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荣这把火烧的实在是旺,顷刻间一卷厚厚的卷轴就让她给烧了个干干净净,她拍了拍手,好似是沾上了灰,脸上还挂着方才那抹肆虐的笑容。

    司命愣愣的看着她,一口气梗在喉间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他才终于颤着声说出了一句非常应景的话:“你……这是在玩火!”

    郗荣道:“你不是说,他能抓住机遇,也能死里逃生,都是因为他够聪明也够狠,那既然如此,我将他这卷轴毁了,日后不管怎样,只要我不出手,他照样可以风风光光的笑到最后,唯独少了的是你给他的这点运势罢了。”

    司命手里的卷轴,便是以防故事不按编排的方向发展而存在的一个定海神针,而她毁了这个神针,那就是相当于毁了赵景行的保命符,等真到了九死一生的那个环节,能否顺遂平安,凭的可都是他的本事,而不是他的造化了。

    她顿了顿,接着道:“伯原帝君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吧,这样的人帮了他这么大的忙,想必日后也不用入地狱,下辈子说不定还是会投个上好的人家,衣食无忧的再过一辈子好日子。”

    “你猜错了,是十辈子。”

    这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原是低沉儒雅的声音和语气,但加上略带空旷感的回声后却多了些莫名的压迫和威严,司命一听,紧张的一个哆嗦,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跪了,干脆心一横,朝着里屋磕了个头。

    郗荣“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跪我里屋干嘛,难不成伯原帝君藏我屋里去了?”

    司命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半天才蹦出来一句:“别胡说,快给帝君行礼!”

    “别跪了,他不在这,”郗荣无奈道,“他开了传音阵,你跪他他看不见的。”

    司命看上去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随后又正正经经的磕了个头,这才边起身边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就算是不来也得跪啊,这可是我顶头上司。”

    “碧落,你可知随意损坏运势轴可有什么后果?”

    郗荣动作顿了顿,又看了看司命。

    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司命一脸你别看我我不知道的表情,只听上头那人又道:“你可别想抵赖,我用乾坤镜亲眼看着你把它烧成了一把灰。”

    郗荣:“……”

    她竟没想到还有这一手,但也不打算认怂,接着道:“这卷轴要是实在要紧,回头您老人家再重新造一个不就是,方才那上头的字我可一字不落的都记着呢,等会再抄送给您份,不过……”她顿了顿,挑衅的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您就不想知道,这个被您跟司命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真正的实力究竟是如何?”

    父亲人缘好的好处就是,被各位长辈看着长大,不管什么事都习惯性的会对她纵容一点,纵容也就是有可商量的余地,就算是不能像之前那样直接的把赵景行搞得身败名裂,但至少也不能让他这种恶人过的太舒服才是。

    “好啊,”伯原帝君答的痛快,道,“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郗荣来了兴趣,端着茶杯兴致勃勃道:“赌什么?”

    “赌你一句,‘我错了’。”

    此话一出,她递到嘴边的茶杯当场就顿住了,到底是没再饮下,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大伯也想看我认错吗?”

    伯原帝君道:“那当然想看了,天君都做不到的事情,我做到了,岂不是可以在他面前嘚瑟个几十万年?”

    “大伯还真是看得起我,”郗荣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半晌道,“别的都好说,唯有这件事,不行。”

    “哦?你不想帮那个书生了?”

    “帮,另找个方式帮。”

    听她这样说,上面的人也不恼,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你呀你,从小到大就是这个倔脾气,大伯逗你玩的,谁让你烧了我的卷轴,要是换成别人,看我不让他上来给我扫上个几百年的地!既然如此,那咱们换个赌法,你若是输了,便乖乖来我这成贤殿上给我看个三年的门,扫个三年的地,反正你现在也是闲散神仙一个,不跟以前一样忙的连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你若是肯来,到时候我肯定再像小时候一样,把你喂回从前那白白胖胖的模样,如何?”

    郗荣连忙道:“扫地可以,看门可以,喂胖就不必了,天君给我布置了任务,要我尽快找个如意郎君,别落后颜楚太多,拾风现在都已经开始叫我少说点话,说我只有这副皮囊能拐个好人家来,若是再回像那次从你们殿出来的笨拙模样,我怕是再过八百年也别想回去交差了。”

    此话一出,上头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听话?难道是有意中人了?怕变胖变丑再被人家嫌弃?”

    郗荣不知怎的,耳根忽的有些发烫,但神情动作依然淡定,坚定道了一句:“不可能。”

    司命满脸疑惑的,天真无邪的问了一句:“碧落君,你耳朵怎么红了,就刚刚,一下子。”

    “没有,你看错了。”

    司命坚持道:“不可能,到现在还红着。”说完还又指了指。

    郗荣咬着牙忍着想把他丢到外面去的冲动,道:“司命君,现在凡间正是三伏天,你难道不热吗?”

    司命“啊”了一声,道:“不热啊,咱们不是神仙吗,不怎么怕热的。”

    郗荣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杀气,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去的:“我还有封印没除,没司命君那般法术高强,所以,才会怕热。”

    司命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我帮碧落君降降温。”

    说罢,他真抬起袖子挥了一挥,屋子里瞬间凉爽了不少。

    看他终于信了这番鬼话,郗荣心里舒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想解释,结果越解释越是心烦,全数被上面那双火眼金睛看到了眼里。

    “咳……阿荣啊,别忘了小时候大伯有多疼你,若是真有了好消息,可千万要第一时间跟大伯讲一声啊,咳咳咳……”

    司命赶紧道:“帝君您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叫容华上神瞧上一瞧?”

    “不必了不必了,我就是呛了口水,一会儿就好了,没事别老麻烦人家上神,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一时半会死不了,咳咳咳!”

    郗荣:“……”

    他这哪是呛了口水,分明是偷着乐呢!

    毕竟是自己的糗事,她也没点破,只得装作知道的样子配合他演了这出戏,关切道:“大伯啊,平时可要多注意身体,有空我就回去看望您老人家。”

    伯原帝君道:“好,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今天上来看看我。”

    “今日我刚从天上下来,改日再去,”郗荣道,“我输了给您看门扫地,那……您呢?”

    “你想如何?”

    郗荣道:“放天圣国一马。”

    这次,上面那人终于难得的沉默了半晌,道:“阿荣啊,你可知,天圣国为何一定要亡?”

    这点她确实不知,只试探道:“难道是因为太繁盛了?”

    伯原帝君收起了方才的随和,言语中透出一股沉重的气息,他缓缓道:“你可知,这个国家存在多少年了?”

    “不知,但凡间的朝代很少有超过千年的延续,想必它也不例外吧。”

    司命道:“碧落君错了,天圣国建朝已经马上要满两千年了。”

    两千年?

    郗荣有些惊讶,道:“所以,你所说的亡国时间,便就是……”

    司命点头道:“不错,正是两千年整,不太正常,对吧?”

    郗荣道:“确实。”

    司命叹了口气,道:“凡界需要朝代更替和动乱来不断寻求发展,这个国家不管是在观念上,还是农耕的方式商贾的规模上都已经长久的停留了几百年的时间,百姓们日子过的不好,但也不差,没有外在压力,所以拘泥于现状,不寻求改变,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天界希望看到他们不断进步,也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但最终都还是失败了,而且天圣国国力昌盛,周边小国已经不断被吞噬,现在只剩一个小小的白元国可以与之抗衡,所以,必须有个人站出来,快速的,从根本上蛀空这个国家,等到下一任小皇帝一继位,时机成熟,白元国自然会孤注一掷,否则,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郗荣道:“而后白元国力量不足,吞不下这个大饼,从前那些小国的剩余势力再伺机而动,重新将这片大地割裂的四分五裂,恢复到那个多国鼎力的时刻,相互竞争,寻求发展,打破如今这个平衡滞留的局面。”

    司命道:“不错,正是如此。”

    分析完这个局面,郗荣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仅仅只是因为太过稳定,所以,才注定要消亡吗?

    她忍不住问道:“那,到底怎样的凡界,才是大伯想看到的?”

    伯原帝君叹了口气,“目前还尚未知,但如今的模样,定是远远不够的。”

    伯原帝君话里的惋惜让迷茫的她心中一动,或许,他也不想造就这样的结局,所以或许,其实还有转圜的余地?

    郗荣道:“那大伯为什么不肯与我赌一赌,或许就是因为你们掌握的某些人的命运,才会使整个凡界长久的停留在这个局面?”

    伯原帝君顿了一顿,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些,毕竟掌握凡人的运势,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这万万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让他从未想过会有何改变。

    郗荣继续道:“既然这个国家注定要走到终点,您要不要放手看一看,故事到底会如何演变?或许不用赵景行的存在,他们自己就可以走到自己的终点,也或许,他们会自己为自己找到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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