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对苏问秋的问话,都在田若芃的预判之中,她都能对答如流。
“偃师以前给自己取的诨号就叫做公输客,他自诩为拥有超越墨家矩子的能力,因为墨家不过是能操纵死物傀儡,而他则可以操纵人心。而且早年间,他只是一个专门绑架富家子的悍匪,后来也是因为那种能力才被神爵殿看中,以匪夷所思的好处,将人诱惑进了门。”
苏问秋闻言也点点头:“看来朝廷果然早就开始注意到神爵殿这个毒瘤了。”
这一节陆拾是清楚的,他接茬道:“其实早在我去拜访请你祖父出山之前很久,就已经开始有关神爵殿的清缴声音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是没有入手点,这些年的每一次试探也都无功而返,派遣进去的细作,也无一例外的失踪甚至被害。”
苏问秋愣怔了一下,祖父临死前是不愿意让他知道神爵殿的事情的,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是祖父的秘密,却不料想,陆拾竟然知道的那么多。
随后一路无话,终于回了广陵府府城之中的提刑司,下车的时候就看见苏异被烟纱捆着,还被乔涟和祁萱看守着,等在提刑司的门口。
他们看见苏问秋被扣着枷锁和手脚镣铐下来马车的时候,都是一惊。乔涟向来是藏不住话的:“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被押解起来了?”
陆拾对总是出现的乔涟也混了个脸熟,仗着长辈的身份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随后解释说:“我亲侄子,我还能害他?这是是为了保护他,都当提刑司衙门是自己家的了,都进去说话!”
苏问秋无暇顾及他人,他一看见苏异,眼眶就又红了,但还是冲他漏出了一个灿然的笑,就像往常一样,一时间千言万语都哽咽在喉咙里,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只能说一句:“我回来了!”
苏异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扯断了捆绑在身上的烟纱,直接冲过来,将苏问秋拥抱在自己的身前,搂得很紧,像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问秋,小少爷,我的少主,你是想我死吗?!”
虽然这声音尽量保持了平静,但其中夹杂着浓厚的鼻音,分明分明是真的被吓到了。
苏问秋被他这么一问,也忍不住了,眼泪又汹涌地流了出来:“阿异阿异,可吓死我了,我害怕!阿异,我害怕怎么办?”
邬寐无语看向天空,自言自语道:“算时辰,以苏异的功利,软筋散的实效确实过了。”
这时候,他看见从提刑司衙门里又走出一个男人,穿着官袍,配着长刀,好不威武。
他会心一笑:“出来了?牢饭还好吃吗?”
“不好吃”来人笑呵呵回答,郑斯久违的林樊,他小模小样地揽上了邬寐的腰:“我想吃咱家登临阁的八宝醉鸭了。”
“想得美!能吃几只?”
“最少三只!”林樊跟邬寐调笑了一会儿之后,指向旁边相拥两个人:“这是哪出啊?”
“撒娇呗!”邬寐抱着肩膀看戏:“这你还看不懂,咱么小问秋在偃师的人间炼狱里被折磨的不轻,愣是一个金豆豆都没掉,这不是看见苏异这个杀千刀的,立马就成娇宝宝了。”
他啧舌:“不过从小到大,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苏异这样,适才听他那动静,我估计他也是要哭了自打三岁那会儿他被他爹扔进后山树洞里待了一晚上之后,我就没见他怕过,哭过”
跟久违惦念的人都续完了旧,大家还是听从了陆拾的安排,进了提刑司里头说话。
走到内院以后,进入一间议事厅,门外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和神机营兵士把手,隐晦暗处还有璇玑阁的暗卫将那里团团围子。
在进门之前,陆拾已经着人将苏问秋的枷锁和镣铐解开了,这间议事厅里坐着许多人,包括吴捕头也在其列,苏问秋甚至认出来,有之前在陆家宴席上见过的广陵府驻兵将军。
在此不讲什么尊卑,所有人都落座之后,陆拾当先清了清嗓子,看向了田若芃。
“田师妹关于你的事情,我已经都清楚了,京城会来太医查看你的状况,如果没问题的,或者发现了问题之后,会帮你治好之后,在送你回京,回去之后还是回到六扇门,连升三级。现在外面会有人带你去休息。”
田若芃走了之后,陆拾的眼睛有看向了苏问秋:“还有,问秋,到时候你也跟你田师姑一起,给太医瞅瞅。”
一想到这种太医定是那些个看癔症的,苏问秋就知道,必然要问到当时的遭遇,只是那么羞耻的经历怎么能跟一个陌生人说呢?
这种情况根本不亚于将他心上的伤口再一次扒开来,折让苏问秋打心眼里抗拒这种事情。
他坚决地摇摇头,眼睛因为情绪失控的痛哭而肿起来的眼眶还红着:“我没事!”
“问秋,你要听话!”
“听话”两个字简直像是一把利刃戳在苏问秋的心窝子里,刺激的苏问秋大吼起来:“我说了我没问题,不要把我和那些傀儡一样的人,混为一谈!”
苏问秋忽然的暴怒让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他们都知道这个小少年虽然天赋异禀,但是是个脾气再好不过的孩子了。
苏异更是直接姜然带进了自己的臂弯里,苏问秋被圈住的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而后短暂地别过脸,埋在苏异的肩头,声音中分明是失落:“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前期的安排似乎到此就告一段落,关于这点小插曲,大家都相当有默契的没有提及。
陆拾又一次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咱们广陵府的公职仵作竟然被人掳走了,此悍匪藐视朝廷之意已经昭然若揭了,现在我们手上已经有掌握了证据,一个江湖人称偃师的悍匪正在广府公然藐视朝廷,简直嚣张至极。”
陆拾说了很多场面话,不过主要的意思还是表达清楚了,大抵就是京城六扇门与天罚司已经这件事交给了广陵府。
他们现在无比要抓到偃师,为了配合他们,京城给了他们先斩后奏的权利!
此前被偃师栽赃陷害的案子暂时搁置,集中所有力量攻坚,一定要扳倒偃师这个盘踞在两浙多年的毒瘤,所以林樊和乔涟现在是被释放了出来。
而祁萱已经被送到了陆家,好生保护了起来。
据目前掌握的线索,偃师真实身份还不能够确定,他的画像对比官府的户籍一无所获,就连璇玑阁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偃师极有可能是被易骨师动了骨相。
他的营生是替有钱有势的人洗脱罪名以及安排听话的傀儡去顶罪,目前广陵府至少有四十几桩大案已经查明与偃师有关,但只是苦于没有有力的证据支撑。
此前朝廷一直就事论事,追踪每一个具体的案子,力量被完全分散了,就像之前调查四大恶少案一样,被偃师耍得焦头烂额。
这一次陆拾亲自上阵,打算改变策略,擒贼擒王,釜底抽薪,集中全力先扳倒偃师,那些案子背后的冤屈和猫腻,就都无处遁形了!
陆拾说着站起身来,走到议事厅中央,分别朝正与侧揖手拜了拜:“诸位同僚,这一次与其说是破案,倒不如说是一场硬仗。这是我们广陵府第一次向神爵殿宣战,我们每个人都要作好万全的准备,因为我们的性命,稍不留神就会被敌人取走,在座的都是吾辈忠义之士,陆拾在此替广陵府百姓,谢过诸位深明大义,舍生忘死!”
众人听闻此言之后,也纷纷站起身来,向陆拾揖手:“陆大人言重了!食君之禄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事情告一段落之后,苏问秋等几个小辈先走了出来。
几人都不放心让他和苏异回家,毕竟这两个人,一个受到了惊吓,一个受了不轻的伤。
陆倾云道:“问秋,要不你还是和苏异去我家吧?”
“还是覃风楼比较安全,咱们璇玑阁暗卫多,能保护好他们。”
听着耳边的争执,苏问秋突然有种莫名的烦躁,吼道:“烦死了!都别吵了”
周围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他现在特别害怕这种眼神,脸颊肌肉颤抖的道:“我没事,我很正常!别拿看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我。”
苏异拉住他的手问道:“问秋,你饿不饿,要不我们去买点心吃?”
苏问秋摇头说道:“不饿,我只想在这里安静地呆一会儿。”
苏异闻言就催促其它人先回去。
最后只留苏问秋在和他在提刑司的夜风里枯坐着。
苏问秋觉得现在他可能落下心病了,不敢一个人独处,周围没有人声就会特别不安,有苏异在,他心里才踏实多了。
苏异知道他现在心里很乱也很难受,甚至异常害怕,想找些话和他闲聊,最后却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能随后摘了一片叶子,吹了首飘飘摇摇的曲子。
或许是苏问秋实在太疲惫了,还不到子时,他便歪着头,靠在苏异的怀里上睡着了,梦里他又梦见偃师,手里拿着烧红的铁钎,正在往他的身上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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