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轩定定地看着苏问秋,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软下来,默不作声,也再没有挣扎和叫嚣。
回到了衙门,郑轩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王巡捕已经把他押到了堂下审问,让他交代一下怎么认识孙佰的,郑轩沮丧地说:“我与他不过是泛泛之交罢了。”
原来三个月前的案子发生之后,郑轩正好被派去调查孙佰,当时孙佰请他帮助做一件事情。
孙佰说官府从死者家里拿走了一样工艺品,是死者从他那里借去赏玩大抵,就是这尊狸奴的塑像摆件儿。孙佰说这东西对他来说十分重要,担他却拿不出证据证明此物主人,现今死者满门被灭,按例,此种无主之证物若无亲友上门讨要便会被衙门自行处理。
郑轩在案发现场见过那尊摆件儿,孙佰描述的每个细节都和它一模一样,看来这东西是确实是孙佰的没错,郑轩便答应了下来。
于是孙佰准备了一个假的塑像,让郑轩去证物阁调包,当时郑轩也没有多想便应了下来,证物阁中的那尊狸奴摆件便成了苏问秋看见的那尊扶桑商人钟爱的招财狸。
后来从苏问秋口中听说,那尊塑像竟然是诅咒杀人的工具,郑轩害怕得不得了,就私下里去质问孙佰,这时的孙佰刚刚送走了双苏,知道自己已经被官府怀疑了。
“孙佰说,他和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么我再帮他一把,要么大家一起玩完!我不想在牢中国货,就只好答应。”
后面的事情苏问秋大抵能够猜出来,孙佰让郑轩去那条小巷等他,两人在那隐蔽的院子里见面,郑轩带上‘运财鬼狸’,就找了家客栈藏起来,却没想到王巡捕竟然立马就带人来了。
他叙述的时候,苏异一直在观察他,听过全程后,苏问秋扭头去看苏异,苏异微点头。
苏问秋便明白,郑轩所言属实,看来他确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卷进来的,并非有心助纣为虐。
但有个地方苏问秋感觉他没交代清楚,就问道:“你当初为何要帮孙佰偷证物?”
郑轩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朋友之间,讲些江湖义气!”
“盗窃,销毁证物是什么罪,夏姜律例上铭文隽永,你身为两浙衢州府府城捕头竟一无所知?”邬寐好笑道:“而且,咱江湖上也没有你这种残害无辜的义气。”
郑轩一脸的茫然,顾不得回呛一声邬寐,说道:“还有这罪?你编的吧!”
王巡捕万分痛惜地摇头叹息:“郑轩,你真糊涂啊!毁灭伪造证据罪,轻则断手,流放三千里;重则斩首,你是在自毁前程啊!还不说实话。”
被王巡捕这么一吓唬,郑轩紧咬着嘴唇,终于说道:“孙佰是我娘庶妹的丈夫,姑且算是我的姨丈,因他在皇商手下的权力不小,故此常常与我家往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过是帮个小忙罢了。”
众人一阵大惊,但根据苏异的观察,能够断定他说的是实话。
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苏问秋一拳头砸在郑轩脸上,把其它人吓坏了。
也把苏异心疼坏了郑轩的嘴角磕在牙齿上磕破了嘴角,但许是因为本人习武的原因,苏问秋原本白嫩的手在拳风处竟然也被磕红了一片。
苏问秋顾不上其他,心中一股怒火上涌,把郑轩拎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帮了他这个小忙,此刻那一家三口便不会死了。你不但调包证据,知情不报,甚至继续助纣为虐,你见过那个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孩子吗?你知道他此后日子会是怎样的吗!你这种纨绔才最应该家破人亡,悲苦终生!”
苏问秋流出泪来,哭丧着脸道:“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不过是因家族荫庇才在府衙混个捕头当当,知道这玩意儿是凶器之后,我亦是惊惧不已,可我又能如何?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说着,郑轩便垂下脑袋,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平时纨绔的那股神气劲儿荡然无存。
苏问秋看着自己因为打他而红了一片的手,不禁有点同情他,毕竟此人自始至终都是被孙佰利用,然后一步步走到这种地步!
苏异拉着他,也去看他的手:“看起来要用药酒揉一揉。”
郑轩一直蹲在地上哭着,说想要去见父亲一面,但没人理会他。
王巡捕叹息一声,叫人将他关起来。
林樊把那尊‘运财鬼狸’的塑像拿在手里打量着,把耳朵贴在上面去听,并用手指轻轻敲打:“是空心的。”
苏问秋从苏异手中抽出手,接过来,也用手指敲了敲:“塑像内部有一些东西,大抵那只鬼狸的尸体。”
留下来的人觉得这苏小先生可真是个孩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也竟说一些孩子话。
这狸奴的塑像摆件儿个头本就不大,里面能放尸体也不大,如何也不该是个人才对。
邬寐却十分好奇道:“也或许是别的东西,要不打开来看看?”
“不行,这东西诡异的很,还是不要动它为好。”苏异把塑像抢走包起来交到王巡捕手里:“若真的要知道里面是什么,用你的透骨伞去看。”
“我怎么忘了这一茬!”苏问秋一拍脑袋。
王巡捕赶紧吩咐人去取苏问秋的验尸箱,在等验尸箱的时间里,众人继续讨论后续抓捕的事宜。
林樊问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我们如何证明此物能夺人性命?总不能找个活人来验证一番吧!”
苏问秋摇了摇头:“不需要,现在这东西在我们手上,孙佰肯定会自投罗网的。”
“你确定?”邬寐问道。
“八九不离十!”苏问秋答道。
林樊笑了,道:“每次跟问秋查案都顺遂的紧,我们坐等就是。”
等了半天也不见去拿验尸箱的小差役回来,苏问秋准备自己去瞅瞅,苏异自然跟上了。
然而刚出了院子门便见卫姣提着验尸箱迎面走来,一双眼红红肿肿,脸上还带着泪痕,明显是哭过的。
她看见苏文琪与苏异疾跑了两步上前问道:“阿轩,真的被下了大牢?”
苏问秋点点头:“是,只是暂且收押。”
“那他会被定罪吗?”卫姣问道。
苏问秋回答:“以他的家族和父亲的关系,应该不会吧,但官家的身份怕是保不住了。”
卫姣突然说道:“你能帮帮他吗?求你了,阿轩这人是纨绔了些,但我了解他,他绝对不是什么歹人,我不想看到他落到这步田地。”
苏问秋皱眉道:“不行!”
卫姣突然抓住他的手,乞求道:“苏小先生,我求你,我知道你身后的势力不小,就算是两浙督查使的程大人也对你毕恭毕敬,只要你肯拉阿轩一把,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说完,她竟然将就要将苏问秋的手放在她的胸口,似乎在暗示她所说的‘任何事情’包括哪些内容。
苏异一刀鞘就打掉了她的手,抬臂将苏问秋护在了身后:“卫姑娘请自重,我苏家的主子可不是什么人都可染指的,若有下次,不便剁了你这双手,想必杏林谷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苏问秋也大抵知道适才差点发生什么,正色道:“卫令使,郑轩犯了国法,郑家能给他多大的庇护我管不着,也不想去管。百姓于官家子弟之间就是这样的不公,世事如此,但我也不会因为世事如此而在倾斜的轴线上再落一石。”
说罢,苏问秋转身离开,卫姣哭得更加凄凉了。
苏异夺过她手中的验尸箱,眼皮也没抬一下便也离开了。
大步流星赶上苏问秋时,便听他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与旁的人无关,你且不必挂怀。”
苏问秋笑道:“你说的对!”
他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道:“最近忙得昏天黑地,带回了家可要同书院请几日的假好好歇一歇,然后四处逛逛。以前祖父从不与我去坊市里走一走,如今有了你,可要随我一起四处去看看!”
苏异笑着回:“好,听闻西泠有家道观的鱼羹不错,比之登临楼更甚,届时你可都尝一尝。”
苏问秋听的得心花怒放,顿时便将适才的不快尽皆抛于脑后。
二人回到原本审讯的前厅时,大部分的差役已经不见了,只剩王巡捕还在等着二人。
苏问秋方才想起已经到了官差下工的时候,看着外面的日头已经偏西,没有太阳透骨伞也派不上用场,也只能等着第二日再验了。
王巡捕向苏问秋请示接下来要做什么。
见苏问秋对着正从验尸箱里拿了一小瓶子的黑灰,正隔着一截羊肚囊垫着的几片碎瓷片,朝上面轻洒便好奇地看着。
不消片刻,碎瓷片上竟然出现了黑灰的掌纹,苏问秋又重新拿过那尊“鬼狸”塑像,如法炮制。
王巡捕看得大惊失色,其中竟然有一组掌纹完全吻合。
苏问秋说道:“带人去把孙佰抓起来吧!”
王巡捕为难道:“便用此掌纹为据?”
“毁灭伪造证据罪,眼下是铁证如山。”他将碎瓷片和塑像递给王巡捕:“每个人的掌纹都是不同的,尽管有相似,却绝对不会完全吻合。这瓷片是白日里孙佰用过的茶杯,此组掌纹吻合证明结果毋庸置疑”
王巡捕大喜:“苏小先生办事滴水不漏,我马上叫执勤的差役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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