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信誓旦旦地说完, 就看见宿主从地面拔了一束幽离香放进仓库。
“……”
花海之间突然出现一小片光秃秃的空地,这也太明显了吧!
“宿主——”
但它的话刚起头。
发现被薅秃的小片空地几乎眨眼长出新芽。
淡蓝色的翠枝破开荆棘缠绕的土壤,无声蹿高, 迅速生长成与周围花海别无二致的幽蓝花苞,在无形身影带动的微风中轻轻摇曳。
系统说:“宿主,它身上好像在冒光啊……”
准确来说。
冒的不是光, 是一线黑气,在本就昏暗的环境里,其实很难察觉。
沈寂看着新长出的幽离香根茎。
如丝的隐约黑气已经消散, 挤压的荆棘也恢复原样, 和进来时一样,周围一切又回归静止。
九殷似乎察觉什么。
她单膝抬起,半跪往身后扫视而过。
这座魔界中仅有两人可出入的东应宫,也如往常一般,不曾有其他任何影子。
九殷敛眸收回视线。
系统松了口气:“我还以为——”
它的话又没说完。
只见方才仿佛放下戒备的九殷骤然出手!
一阵绝难抵御的寒凉气息霎时在墓园荡开!
九殷单手掐诀,以迅雷之势抵挡四周,不放过一个角落,搜寻着也许会有的异状。
她冷艳的狭长双目再度扫视园内, 手诀变换,向上引动结界, 随时可予以致命一击。
但周围始终如常。
九殷慢慢收势,才回身看向石碑, 左膝复又点地,只从背影, 看不出她的神情。
“是我过于小心了,在此动手,姑母莫怪。”
听到她的话, 系统高高提起的紧张终于放松:“天呐,九殷感觉好敏锐,不愧是主角团的。宿主,你之后还是小心点吧,要不是这花能自动刷新,我们刚才就要被发现了……”
沈寂已经起身。
他走到一旁墙边,看到攀附墙面的藤蔓之间,也有难以觉察的黑气游走,深埋进铁灰色的荆棘,和周围融为一体。
系统看得胆战心惊:“宿主,这里真的只是长公主墓地吗,怎么越看越阴森啊……”
沈寂转向跪在石墓前的九殷。
九殷正继续收拾过石台,从储物法宝里取出一朵娇艳盛开的花放入碑前的细颈白瓶里。
花色金粉相间,和周围所有格格不入。
系统介绍:“这就是之前我说的琉沙兰。”
沈寂走到九殷身后。
在她面前的石碑上,刻有魔界长公主的姓名。
常仪。
石碑下,是一条盘龙模样的石座,高昂的龙首威武凶戾,同样石刻的无神双眼死死盯着空中。
看到这座石龙,沈寂心中一动。
系统也说:“刚才我还没看见,这里居然有一条龙?魔界的龙,只有魔龙族吧,伏黎这是什么意思啊,居然在长公主的墓下面放一条魔龙被压着,魔龙族可是他的手下败将啊,人家都被他灭族了,他还恨成这样?”
它很嫌弃地补充,“这个伏黎,不够大气……”
沈寂没有开口。
看过石龙,再看墓园里的景色,似乎又有了另一层含义。
系统看到宿主正摩挲腰间的传讯玉简,意识到宿主又在思考,它没敢打扰,只调整视角看向另一边。
九殷正轻声道:“姑母生前最爱此花,今日父尊未能赶及花开,九殷特来献给姑母。”
她话音刚落,浇筑在石墓上的月光由内而外透着霜色,似乎在回应什么,但不被荆棘缠绕的顶端亮起一瞬,随即黯淡。
九殷注意到,上身直立微倾。
她往上看了看天色,眉心微皱,眼中似有忧心。
“今夜……”
回应她的只有浓浓安静。
紧接着,一抹又一抹黑芒自荆棘下钻出,暗暗纠集。
九殷面色沉沉,抬手牵引身前玉饰,快速飞至石墓上空,双手翻飞如影,收拢满月光华,尽数泄下。
黯淡的如霜月色渐渐莹莹亮起,黑芒减退,又藏身荆棘。
九殷并指点向碑前白瓶,击退试图侵入琉沙兰的狡诈黑线,才皱眉收手。
她又看向石碑,眉心的痕迹反而愈深,低声道:“姑母,我已设法查清,东应宫原乃魔龙太子身死之地,魔宫之下,魔龙枯骨本就诸多,此处死怨恨天之气徘徊尤甚,姑母以魔月传承之身镇压数万年,如今陨世千年,仍于此处受难……”
九殷搭在腿上的双手握紧成拳,看着魔龙下的凶恶荆棘。
“究竟为何,父尊始终不肯将当年真相告知于我?又是为何,姑母与父尊宁将此地镇压,却不肯除恶务尽?”
系统吸气:“魔龙太子?”
沈寂也顿了顿。
九殷注视着面前的石碑,红唇抿起,眼中渐渐涌上不解:“魔界无人不知,父尊视姑母如掌中之玉,千年前姑母已因此丧命,父尊又为何顽固至今?”
系统听得啧啧称奇:“宿主,我敢保证,这里面肯定有故事!”
沈寂没理它的废话,只道:“魔龙太子的资料。”
“哦哦!”系统忙去翻找,“查到了!魔龙太子,也就是郁华太子,他出生就被立为太子了,同时担任魔尊继承人,根据记录,是个能力挺强的龙。这个东应宫,就是郁华太子住的宫殿,魔龙族倒台之后,一直是常仪长公主住着。”
沈寂大致翻看它投影到面板上的资料。
但资料并不详细,应该只是作为背景,随意记了一笔,除了一个名字,基本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系统小声说:“宿主,这个也没办法,我们的主线内容毕竟是打倒大反派,别说魔龙族,就算是魔界,其实在主线范围内的也就是魔尊伏黎和公主九殷,这些不相干的资料,能有就已经很不错了。”
沈寂说:“嗯。”
关于这些,他没有为难系统的必要。
不过现在他拿到的线索非常有限。
原本要找的中毒原因没找到,反而给了一条新的支线。
按照九殷所说,这座东应宫聚集着魔宫里最重的魔龙怨气,本应该消灭彻底,伏黎却出于不明原因没有直接动手,为此甚至不惜以长公主的命去镇压,确实很离奇。
系统忽然提醒:“宿主,长公主好像要走了!”
沈寂转眼看过去。
果然,九殷正从碑前站起。
她退后一步,又道:“姑母,你与父尊都不曾为我解惑,但此事,我必须查个清楚。”
说着,她再看过台面纹丝不动的琉沙兰,径自转身,直直沿原路返回。
沈寂悄然在她身后,无声离开禁制。
系统开始提建议:“宿主,我们不直接回去吗?常仪的墓地去过了,反正也没找到线索,趁现在还有时间,不如再去和大反派双修一次吧!离执昌治病好像还有一天半,有些步骤节省一点,时间还是够的!”
沈寂懒得理它。
看着九殷落在寒湖岸边,他在遥远处解除道具效果,才飞身到九殷身侧。
“仙君?”
余光看到缓步走来的挺拔身影,九殷不由意外。
沈寂自来魔界,不必要时甚少外出,今日与洛凝同见父尊已是难得,不曾想,又在此处遇见。
沈寂说:“公主也在。”
九殷回眸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仙君也来此处赏湖?”
“我只是出来走走,哪来赏湖的闲情逸致。”
九殷一顿,笑了一声,转脸看他:“不想,仙君也会有烦心事?”
沈寂说:“只要是人,谁会没有烦心事?”
九殷眸光微暗:“仙君所言极是。只要是人,何论是仙是魔,难免烦心。”
沈寂说:“如果是为那件事,公主不必担心。”
九殷自然清楚,他口中的“那件事”是指父尊的病情。
她浅浅苦笑:“多谢仙君劝慰,九殷明白。”
沈寂转眼和她对视:“人会烦心,但事在人为,有些现在烦恼的问题,只要有心,解决只分早晚。”
九殷愣了愣。
沈寂说:“把烦心当成动力,我相信以公主的能力,这世上不会有真正的难题。”
九殷眸光闪动,红唇又牵起:“仙君如此厚爱,九殷受之有愧。但仙君之言,总使九殷醍醐灌顶。”
沈寂只说:“我从来不说谎话。”
系统:“……”
它憋得难受,转而去看面板,好移开注意力。
当看到支线人物页面时,它高兴地说:“宿主你看,九殷的好感度也开始涨了,现在有二十六点了!”
九殷听不到系统的惊呼。
她负手侧对沈寂,浅笑低头,面上已经没有刚才的怅然:“与仙君浅谈几句,九殷已知该如何去做。”
沈寂说:“如果有帮上忙的地方,尽可以找我。”
九殷道:“仙君亦当如此。虽不知仙君有何心事,但若仙君有何用到之处,九殷义不容辞。”
沈寂说:“那就多谢公主了。”
对话刚一段落,一个守卫飞身下落,先对两人行礼,再对九殷道:“禀公主,尊上传召。”
九殷于是向沈寂请辞,与守卫一同直飞天际,前往太罗殿。
系统恋恋不舍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宿主,你以后再多多说点好听的,九殷爱听,说不定我们能尽快解锁她的支线呢!”
沈寂说:“嗯。”
系统跟着他返回通明殿。
半路上,它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它说,“宿主,你这次来找九殷,不是为了提升好感度这么简单吧?你鼓励九殷振作,明明就是想让她继续调查东应宫的事,好方便我们浑水摸鱼,顺手牵羊!”
沈寂淡声说:“别乱用成语。”
系统说:“……哦。”
它又问,“那东应宫让九殷调查,宿主,你是不是有时间双修了?”
它刚问完,沈寂正巧落地。
夜深如水。
通明殿一向安静。
沈寂迈进主殿,一眼先看到案后盘膝正坐的谢浮。
桶里的执昌还是他走时的模样,他看了一眼,见谢浮没有睁眼的意思,转身也到一侧蒲团上坐下,随手取出一朵幽离香捻在指间。
“此花从何而来?”
“!”系统被冷不丁出声的大反派吓了一跳,敢怒不敢言。
沈寂看了谢浮一眼:“你认识?”
谢浮道:“幽离香,别名情人泪。”
沈寂把手里的花送到眼前:“情人泪?”
谢浮又问一句:“此花为魔宫前朝魔龙族所有,自魔龙泯灭,魔界已无踪迹,你如何会有?”
沈寂随口说:“路边捡的。”
谢浮冷眼看他。
系统瑟瑟发抖:“宿主,你编也好歹编个正经点的吧,这一听就是在敷衍,大反派会生气啊!”
沈寂反问:“它为什么叫情人泪?”
谢浮复又闭目,一言不发。
沈寂失笑。
谢浮难得主动对什么感兴趣,这朵花来路不正,他说得再天花乱坠,只要谢浮派人查证,不可能瞒天过海。还不如路边捡的更有说服力。
“……”系统说,“你看吧,我就说吧……”
沈寂问它:“你没有情人泪的资料?”
系统如实说:“没有。”
沈寂没再追问。
一个名字,还没那么重要。
执昌还有一天半开始疗伤,这段时间,他打算留在通明殿。毕竟让洛凝帮执昌疗伤是他的主意,他不希望这期间发生任何意外。
好在洛凝的医嘱很靠谱。
整整两天的温养,执昌度过得非常安稳。
看到执昌眼睑转动,沈寂起身,发现桶里的水已经彻底清澈。
主座,谢浮也终于结束为时一天半的修炼,闪身而至。
执昌眼睑微颤,却又归于平静。
他没有醒来的迹象,谢浮并指虚点在他丹田处,片刻道:“无碍。”
沈寂先给洛凝传讯,放下玉简,见谢浮还在身前,唇角微挑。
谢浮目光微转,语气微冷:“你笑什么。”
沈寂笑说:“我在想,凤皇陛下果然学识渊博,连一朵花都认识。”
谢浮回眼看他。
沈寂掌中幽蓝色泽一闪。
他捏着幽离香,看向谢浮:“不如再让我长长见识?”
谢浮的眼神仍未和缓: “此花罕见,绝非路边可有。”
沈寂说:“那你觉得我这朵是从哪来的?”
谢浮似乎平淡:“你交友广泛,我如何得知。”
沈寂轻笑,捻枝转了一圈:“你的意思是,这是别人送的?”
谢浮不语,抬手在执昌身前几处大穴连点,随后掌风一震,木桶刹那四分五裂。
沈寂正看向执昌,一时不察,被桶内震荡涌动的水泼了满臂。
“哎呀!宿主你的花——”系统喊到一半,突然想起宿主之前薅了一片,被浇蔫一朵两朵的,不是什么大事。
法衣拦下的水迹落在脚前,沈寂看着唯独被浇透的幽离香,抬眼看向谢浮。
谢浮再将执昌置于一旁蒲团,才仿佛看见,走近一步,并指挑起他滴水的手看了一眼,淡淡道:“怎么如此大意。”
沈寂沉默了。
系统嘀咕着:“宿主,我怀疑大反派是故意的……”
但还没等它再揣测,看到宿主手里被浇弯的花苞忽然缓缓绽放。
沈寂也不免意外。
花心内一股奇异的气息和幽离香本身的香气混合,散发出一股浓重却淡淡的另类味道。
系统吃了一惊:“这花怎么还有两种香气?”
沈寂看着它。
混合香?
他再看向谢浮。
谢浮也正看着盛开的幽离香,银眸如雪。
沈寂挑眉:“你也不知道?”
谢浮还未开口。
沈寂唇边笑意愈深:“你可能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反手握住谢浮假意关心的手,随意拉到唇边,含笑轻吻一记——
蓦地。
沈寂一顿。
系统也吓傻了。
仗着只有宿主能听见,它僵硬地出声:“宿主,这是我不关小黑屋就能看的吗?”
沈寂面色不改,放下手,松开掌心微烫的温度,看向谢浮。
谢浮也看着他,眼底沉冷的寒霜早已消融,手在身前也停顿两个呼吸,才收回负于身后。
“这是,”沈寂低咳一声,“我的世界表示感谢的礼节。”
系统:“……?”
闻言,谢浮五指微拢,又松稍许:“是吗。”
沈寂忽有所觉,转眼就对上执昌一眨不眨的彩瞳。
执昌看谢浮一眼,再看向他,漠然地一板一眼道:“若非叔叔所言,我竟不知,世上竟有这般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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