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此时此刻就连酒吧老板都有点震惊——
他知道姜冉其实挺能喝的,闷声不吭抱着一瓶酒闷完起身回家这种事常有,但是他没想到姜冉这么能喝。
他酒吧都在这开了五年了,能一个人单挑完“莫奈的十二季花园”还站着离开酒吧的一个都没有……
但现在有了。
老板头秃了,他觉得就像是南天门的牌坊在二郎神眼跟前一把叫人给掀了,他的不败神话被破灭了,“莫奈的十二季花园”升级版“刘伯温的二十四节气”突然就应该提上日程。
在他疯狂脑洞的时候,姜冉已经飘到了吧台跟前——
在吧台后面少年森冷的目光注视中,酒吧老板给女人竖了个大拇指,他说:“冉姐,你是这个……南方人不太能喝酒的标签今晚就让你给洗了。”
姜冉胳膊肘撑着吧台,脑袋往前伸了伸:“我妈青岛人。”
热常识:山东人人均全国喝酒届食物链顶端。
那就没事了。
酒吧老板看她虽然站着,但是眼神儿明显也没平日里那样带杀气,显得有点儿钝……于是也跟着往她那边凑凑,问她没事吧?
姜冉呼吸出来的气息都有酒精味——
那一组酒其实都是调酒,单杯拎出来喝,哪杯都不会醉人……但是妙就妙在那一组酒里用什么材料都有,混酒下肚,神仙都得倒。
酒精确实是烧的她反应迟钝了些,闻言她侧脸,冲着老板笑了笑。
在老板被她笑得脑子一片迷糊的时候,就看见那纤细白皙如碧藕的胳膊,从吧台外面伸了进来,捡了桌案上一只切好的苹果兔子。
兔子送到唇边,“咔嚓”一声被咬掉了脑袋尖尖,可以听得出这苹果确实很脆,可能还很甜……
吧台的射灯下,丰富的苹果汁将她淡色的唇瓣染上水泽。
口红早就掉了。
她却懒得补。
半靠坐在吧台,姜冉慢吞吞地吃完那只苹果小兔子,吧台的高脚凳很高,她的腿懒洋洋一翘一翘的,原本摇摇欲坠挂在脚尖的凉鞋便掉落在地。
“啪嗒”一声落地声,盖过了酒吧的音乐。
女人“哎呀”一声低下头,大概是下意识的动作,她一只手撑着吧台,弓着身就要去捞自己落地的鞋子——
高脚凳这么高,上半身折下去,她一下子就失了重心。
狠狠地摇晃了下,扶着吧台的那边手也滑落,眼看着就要头朝下从椅子上面栽下去,这时候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准确有力地一把握住她的胳膊。
温暖的大手干燥,指尖有力,掌心却烫得与她冰冷的胳膊形成鲜明对比,她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
可能是带了些情绪,握在她胳膊上的指尖很用力,几乎要陷入她柔软的皮肤里。
她晃了几晃,加剧了天旋地转,在抬头的时候额头一股脑装入个结实的怀中,钻入鼻腔的是干净又廉价的洗衣粉香味。
姜冉眨了眨眼,慢吞吞抬起头。
就这样不小心撞入一双漆黑到深不见底的双眸中。
后者目无情绪。
姜冉愣了愣,然后冲着那张冷酷无情的漂亮脸蛋,露出个史无前例的甜蜜灿烂笑容。
……
“虽然她还能走,但是应该是醉了。”
酒吧老板得出了结论。
这时候就像是响应他的猜测,坐在高脚凳上面的女人脑袋扎进了面前少年的怀里,就再也没起来过。
他扶着她:“别晃了。”
当然是说了个废话,鬼才理他。
北皎没有办法,一只手撑着她不让她往下滑,稍微弯腰长臂一伸,从地上把她的鞋子捡了起来。
他直起腰:“坐稳。”
语气很不好,动作也不算温柔。
脸蛋隔着夏天薄薄的t恤棉布布料,靠在他结实发硬的小腹肌肉上,她另外一条胳膊还很不老实地搭在他肩上——
捏捏紧绷得像是石头、压根捏不动的肩膀。
在少年弯腰,有些粗鲁地捏着她的脚踝,替她将拖鞋塞回她脚上时,姜冉勾着重新穿好的鞋,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在他的眼皮子下面,圆润白皙泛着粉的脚指头就像是猫伸懒腰时张开的爪子似的,在她打呵欠时,也跟着小小张开抻了抻。
她小声地说:“困了,想回家。”
喝醉了还知道要回家。
北皎冷笑一声,手悬空在半空犹豫了下,大概是在选下手的位置——最后他选择拎着她的后颈脖,拎猫似的把她拎起来,不让她在自己身上乱碰……
吧台后面,酒吧老板叹了口气:“你给她送回去呗?”
北皎的手还捏在她颈部,闻言一瞬间都忘记拿开,转过头茫然地问:“我?”
姜冉倒是接话接的很快,仰着头,晃他:“可以呀,你送我!我有车!我有车!会开车不?会开车不?”
北皎被喝多了就像得了多动症的女人晃得差点咬了舌头,拍掉她的手,冷冰冰地回答她:“不会。”
十八岁可以考驾照,但是报驾照要钱的,他有个屁钱学那个。
说完手从她后颈挪开,刚想走开,失去支撑她“嗳嗳”叫唤着又要往前倒,他不得不又站回她身边,让她抱柱子似的拽着自己的胳膊——
那股前些天洗澡才从身上洗掉的味道再次包围了他。
甜蜜又辛辣,他甚至知道后调还会发生变化,甜蜜过后,是冷感的麝香木质调。
心脏漏跳一拍,不如擂鼓轰轰烈烈,悄无声息到只有心脏的主人心知肚明。
几乎是下意识地放慢了呼吸才不至于有被气息侵略的紧绷感,北皎扭头面对酒吧老板,面色却相当冷然,连声音也掩饰得极好,四平八稳道:“给她叫个代驾。”
赶紧给这祖宗送走。
酒吧老板“啊”了声:“被绑架怎么办?”
北皎没来得及回答。
“我不会被绑架的,”捉着他胳膊的手又不老实地捏了捏,她柔软的声音从侧下方传来,“我没醉,就是喝了酒不能开车。”
她抬着头望他,因为仰脸幅度过大,下巴都快戳进他怀里,双眼看着雾澄澄的,像是镀了一层雾霾色的磨砂光。
北皎原本没觉得她特别醉,现在他就觉得她确实是醉了。
在他犹豫的时候,她倒是突然伸出手,主动推开了他。
人像是没骨头似的往吧台边一靠:“没事,不用送。”
北皎没吱声,知道她肯定还有话说。
果然,就看见她胳膊乱摸,又摸了一只苹果小兔子,放在嘴边,“咔嚓咔嚓”地小口啃,轻笑了声,含糊不清道:“我又不蠢,酒局开始前我就发短信给赵克烟了,让他十一点没收到我信息就过来接我。”
赵克烟是谁?
临江一高那会儿,北皎读高一时候,他读高三——
北皎刚入学,坐他后座的女生跟赵克烟好上了。
一个星期后,又换了坐他斜前方的另外一个女生。
他见识过赵克烟有正门不走靠翻墙离开学校,十次里有八次是被校外的女人围追堵截,剩下两次走的正门,因为追杀他的人是同校同学。
找赵克烟救场,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蠢。
北皎差点被这女人蠢笑了。
一把捉着她还捏着兔子的胳膊,没怎么废力气就把她从椅子上面拎了下来——
踉踉跄跄的她踩在了他的脚背上,没来得及站稳,手里还剩半个屁股的苹果兔子被他接过去扔进垃圾桶。
北皎半拖半拽带着她往外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语气不太耐烦:“车停哪?”
她指尖一翘,指了指酒吧门口,一辆黑色四四方方的奔驰。
北皎也不认识那什么车,蹙眉在手机上摁了摁,用软件叫了个代驾。
从她随身拎着的包里翻出车钥匙,打开车门锁,将她塞进后座。
姜冉扶着车门,迷迷瞪瞪望着他:“都过十点了,代驾要加班费……叫代驾的钱明天给你报销喔?”
北皎面无表情地压着她的额头把她塞回车里,这时候代驾来了,他“啪”地关上后座车门,自己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
车开出酒吧门前。
姜冉坐在后座,太阳穴贴着车窗,伴随着车身颠簸轻轻的一晃一晃的,像是一团刚捶打出来的年糕。
又白又软又黏。
车内光线昏暗,代驾师傅以为她睡着了,也不敢跟副驾驶臭着脸的年轻人瞎唠嗑,连踩油门都小小声的,仿佛生怕这车声浪太响。惊扰到后座的女人。
姜冉半磕着眼,其实压根没睡。
她呼吸有些匀长,只是安静地看着前方——从她的方向正好可以看见坐在副驾驶的年轻人,他面无表情地撇着脸望着车窗外略过的夜景。
霓虹灯照在他脸上,像五颜六色的走马灯。
他的侧脸很好看,让人想起了巴黎卢浮宫里某座古老的石膏像,叫什么名字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曾经站在石膏下面欣赏了很久……
那清晰的线条和拿捏精准的五官比例很是让她着迷。
和现在一样。
姜冉的手机震动,她立刻就察觉到了,只是刻意等了几秒,余光瞥见坐在前面副驾驶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才慢吞吞摸起手机,划开锁屏。
果不其然,来自前方副驾驶的视线不怎么有耐心地又从她身上挪开了。
姜冉点开微信。
【ck、烟:人带走没?】
她停顿了下,唇角不着痕迹微微勾起露出个真正的笑容,手指懒洋洋地弹了弹。
然后言简意赅地回了个“嗯”。
对面立刻发来个大拇指朝上的表情包。
无声轻笑一声,手机遮挡下,女人坐起来了一些。
昏暗的车内。
她深色瞳眸一片清明,哪儿还有一点喝醉的样子。
……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女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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