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剑行走四海八荒,慕昭自然是乐意至极。结丹之时用的外药是自宗门中支取的,是师尊早早准备好的,可她既然成丹了,那日后游历四海的时候也要采几份归来。慕昭自己也有出行历练的计划,然而其中可没有这位小师妹的身影。
师长之言她不好推辞,她再铁石心肠,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柔弱的小师妹病死。
慕昭沉着脸将伏藏心抱了回去,她一个人并没有多少东西要收拾,可带着一个病歪歪的小师妹,则是各方面都要准备妥当。
伏藏心倚靠在了榻上,她的眼睛瞧不见,只感知到了一股本源灵机在挪动。从师姐的沉默中,其实也能够体会到她不情愿,正巧,她也不打算离开撼天宫。她是有正事要做的,她并非人族,而是幽冥鬼族。数十年前,母亲在一次与玄门的对战中失手被擒,长老们打探到了消息,说母亲被关在了撼天宫禁地,几回施救都失败了。千般无奈之下,最后决定由她潜伏到撼天宫,寻找合适的机会将母亲救出。她要是跟着慕昭走了,那要如何打探消息?
伏藏心病歪歪的,她的身体虚弱并不是作假。因玄门灵机与幽冥鬼气相斥,每当发作的时候,她身体经受的是千刀万剐之苦。轻轻地喘息了一口气,她抬起了一双含情目,幽幽地“望”向了慕昭,满心诚挚地开口道:“师姐其实可以不用管我的,我早就知道自己要死的。”
慕昭离伏藏心有一丈远,听了她的话语眉头一蹙。她的视线缓缓地挪到了伏藏心的身上,病若西子捧心,端是人间殊色,便连她都不忍心见美人凋零。眉头微微蹙起,她收回了目光,轻描淡写道:“我既然应承了师尊,那就会带你去寻医。”
伏藏心轻声道:“不过是无用功。”
慕昭:“你怎么知道?难道去求过医了?”能被师尊带回来收为亲传弟子的,想来也是个散修。而散修向来落魄,以师妹这等境况怕是无缘见到更高层次的丹修。
伏藏心沉默半晌,低语呢喃:“我的情况自己再也清楚不过。”
慕昭端正了脸色:“那也得去试一试。”见伏藏心低下了头,她又道,“师妹,你不会是讳疾忌医吧?”
伏藏心:“……”她不担心丹修会瞧出她身上的问题来,只是这么一走又要耽搁不少的时日。她没有吭声,直到慕昭离开了洞府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罢了,救母亲的事情急不得,要徐徐图之。
离宗的那日,一辆光芒辉焕的金车悬停在了第一峰。这金车名为“煌日”,是一件天阶的法器,其外形与寻常的小车无异,可内里别有乾坤,俨然是一个随身的洞府。撼天宫到底是新晋的玄门宗派,积淀并不丰厚,便算是掌教首席弟子,也难以从库中支出一件天阶的法器。门中的弟子一瞧,就知道煌日金车是慕昭自己带来的,心中不由得纳闷起来,在拜入山门前,慕昭可是一介孤女,哪里来的天阶法器?
伏藏心自洞府中走出,单薄的身形仿佛风中摇曳的枯叶,好似下一刻便会落入尘灰。她缓慢地往前挪动着,可下一刻便有一道柔和的风掠来,将她整个人托起,轻飘飘地带入了煌日金车之中。
慕昭在将伏藏心扶入了金车中后便松了手,她的视线最先落到了那双漂亮通透的眼眸上。片刻后才道:“你的眼睛恢复了?”
伏藏心点了点头。
她与慕昭同行,道上不见那些肮脏的男修,她又何必折磨自己呢?而且师姐美色当前,若是不尽情观赏,那可是吃了大亏。她的眼神是放肆的,直勾勾地落在了慕昭的面容上,仿佛怎么都看不足。
慕昭没在意伏藏心的视线,她从袖囊中摸出了一只鎏金手炉,递给了伏藏心。身体病弱的修士可能会与凡人一般经历寒暑,需要御寒。这手炉中烧得是银丝灵炭,其中蕴藏着充沛的灵机,是不可多得的赏玩之物。
伏藏心慢声细语地开口:“多谢师姐。”
慕昭淡淡道:“不必。”这些东西都是拜入山门前的两位恩师所增,她每年生辰都能收到一件法器做礼物,一个人的身家比一整个宗派都要丰厚。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道,“听闻天衍宗晴雪峰弟子在千涧城,我们先往那处去。若是寻不得,再去天衍宗也不迟。”
伏藏心乖巧地应了一声,并不反驳慕昭。
九州千千万城池多得是无名之地,往常前往那些地方的修道人寥寥无几,原本千涧城也是其中之一。可那一劫后天星入世,九重天的炼神大能被杀尽之后,他们的道宫也坠入了九州,在灵机冲撞之下形成了大大小小的秘境。这千涧城附近便有一个秘境,各大宗派都有弟子驻扎在这处,等待着秘境开启,来来回回就使得千涧城逐渐变得热闹繁华起来。
千涧城中同样有撼天宫的驻地。慕昭早早地发出飞书与驻地中的弟子打了声招呼,故而到了千涧城也不必去寻找下榻的客栈。天阶的煌日金车宛如金乌载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慕昭神色如常,她自金车中钻出,又伸出手将伏藏心扶了下来。
驻地之外早有弟子在等候了,伏藏心一抬眸瞬间白了脸,眉头紧紧蹙起。
慕昭见她这模样还以为是身体不适,又取出了一件红色的雪领斗篷披在了伏藏心的身上。她照顾人极为周到,先是替伏藏心理了理衣襟,接着指尖搭着系带打了个结,才满意地松开了手。
伏藏心的眼皮子蓦地一跳,她与慕昭凑得极近,对方身上一股清冽如雪般的淡香钻入了鼻中,催动着她的心。心跳的节奏在一瞬间乱了一拍,一时间连外头男修带来的恶心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直到慕昭的语调轻轻地在耳畔响起,她才蓦地回过神,强压着那股作呕之感,缓步走入了驻地之中。
这两百年前大大小小的秘境被不同的宗派掌制,譬如这千涧秘境就是在天道宗的掌控之下。撼天宫极为识趣,知道从天道宗手中夺取机缘的可能性并不大,故而派到这边的弟子不仅少,而且修为底下,仅仅是走个过场。慕昭也不是为了秘境来的,对驻地里里外外的事情不感兴趣,至于伏藏心则因着人少而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自己在忍不住的时候动了杀心。
“天衍宗晴雪峰来得是蒲真人。”驻地中的弟子早早将消息打探了清楚,一一禀告之后便退了出去。
这位蒲真人名曰蒲白,乃是晴雪峰峰主真传二弟子,未来的晴雪峰承继者,如今是地阶炼丹师,一手丹道得了霁雪道君的真传。慕昭斟酌了片刻,便决定次日便上门拜访。九州丹修数量稀少,尤其是修到高层次的更是少有,除了丹盟便只能找上天衍宗的晴雪峰了。第二日,慕昭尽量提早时间过去,可天衍宗外头仍旧是围堵了不少的修道士,毕竟一丹难求,就算求不到与丹修交好也是不错的。
慕昭一脸沉静地排在了人群中,可伏藏心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气息,整个人几乎窒息。她低着头,掩住了眸光中的不耐和暴躁,只恨自己贪恋慕昭的美色,没能够提到对眼睛下手。现在要动作也来不及了,慕昭对灵机的波动极为敏锐,一旦被她发现就不妙了。
察觉到伏藏心不住地往自己身上靠来,慕昭压住了推开她的冲动,拧着眉低声开口:“师妹?”
“师姐,我、我难受。”伏藏心抬眸凝望着慕昭,一双眸子湿漉漉的,楚楚可怜。
慕昭心生怜惜,她纠结了一会儿,握住了伏藏心的手,朝着她体内输了几道灵气。望着眼前逐次少去的人,她放缓了语调:“快了。”
平日里慕昭的声音都是冷淡疏离的,此刻竟是难得的温柔。伏藏心出神了一会儿,抿着唇可怜兮兮道:“师姐,你再说几句话。”
慕昭一怔,还没想到说什么好,一道强横的剑气倏然间落来,点在了她前方十尺之地。剑光一消,一个峨冠博带的青年修士落到了前方,手中抱着一个面色青白的中毒女修。慕昭不认得这两人,只能够从服饰上辨认出对方是天道宗弟子。可就算是天道宗弟子又如何?
“阁下应该排到后头去。”慕昭揽着伏藏心,冷冷地开口。
那青年修士闻言回头望了伏藏心一眼,倨傲道:“我师妹伤重,烦请让一让。”说着,扔下了一袋灵石,砸在了伏藏心的身上。
伏藏心抬眸,眼中杀机陡然一起,不过在慕昭落下的时候,极快地收敛了情绪。一张苍白的脸,一双委屈巴巴的眼,欲语还休。
这青年修士的行为无疑是对她们二人的羞辱,慕昭并非是忍气吞声之辈,她冷笑了一声,祭出了法剑,剑光倏然间一颤,化作了六道寒芒,齐齐地朝着那青年男修杀去。男修神情一变,忙不迭运起灵力抵抗,可那看似密不透风的守势像是纸糊一般脆弱,眨眼间便有一道剑光杀到了他的跟前,在他的面颊上拉出一道血痕,余下的五道剑芒飞舞,男修逼不得已,退出了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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