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苏问秋所料,爆炸本身是为了记录在书录上的。

    苏问秋问道:“那本书你有吗?”

    李三公子点头:“那些书录只对内部销售,工笔彩绘,做工很精良,价格也是不菲”

    苏异问邬寐有什么想法,老幺说道:“抱歉,刚刚听得太入迷,一直在生气,我啥也没干!”

    苏问秋怒道:“要你何用!”

    邬寐贱兮兮地一笑:“小问秋,瞧你急的,我逗你的啦。我刚才已经吩咐下去,让兄弟们在城外暗中探查人行处的痕迹,而且让他们找个由头乔庄过去,免得被发现。”

    苏异说道:“那天那个在梨园和问秋说话的人,你觉得是内部人员吗?”

    邬寐点点头:“应该是的,不然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堆人和我们璇玑阁交手,这个你就别想了,正面突破肯定不行。”

    苏问秋问道:“他们比璇玑阁厉害?”

    邬寐顿时自尊心受挫,音调高了八度:“比璇玑阁强?天大的笑话!他们只是人多而已。”

    确实,打架就是人多就占优势,广陵府并不是璇玑阁的总部,邬寐带来的人手也并不多,又要分散各处,是以对方倾巢而出自然是吊打璇玑阁的侦查小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苏文秋问李三公子道:“说了这么多,你的那本书录在哪?”

    李三公子一开始不愿意把书录的位置供出来,在苏问秋的强硬坚持下,或者说是在苏异的武力胁迫下,他只好妥协,供述出那本书路在他床下一箱子珍藏春宫的最下面。

    说着几人便要行动,去李府去拿那本书录,李三公子却不能跟他们回去,一来是为了后续的抓捕做帮助,二来也是在破案之前要保护他。

    几人离开的时候李三公子趴着窗户探出头来:“倾云,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可能有些事情在你看起来有点奇怪……”

    陆倾云冷冷地说道:“阶下犯人李三,你少说两句吧,省得再透露出别的脏事儿!”

    李三公子的表情就像被扇了一耳光似的,出了衙门之后,邬寐拍腿大笑:“阶下犯人李三,简直绝了。”

    陆倾云仰天长叹道:“我们家那群族老竟然希望我嫁给这种人!”

    苏异说道:“像里面那位说的一样,这就是生活圈子的不同,你家是名门望族,那些族老自然希望你能嫁个门当户对的人,看这后生事业有成,一表人材,就觉得好得不得了,哪知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苏异说的相当认真,大概同为世家子,感触颇多。

    素问起用手卷了一下两鬓的长发:“你家的族老就应该多认识一些我这种正直的良家子弟!”

    邬寐笑看他一眼,嗔道:“穷可不等同于正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人穷的时候没有机会做坏事,一旦有钱,有许多选择,才能真正看清他的本质!”

    苏问秋叹道:“那我什么时候能看清我的本质?姐,你是不是跟陆伯伯说说,也该有我一份月例银子。”

    他可是从没有忘记,他一直在给提刑司做白工,守着祖父留下的那些看着多,其实并不经花的银子和苏异过活。

    陆倾云笑道:“莫欺少年穷,你还有大好前途呢,不会穷一辈子的。”

    苏问秋大笑:“借你吉言,等我有钱了”

    苏异把人按住:“等你有钱了,也不会有别的选择!”

    众人哈哈大笑,却不曾想,果真是莫欺少年穷,不久之后,苏问秋就成了他们之中看似身份最为尊贵的那个人,万千宠爱,天潢贵胄

    等从李府取来那本书录的时候,最先派出去的几名官差已经从外县的县衙取回一份卷宗,果然半个月前在一条河里发现了一具男尸,双臂是被利器整齐切掉的,县衙已经开始侦办,林樊叫人去昨个交接,把这案子并过来。

    苏异沉吟道:“凶手果然没让受害者活下来,当时他大概还没有和司命合作,所以没有用爆炸的手段毁尸灭迹,因此没有进入我们的视野。这名死者可能是凶手亲自杀掉的,问秋,能验一次尸的话,是不是可以得到更多的线索?”

    苏问秋点头,一名差役却回复道:“案子发生半个月,尸体早就被仵作剖开了。”

    苏问秋问道:“那解剖之后的尸体呢?”

    差役答道:“因为尸骨不全,家人要求火化了!”

    苏问秋一阵叹息,陆倾云忽然说道:“正常仵作验尸会记录有笔记,你看笔记行吗?”

    苏问秋说道:“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去把笔记弄来观摩一下吧!”

    下午的工作全是对着书本的,暗探和差役们对着从李三公子家搜出来的书录研究,尽可能从上面搜索信息,等抓住阎判之后再秋后算帐。

    邬寐一直在写着给璇玑阁各部的部署命令,想找到对方的地址,一只只机关雀振翅排列,款款而飞。

    苏问秋则找了一间僻静的房间,在看县衙仵作的验尸笔记。

    正看着,苏异从外面的房顶上下来,站在窗口,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小点心和苏问秋最爱的冰糖水冷泡的龙井茶,问他:“有线索吗?”

    苏问秋放下笔记巴巴地跑过去说道:“还在找!”

    苏异转身走了,瞬间便进了屋,苏问秋见状回到书桌前坐好,看样子乖乖巧巧。

    苏异也在他身边坐下,身体挨着他,搞得他一阵紧张,苏异说道:“我陪你一起看!”

    苏问秋重新翻到前边,从头开始看,笔记中记录的是仵作检查时候的口述。

    死者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性,全身赤-裸,身上有些或重或轻的淤青,鼻孔出血,脚部有一道清晰的勒痕,面积很大,不像绳子留下的,两臂从手肘往上三分之二处被利器截断。

    该仵作认为这是斧头之类的重型利器所致,然而这观点明显是错的,斧头的劈砍很难一击把手臂砍断。

    死者的表情异常惊恐,眼睛睁得很大,嘴巴大张,好像死前有过一段非常恐怖的经历,该仵作推算死亡时间为两天左右,素问起坐在椅子上叫道:“哎哎,鼻子出血,而不是口鼻出血,是以鼻梁有个磕碰伤!就没看见吗?”

    然而该仵作好像眼瞎,压根没看见,也未做描述。

    该仵作掰开死者的嘴断定没有中毒体征!

    苏问秋哀叹一声:“手指甲!看手指甲呀!”

    中毒看指甲是最准的,中毒的人指甲根部会呈现不正常的紫红色,但这仵作又是直接忽略。

    苏异看着苏问秋的手舞足蹈没忍住笑了出声:“瞧把你激动的,看到又不是杂耍。”

    苏问秋说道:“真让你说着了,我现在的心情就是像被当成猴戏耍了!”

    后面就是仵作剖尸的描述,苏异问道:“你觉得这仵作手法怎么样?”

    苏问秋点点头:“手法挺专业的,拆肋骨,取内脏的过程一气呵成,感觉是个有十年以上经验的仵作,就是有一点。”

    苏异笑道:“看出了什么!”

    苏问秋说道:“行为刻板!”

    一个仵作要验许多具尸体,渐渐就形成一种固定模式,先看眼睛,再看嘴,然后看身体,然后解剖,这个流程确实会让工作过程有板有眼、条理清晰,但却很容易忽视一些细节。

    每个死者不尽相同,不是都按一个规制来就行,许多仵作长期面对尸体,已经麻木了,很容易就形成这种刻板行为。

    苏异点头道:“你真是一针见血啊!”

    二人继续看下去,苏问秋盯着取出内脏那一段看,隔着文字,很多直观印象都没有,他只能翻回去,再看一遍死者原本的样子。

    有个地方他反复看了许多遍,苏异问他在看什么,苏问秋解释道:“上面写肩胛骨有伤,你看,移动的时候肩膀的皮肤有一部不易察觉的突起,可能是骨裂!应该是被凶手用重物击打过!但是该仵作却没有在意这个地方”

    苏异震惊道:“真厉害,这样也能推测出骨裂。”

    苏问秋盯着笔记叹息一声,他此刻的心声和无数深更半夜鉴赏春宫的色胚是一样的——“换我上!换我上!”

    死者的致命伤在背后,是一处向下的穿刺伤,该仵作认为,伤口疑为锥子形态的利器所致,从刺入的角度看,凶手的个头比死者高。

    苏问秋把这一段描写伤口形态的段落看了五六遍,连连摇头:“大错特错,凶手的个子比死者矮,凶器也不是锥子!”

    苏异问道:“是一把钩子对吧?”

    苏问秋答道:“没错!凶手是从下方用钩子钩住死者后背的,如果他不是跪着的,就是个矮子,应该只有一米六左右。钩子刺进身体的形态和锥子有点像,但钩子是弯曲的,拔出来的时候会钩破一点皮肤,你看伤口上面是不是有写,形态是一个左右分开的皮瓣!”

    苏异道:“确实是这样的,没错!”

    他从自己的验尸箱里拿出一把解剖刀来,苏异一头雾水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苏问秋神秘的道:“自有妙用!”

    他拿着刀,用过笔记上详尽描述做对比,苏异恍悟道:“我明白了,你在拿解剖刀当参考,这办法太聪明了!”

    苏问秋用的刀和官府所用规格是一样的,他以自己的刀为参照,确认一下伤口的长度,就能知道凶器的大小。

    他计算了一下,在纸上画了一个曲线:“凶器大概这么大!”

    苏异下巴沉吟道:“这么大的钩子,一般见不到的,除非是屠宰场里钩肉的铁钩。”他说道:“广陵府的屠户不多,我这就通知邬寐去查!”

    说着苏异就出去了,他知道一有线索苏问秋比谁都性急。

    而且继续看笔记对苏问秋意义不大,胃里的内容物却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死者生前吃过什么,可以从中得到许多信息,仵作自然不会忽视这一点。

    该仵作将死者的胃袋剖开,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一个铝盘里,一样样分析,有些没消失的蔬菜和肉,看着法医慢条斯理的分析笔记,苏问秋恨不得对着笔记闻一下。

    随后该仵作从胃里拿出一个纸团,因为已经粘在一起了,展开肯定会破损所以笔记里没有详细说明。

    合上书,苏问秋也去前面找苏异和林樊,他说道:“仵作从死者胃里发现了一个纸团,在证物阁吗?”

    林樊道:“我正派人去县衙把证据取来,可能得等一会儿。”

    苏问秋朝外面一看,天都快黑了,林樊说道:“要不你先回家吧,明天一早再过来,现在急也没用。”

    苏问秋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林樊说道:“十六,怎么了?”

    离下旬还有四天,凶手可能正在物色下一个受害者,甚至已经将他囚禁了起来,然而苏问秋并没有说出来,他怕官差们心焦。

    苏问秋正准备说明天见,有几个小官差兴冲冲地跑过来:“苏小先生,开看,这和您拿回来的图基本一模一样!”

    苏文秋惊讶道:“什么图?”

    那小官差得意洋洋的道:“凶手杀人的记录图啊,翻到最后几本才看见的!”

    书录是以图画和话本的形式开始的,最开始描述的是:

    一开始是一片黑,只能听见一个男人的喘息声,男人吼道:“放我出去,这是什么地方,救命!”

    然后是一个不知在何处的男人对他说:“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那男的歇斯底里地喊道:“疯子,我操  你祖宗十八代,快放我出去!”

    隐匿暗处的男人说道:“你用受之父母的手脚,虐待生你养你的母亲,然而你丝毫没有悔过之心,所以你才会在阎王刑场,接受审判,现在你面临一个选择……”

    第二张图,是灯火突然亮起,一间密室里,一个身穿单衣的男人被束缚在一个‘大’字形的机关里面,手脚被固定住,手臂和大腿的部位各有一个锋利厚重的刀片,距离皮肤只有几厘的距离,文字描述他不停地挣扎叫骂。

    暗处的那声音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这个机关是我为你量身设计的,你的手脚被固定住,但只要用力仍然可以挣脱。你应该注意到,上下半身各有一套机关,你抽出双手,就会失去双腿,像个谦卑的罪人一样爬出去;你抽出双腿,便会失去双手,从此孑然一身。”

    闻听此言,男人一阵咆哮,骂了许多难听的脏话,那声音却丝毫不理会:“做出你的选择吧!在阎王刑场中清洗你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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