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阁内,清冽的药草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药泉泉眼翻滚带出的层层雾气,让整个房间笼罩在薄薄的烟雾之中,郗荣看着灵宿近在咫尺却又有些虚无缥缈的背影,不太清楚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

    短短几天,两人一起发生了太多事情,不说生死之交,但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仔细说来,其实她还不太了解他,因为好像在对别人的时候,他是个冷面无情话都不愿多说几句的妖王,可每每到了她这里,灿若星辰的笑容以及无微不至的体贴照顾,又让她觉得他只是个活泼单纯的普通少年。

    也许正因为如此,她的心中才会莫名多出许多胡思乱想的心思,比如她方才说的话,她不是有意说成这样,可她就是说了。

    “是因为颜楚吗?”

    灵宿又问了一遍。

    郗荣愣了愣,而后低声道了一句:“不是。”

    不是吗?灵宿心道。

    他闪亮的眸子逐渐暗淡了下来,缓缓的垂下眼帘,还是将那句不敢确定,却又一直放在心里的话说出了口:“你不是喜欢他吗?阿荣。”

    “啊?”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话,她喜欢颜楚?

    曾几何时,她与颜楚是被三界公认的一对天作之合金童玉女,就连凡间的神殿神像都会被建在一处摆在一处,那时的郗荣身上带着许多期许,拂云殿的人期望她可以担的住肩上的担子,颜楚会被立为储君,这几乎是所有人心中认定的事情,所以同样的,那些人也期望她可以坐上更高的位置,使更多的人信服她,不再对她评头论足,觊觎她这天上第一武神的位置。

    但那时她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拾风问过,容华问过,他父亲在很早的时候也问过,她回复的一律都是:喜欢啊!

    一起打仗的时候,她与他的默契很好,常常一个眼神便可让对方心领意会,他常常会给她带来远处的故事,有时候出去时间久了,一讲便是几天几夜,喝着酒赏着月,那玲珑塔顶常常便是他俩常驻的地方,他待她很好,从小到大有什么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带给她分享。

    她想,这样的人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呢?

    直到有一次,她去了趟凡间迷上了看戏,一连几天下来,她不光学会了唱戏,也看懂了情爱。话剧上的人说,相思是百爪挠心,心动是小鹿乱撞,情断是肝肠寸裂,相爱是如胶似漆。

    喜欢便会如此,很明显,她对他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心思,所以从那开始,她便知道,她对他更多的都是亲人般的喜欢,并不是他们猜测的那般。

    那时候她还小,经历的事情很少,玩伴也少,年少的时候常常沉迷修炼,除了颜楚再没几个玩伴,唯有个喜欢跟在她后面天天嚷着要跟她一决高下的白南,还有个鼻涕虫清月,而且介于某种原因,这两人总是会同时出现,再同时消失,一开始清月会主动来找她,但是闭门羹吃多了,渐渐的也就不爱来了。

    年少的事情想来也确实是乏味可陈,关于她到底喜不喜欢颜楚这件事,她也没再给那几个长辈们解释,而这次颜楚大婚,容华与拾风都非常默契的将这事闭口不谈,实际上,从她被贬入寒山开始,关于颜楚的事两位就没再主动提过了。

    “是听我那两个叔叔说的吗?”

    灵宿轻轻的“嗯”了一声。

    郗荣叹了口气,道:“那时我少不更事,不太明白他们口中的喜欢是怎么个喜欢法,事实上,我从小除了修炼这回事,其他的事情通的都比同龄人慢一点,所以对很多事情判断都有误,比如我跟颜楚这回事,我没太搞清楚,所以才闹了笑话。”

    她缓缓的道完这些,灵宿身上僵了一僵,而后终于转过身来,“所以……”

    “所以,我其实只是将他看做长兄,今时不同往日,他是未来天君,眼下又要大婚,我年少又说了不懂事的话,再见到他当然要离着远一点,避避嫌。”

    她将话解释明白,又反问道:“所以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灵宿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而后像是站的累了,随意的倚在支起药床的柱子上,道:“我以为,你是看见他心情不好,所以才一直说那些话。”

    那些老想把人推开的话。

    “阿荣,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

    郗荣“啊”了一声,表示疑惑。

    他望着药泉中心那处翻滚的最汹涌的泉水,眉间舒展,缓缓道:“你说你手上沾满了妖族的血,还有凡人的,而我手上的只会比你多,并不会比你少,所以,”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了些许失落,“阿荣,我们,是一样的人,痛的时候并不会比别人少半分,就算是刚刚那种情况,你走起路来肯定也不会比之前轻快多少,但还是要忍着,因为我懂,所以才想帮你一把,就像是有时候我也期盼着一个知心之人能让我卸下所有防备扶一把一样。”

    他表情看上去像是因为刚才她无端的疏远而难过,末了还又无辜的看了她一眼。

    郗荣呆呆的望着他,没有出声。

    她竟然忘了这一点,他是一届妖王,他如今所表现出来的清闲都只是他现在的模样。新君上任不过千年,不管是天上还是地下,改朝换代历来都会以血洗殿堂为开端,更别说秩序混乱的妖界,那绝对是可以惊天动地的大动荡,他能解决掉那些妖,也将现在的妖界治理的如此井然有序,期间必然是付出了许多常人意想不到的艰辛。

    “至于那日在大殿上说的话,我是想婉拒天君指派的那门婚事。”

    意思是,他其实并没有心上人吗?

    郗荣犹豫半天,双手撑在药床上坐着,手中有意无意的捻着被褥,而后轻轻的“哦”了一声。

    好像是自己度量小了,她这么觉得。

    应该不用道歉吧?

    她急中生智,解释道:“我方才……方才只是为了你的名声考虑。”

    灵宿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郗荣咬了咬下唇,接着道:“怕你这么对我,日后不好觅得良人。”

    这话说的让灵宿哭笑不得,“阿荣是想说,你三千年前的那桩事情?”

    郗荣“嗯”了一声。

    灵宿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苦恼道:“为什么你总是会忘了,我并不是你们天上的人,我手里凡人的血比起你的,那可多的不是一星半点。”

    闻言,郗荣抬眸看了他一眼。

    灵宿又道:“我们妖界碰到那些恶贯满盈的凡人,譬如那个宰相爷,下手都利索的很,在我们的规矩里,杀他们就是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的活,凡界与妖界的恩怨本来就扯不清楚,天上要追人讨责也追不到我们头上去,”他定定的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掩饰不住,“若是阿荣下次再想有教训哪个不知好歹的,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来动手,这样岂不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郗荣心道,所以他那日说的帮忙,便是这么个帮忙法?

    灵宿瞧着郗荣微微诧异的表情,心知她在想些什么,直接道:“你不会以为,我们妖界真的彻底改吃素了吧,人可食我妖界同族,我妖界为何不能反咬回去?”

    郗荣道:“确实,没有人比你们更有资格干涉人界。”

    灵宿道:“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其实也不愿意惹麻烦,就是有时候实在是看不下去,所以才选择出出手,清理清理凡界的垃圾。”这屋里的药草味好像让他很不舒服,他被熏得轻轻的打了个喷嚏,接着道:“那一府的毒瘤你打算怎么处置?”

    话题已经逐渐轻快,郗荣的心里也放松了许多,那药对灵宿不太友好,对她倒是舒服的很,一段时间下来,她隐隐的已经开始犯困。她知道他说的是赵景行跟滢心公主,答道:“我跟伯原帝君打了个赌,赌赵景行在没有司命他们的帮助下,能不能在重要的几个转折点化险为夷,活到一百多岁。”

    “哦?”灵宿笑道,“有点意思。”

    “你那日从你父……许将军那里拿来的图纸是怎么回事?”

    灵宿将那卷图纸拿了出来,道:“这是李宰相在天圣国这些年同流合污的地方官员名单。”

    “原来你是去找这个了,”郗荣起身接过,恍然大悟道,“方才你不是说,对于他你们妖界的人可以随意动手吗,怎么还费劲去找这个东西?”

    “如果是我想处理的人,随手清理了便是,现在他已经被你吓的卧床不起了,若是再没有缘由的发生点闪失,岂不是会直接算到你的头上,我找许将军搜寻了一些证据,时机一到,将这些证据呈上去,让皇帝去处置他,比我们动手要妥当许多。”

    郗荣没曾想他竟做了这般打算,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她微微歪了歪头,有点不好意思,真心实意的道了句:“谢谢你为我这般着想,辛苦了。”

    灵宿目光闪烁的看着她,他的眸光隔着一层缥缈的雾气依然遮挡不住,回道:“不辛苦,不客气。”

    他将地图在药床上铺开,给她大致讲解了一下这些年这位宰相大人在敛财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非比寻常的执着,哪里哪里哪年水灾,哪年旱灾,哪个县令给了多少钱都说的清清楚楚,直到他修长干净肤若白玉的手指点到延山一带的时候,轻轻的扣了几下,道:“不过,这个地方与他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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