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芳珠送过去后,郗荣便如约去了刀山下,她一身凛然,面上云淡风轻,毫无惧色,与刀山下的鬼哭狼嚎形成强烈的对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此行是来看风景的。

    刀山上的风景可并不好看,高大的山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大刀,上面一串串的挂着受刑的恶灵,他们脚不沾地,悬空的被串在一把把的大刀上,越往上面的刀便越粗壮,受刑的恶灵也就越少。最上面有把刀,刀体通黑,比寻常的刀剑比起来要大上一号,刀柄也要长上一寸,这黑玄是由太白山下的万年玄铁铸成,当年上古天神将它放在这山顶镇压这些受刑的恶灵,如今已经不知在这待了有多少个年头了。

    旻暮早已在此等候,见她如约而来,脚下步伐毅然坚定,脸上露出钦佩之色,道:“仙君果然守约,你可准备好了?”

    郗荣面不改色,道:“随时。”

    “好!”

    说罢他便飞身跃上山头,一把握住那把长刀的刀柄将它取了下来,旻暮抚了抚上面的灰尘,许是待在那山头上太久,被人取下来后黑玄激动的刀尖都在颤动,旻暮按住它,道:“黑玄刀离不得这山太久,那我便快些动手了!”

    郗荣“嗯”了一声,站在原处一动未动。

    不是不惧,也不是不屑,起码这要求是自己提出来的,闻名天下的碧落星君可不能在这种环节上丢了气势。

    二人距离并不远,旻暮抬着长刀,只上前几步,刀尖便已到了她的胸前,郗荣闭了闭眼,她做了十足的准备要让这一刀受的风轻云淡,可过了片刻,熟悉的疼痛并没从身上传来,她蓦然睁了睁眼,却发现旻暮提刀的手并未放下,只是那刀与她的距离停在了咫尺,便再也不再上前了。

    她第一反应是,这位帝君许是觉得她这些年过的不容易,竟多少也对她起了些怜悯之情?正要开口说服,身体无意识的多少往前倾了一倾,而那刀居然也微不可查的也往后退了一退,而后她才看清了,旻暮微微皱起的眉头。

    随后,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见旻暮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他平时似笑非笑的表情,手上的青筋微微凸起,而后迅速的将那刀身翻了个个,在郗荣微微诧异的目光中,将这一刀扎扎实实的刺了上去。

    他显然用了一些力气,却并未贯穿她单薄的身体,郗荣的脚步依然沉稳未有动摇,所以十足十的承了这一下,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反而是埋入她身体的黑玄颤抖不已,主动挣脱了持刀人的手,逃也似的回了它的刀山上,怎么看都好像……

    它才是被伤的那一个?

    郗荣痛的一个激灵,但还是强压住了那口即将涌出来的鲜血,缓了缓她才语气平静道:“还有两下。”

    旻暮的脸色不是很好,他将方才被震得发麻的手往后背了背,静默半晌,道了句:“罢了。”

    郗荣没听懂,语调上扬的“嗯”了一声。

    “刀山黑玄主宰审判,看神君神色还算正常,便知那刀无心伤你,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强它所难。”

    他转身,朝那刀山上看了一眼,整座山未有任何异动,就像那刀从未离开过一般安稳。

    “至于那个女子,看在神君的面子上,我定会给她的下辈子找个上好的人家。”

    原来方才那刀的反应,是不想伤她?怪不得她这会儿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还以为是自个儿体质好,没曾想居然被一把刀给放了水。

    难不成,她爹与这黑玄也有交情?

    事情结束的突然,她虽然诧异,但也不傻,说好的来三下,但既然旻暮帝君已经松口,自己这边也没什么好坚持的。

    总不能让他把那刀唤下来再捅自己几下吧。

    “那我在这便多谢帝君照拂了,”郗荣道,“虽然我现在能做的事有限,但若之后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必然竭尽所能。”

    她话说完便道了别,转身后,嘴角溢出一口鲜血,被她不动声色的抹去,单从背影看,一点都不像刚刚受了一击重创之人。

    她顺着不算宽阔的小道下了山,四周依然是那些漆黑的山石,周围时不时有阴差路过,她转过了几个路口,终是没忍住,伏在过道旁的黑山石上结结实实的吐了一大口血。

    她就着袖子抹了一把,轻笑了一声,道:“不愧是刀山黑玄,果然厉害。”

    这会儿孟婆婆那边已经下班了,姜良给她捶腿,芳珠给她捏肩,把老人家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一副安享晚年的模样。

    郗荣已将自己打理妥帖,走近羡慕道:“婆婆可真是好福气啊,这两个小辈人都不错,不然让他们留下来陪你好了?”

    俩人听了也不怕,芳珠笑道:“若是婆婆愿意,我俩愿意留下来陪您的,给您干活,好好伺候您,您也不用在这亲自分汤了,就坐在旁边看着我们就行了。”

    婆婆虽然一脸享受,但嘴上还是不饶人,道:“去去去,我老婆子谁也不用,呆够了就赶紧滚下去投胎去,别在这烦我!”

    姜良委屈道:“婆婆呀,整天让我滚,等我真滚了您恐怕得想我了。”

    “谁会想你这个整天就知道撒泼打滚的臭小子,滚!现在就滚!”

    “好啦好啦,滚,一会儿就滚,您别生气了哈,我再好好给您好好捶会腿,捶完了就滚。”

    婆婆瞥了他一眼,从袖口掏出了一根红线递给他,道:“滚之前你俩把这个戴上。”

    姜良看了看,有些疑惑,问:“这是什么啊?”

    郗荣笑道:“是婆婆给你们从月老那讨的红线,还不赶紧收好!”

    姜良一听,喜出望外,赶紧接过红线,不顾婆婆反对又抱住了她的大腿,感激道:“谢谢婆婆!我就知道婆婆对我最好了!不然我再留下来伺候您几年吧?投胎不着急!您一孤寡老人没人陪我不放心!”

    婆婆一边挣扎一边锤他,“松开!松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谁孤寡了!谁孤寡!赶紧滚,滚去投胎!别来烦我老婆子!老婆子我不过是不想你再把你心上人弄丢了来我这扰我清净!”

    芳珠在一旁边摸眼泪边帮婆婆拉起姜良,又跪下磕了好几个头,被婆婆骂了一顿才肯起来。

    很快芳珠的安排便下来了,是南方一处县衙家的千金,一生必是顺风顺水无病无忧。二人辞别后,郗荣也没有陪婆婆多长时间,虽然黑玄收住了刀上的戾气,但毕竟伤的是要害,呆的久了难免会露出马脚。

    临走前,芳珠心中感激,便把身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物件——那块半月玉佩赠与了她,说希望能赠与她好运,早日寻得良人,郗荣再三推脱,最终还是拗不过,收下了。

    少了守月跟在身边,她多多少少的还有点不习惯,这个小跟屁虫从小就喜欢粘着她,就算是她总是喜欢把他的小脸捏成各种形状,只要她甜甜的冲他一笑,月牙弯弯的眼睛带着闪耀的光,他立马就忘了方才自己受的蹂|躏,继续屁颠屁颠的跟在她的身后。

    反正,这大概就是本事,长得好的本事。

    出了地府,灵宿正在山外等他,像他这等风姿的人,就算是身处幽暗的地狱,也能凭一己之力使所在的地方变得明媚鲜亮起来。

    他在看别的什么地方,她冲他招了招手,喊道:“灵宿!”

    其实她更想叫他许煜,也许是先入为主的思路在作怪,她总觉得那个名字明明更符合他的气质。

    灵宿转过身来,朝向他走来的郗荣笑了笑。她走的不疾不徐,脸上挂着笑意,他手中拿着另一半的半月玉佩,晃了晃,道:“不辛苦,我这边没什么收获,也没帮上什么忙。”

    “我知道,”郗荣道,“我给找到了,事情进行的比想象中顺利。”

    她脸上笑意愈发浓了起来,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也许是因为进行顺利的事,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但她显然没有注意这个问题,自顾自的从怀中掏出那块半月的玉佩,还想分享一下刚刚转到自个儿手里的东西,却发现那上面沾了点血迹,又悄默声的给塞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咳嗽涌了出来,她没忍住,咳了两声,随着上来的那口腥甜也让她咽了回去。

    灵宿上前几步,轻声问道:“怎么了?”

    郗荣赶忙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地府太阴冷,许是冻着了。”

    灵宿皱了皱眉,有点不太相信,“在那寒山上待了上千年,还能被地府这点阴风给吹病了?”

    她说瞎话一向连草稿都不怎么打,张口就来:“此风非彼风,那寒山的风冷的是身,这地府的风吹的是魂,自然是不同的。”

    灵宿一脸“信了你的鬼话”的表情,忍住想提醒她她是神仙,没魂,只有元神的冲动,无奈的笑了笑,微微弯了弯腰,对她伸出手。

    “走吧,阿荣,凡间的风比这里要暖。”

    像是受到蛊惑般,她犹豫着,看着那修长白暂的手向她微微张开。

    “别逞强。”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灵宿那双漆黑的眸子,他眼底的笑意早已消散不见,看向她的时候眼中情绪复杂,像是要把她内心所有的隐藏的心思看穿一般,缓缓道:“也别忍着。”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受到了蛊惑,连同被自己几次咽下去的那口鲜血都不争气的再次涌了上来,哇的一下全数吐到了地上。

    灵宿一把扶住了她,眉头又再一次的聚拢了起来,他尽量克制着情绪,低声道:“谁伤的,伤哪了。”

    没什么起伏,也没什么感情,总之听起来冷冰冰的。

    郗荣解释道:“不碍事,做了场交易,伤不到性命。”

    “伤在哪里?”

    伤在哪里?

    郗荣低了低头,缓缓指了指左边的胸口。

    灵宿忽然就愣了一下,面上表情未变,可在他下一刻低头弯腰将她抱起的那一瞬间,郗荣清楚的看到——他耳朵红了。

    她突然就笑出了声,心中微动,然后顾不上心中的诧异,伸出右手小心的搭在了他的肩膀,玩笑般的逗了他一句,道:“你可抱紧一些,我现在不太经摔。”

    她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只能看见那漂亮的如同刀刻般的下颚,还看见他喉结滚动,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们去哪?”

    “回天上,”他答道,“找容华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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