姑娘受伤的心灵再说出拒绝的话吧。

    她方才想学的正是这些话,聚精会神的瞧着听着打算向这位小将军取取经,却听许煜薄唇轻启,又道了句:“不认得。”

    郗荣:“”

    只见那姑娘身形都被这话伤的微微一僵,用力的咬了咬下唇,酝酿了片刻才道:“三……三年前,在千寒山,是公子……将我救下来的……”

    千寒山?

    郗荣动作顿了顿,难道他也去过千寒山?

    许煜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那姑娘仍不死心,支吾道:“可……可是那日若不是公子将我从那雪狼群中救出……”

    她话还没说完,许煜就开口打断:“我说过了,举手之劳而已,而且,”他神色冰冷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打扰到我们了。”

    那姑娘微微一愣,被他眼神中的不耐刺的心脏一阵抽痛,强忍着即将掉下来的泪珠,将那香囊放在桌上,哽声道:“是我唐突了,但公子还是收下吧,许会有用的上的地方……实在不想收下扔了也行……”

    她说完最后一句,泪水便已不受控的掉了下来,许是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这般狼狈,接着便低着头跑开了。

    郗荣目瞪口呆的盯着她的背影瞧了好一会儿,心道这哪里是在拒绝啊,简直就是屠杀!想不到他长这么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伤起姑娘心来竟是半点情面不留。

    待那姑娘走开,许煜脸上寒冰消融,还没忘了她问的话,道:“就这么拒绝。”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男女通用。”

    郗荣努力给他挤了个笑脸,嘴上夸着厉害厉害,心里却道:要是学他这么个作法,别是夫君,怕是哪天她弯了连个小娘子都讨不到。

    忽然,许煜好像是察觉出哪里不对,拿起桌上的锦囊仔细看了几眼,眉头不易察觉的一皱,随即竟将那香囊递予了她。

    郗荣看着他的动作愣了愣,疑惑道:“你给我作甚?这是人姑娘给你的。”

    许煜道:“这里面装的是笛音草,我一向不喜欢这个味道,荣姑娘先替我收着,日后若是用得上了我再问你要。”

    “笛音草?”她有些诧异,接过道,“说到这个我正想寻机会问问你,这草从前随处可见,为何现在竟然一株难寻了?”

    许煜知她会问,解释道:“这草在三年前的一天夜里被灭了个干净,如今凡界已经寻不到了。”

    怪不得她这一路走来都未再找到一株,原来是这么回事,可这笛音草在凡间除了能驱蚊驱虫外也没多大作用,除了……

    她神经不自主的一绷,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对他道:“既然你知海珠姣蓝,想必也定听说过虫王旦古的名字罢。”

    许煜道:“略有耳闻。”

    她担忧的看了窗外一眼,却也未多做解释,只道:“近些日子你可要注意一些,这三界或许会有大事发生。”

    许煜看上去倒是不太在意,道:“有问题天界的人自会有人收拾,你我只管逍遥度日游游山玩玩水便好,不然这天上的神仙还能让人白拜了不成?”

    原她察觉此事,从前的职业病又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听他这么一说才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地位与往日已大有不同,紧绷的神经也瞬间松弛了下来,笑了一声,道:“说的也是,游山玩水才是正经,不过……”她拿着那个香囊仔细看了看,继续道,“能得这草的人,想必不是普通人,我方才闻着她身上有淡淡妖气,你从前是被只什么欠了债?”

    “记不清了,大概是什么猫猫狗狗的吧。”

    郗荣笑道:“我看是只雪兔还差不多。”

    这时,有小厮陆陆续续的过来上菜,不久便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她这才看明白,原来燕草如碧丝就是蒸野菜,红嘴绿鹦哥是带根的菠菜,其他还有什么比翼双飞其实就是水煮蛋摆了几个造型……

    她忍不住夹起一只“鹦哥”,仔细观察道:“名字取的都如此风雅,没想到竟是这些,不知味道怎么样。”

    许煜将她身前的酒杯斟满,道:“我觉得还不错,姑娘试试。”

    她将那“鹦哥”放到口中,只觉甘脆可口,齿颊留香,正合她的口味,又夹起其它菜来品了品,确实都不错,只是连续尝了几道也未见一道荤菜。

    “你没点荤菜吗?”

    许煜看她吃的满意,唇边带笑的“嗯”了一声,道:“我向来只吃素食,便按着我的口味点了,若荣姑娘还想吃点别的吩咐他们去做就好。”

    郗荣有些惊讶:“许公子也不吃荤吗?”

    许煜道:“不吃,”顿了顿又道,“为了积德。”

    郗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险些撒了手中的酒,道:“看来我与公子确是有些缘分,我也不吃荤菜,也想积德。”

    这时沉寂了有一会儿的戏台终于又有了动静,周围的人也都纷纷安静了下来。

    这个闻名天下的大戏班源自此地,但因常年在外漂泊很少回来,所以时隔多年回归故乡,他们特意排了新的戏,听说是由路上听闻改编而来。

    郗荣端起那杯醉仙散尝了一口,原本她想,即是烈酒,想必定是酒气浓烈辛辣呛喉,却没想到这酒竟是幽雅细腻绵长回甘的口感,进到胃中成为一团温暖的水,迅速扩散到五脏六腑。她饮了一口还想再饮,三杯下肚只觉得自己的酒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情也是大好。

    许煜知她喝的满意,但瞧着她连饮了三杯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笑道:“姑娘可莫要贪杯,这酒劲大的很,再来几杯怕是要醉了。”

    郗荣手下还没停,借口举起酒杯对他道:“失礼失礼了,还未敬公子一杯。”

    她酒杯已经举起,许煜也不好拒接,只得顺着她的意,陪着她又饮了一杯。又一杯下肚,郗荣才终于停了手,兴致大好的看着台上的陆续出场的人物,忽的想起自己从前那些辛苦的不知日夜为何风餐露宿在外的日子,小声嘀咕了一句。

    这才是神仙该过的日子吧。

    台上的戏已经开始,先出来的是一对母女,生活清苦,相依为命。女主名叫红儿,因美貌被当地的地主看中,要强行纳为小妾,她母亲助她连夜出逃,临走时告诉她她的爹是京城里的一品尚书,以玉佩为信物,让她去投奔她爹,而她母亲为掩护她被恶棍打的重伤不治,然后她到京城找到她爹。

    她爹是入赘进官宦家才得以混到此地位,所以为了不被揭穿不打算认她,还暗中派人要赶尽杀绝。后面便是英雄救美的佳话了,女子被将军所救,俩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转眼来到了大婚之夜,娇羞的新娘在洞房等着四处敬酒的新郎,忽而听见外面有骚乱,出门一看,只见自己的夫君跟一个戴着面具的青衣女子缠斗。

    新郎因酒过三巡,脚步不稳一时不查被那女子刺穿胸口。

    红儿看见这一幕,紧接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可那青衣女子杀死他依旧没有罢休,竟将那位将军的头颅直接斩了下来!新娘追上去想要报仇,上面忽然垂下来一条红布,那青衣女子提着那个将军的头颅抓住那条红布,整个人一下被拉了上去。

    只见红儿扑到地上,又爬回去抱住自己夫君的身体,痛苦的喊了几声,半晌才平静了下来,眼中满是仇恨,狠狠道:“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替我夫君报仇!”

    再一转场,她不知修了什么术法,眼睛跟头发皆变成了红色,目露凶光,身后的背景依然是大婚时的红布场景,穿的也是那一身红衣,她手中拿着一把红光宝剑,对着台下指着,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定要取你性命,为我的夫君,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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