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京城下了一场蒙蒙细雨,让路面上的青石板和路边的新芽沾上微微湿意,一场春雨一场暖,看来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天刚刚亮起来,雨就已经停了,岳雨拾被带到赵彦信夫妇院子里的书房中,赵世子还没有到,侍女上了杯茶,让岳雨拾在书房稍等片刻。昨晚临睡前有人给她传话,说是世子要见她,最好在上早朝前过去,正好岳雨拾要早起练功,就这时候过来了。时间还早,但是福心院里的仆妇侍女已经不少了,她们正在各司其职做事,但是动作轻柔,没有产生一丝动静。
赵世子听到岳雨拾过来了,整理了一下衣冠向书房走过去。昨晚半夜,钱敏敏又醒了过来,看见岳雨拾不在险些又发病了,好在世子及时安抚她说岳雨拾回院子睡觉了,明天一早就来陪她,这才平静下来。世子搂着妻子说话,答应她等战事结束,他和儿子就不用再上战场了,到时候就可以和女儿一起好好陪陪她。钱敏敏窝在他怀里,再一次讲诉着当年女儿是多么可爱,自己把她弄丢的经过,这些话其实说了很多遍,但是钱敏敏每次发病的时候总会重复一遍,赵世子知道妻子内心的痛苦,无法止住她的话语,只能和她一起承担这份痛苦。赵世子将妻子安抚住,告诉她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一家人会好好的,钱敏敏也在他的话语中畅想未来。
钱敏敏后来又说到当年女儿的失踪定然是有人从中作祟,担心要是害她女儿的人再出现自己该怎么办,赵世子郑重地告诉她,自己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那怕付出任何代价。后来这番话让世子心生一计,他告诉妻子,为了不让人再来加害熙儿,就先不能透露她的身份给外界知道,自己会给她安排好另外的身份,等到当年的真凶被抓出来了,再正大光明地接她回家,现在让她先做侄女的护卫,这样既可以每天都见到她,也不会令人起疑。又告诉钱敏敏这件事情只能三个人知道,不能告诉其他人,以免被当年的凶手知道再对熙儿不利。钱敏敏本来就害怕女儿出事,又被丈夫劝了一会,也没有其它的办法,也只能同意。
夫妻两人说了一阵子的话,钱敏敏才重新沉睡过去,见状世子也松了一口气。他揽着妻子的肩膀想着,自己需要暗中寻访熙儿的下落,妻子担心女儿出事的想法也提醒了世子,现在局势未明,当年的真凶也还没有找到,自己可以用这个借口让妻子先不要急着认回女儿,为自己争取时间查明真相、找到女儿。岳雨拾突然出现不知是敌是友,自己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查实,但妻子这边已经认定岳雨拾就是熙儿,如果告诉妻子认错人了,可能会让她再受刺激从而加重病情。他下定决心只要妻子喜欢,不是别有用心之人,无论岳雨拾是什么身份都会收她做义女,先为妻子治病要紧。
赵世子走进来书房,就看到岳雨拾正透过窗子看着院外,岳雨拾见他进来马上站起来。赵世子先是向岳雨拾道谢:“昨晚多谢姑娘帮忙照顾内人,她身子有些不适又没有带旁人出来,如果不是姑娘,可能遇到危险。”岳雨拾连忙回礼,声称不用客气,赵世子示意岳雨拾坐下,看着岳雨拾也直截了当:“听闻岳姑娘一直是江湖人士,武功高强,不知为何会接受岳父聘请,屈尊做一个小小的护卫?”岳雨拾回答:“在下和家父路经杭城,家父旧疾复发,为了治病盘缠用尽,正巧钱府招人,钱老太爷为人和善,佣金给的高又肯帮忙照顾家父,我也是为报答钱老太爷雪中送炭之恩,世子放心,岳某定会好好履行护卫一职。”语气十分真诚,但是内容听起来又有些敷衍。短短一夜时间赵世子手下并不能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妻子这边病情不能等,只能赌一把相信她的出现只是单纯的巧合,就算不是巧合,也要想办法把事态控制在自己能掌握的范围内。
岳雨拾关心世子夫人的病情问道:“夫人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吗?”问完才反应过来有些唐突,连忙道歉:“在下唐突,望世子海涵。”世子表示不介意:“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夫人十六年前诞下我们的小女儿,当年正是与梁国战事的关键时期,我在前线脱不开身,而夫人留守在京城照顾两个孩子。小女儿一岁的时候,我在战场上受了重伤高烧不退,军医都无能为力,消息传到京城,她急忙带着两个孩子到前线去找我,但路上先是遇到淮水泛滥,洪水阻断道路,只得暂居途中驿站;又被流民打劫,一行人在护卫保护下匆忙离开,到达安全地方后,才发现带着小女儿的乳母走失了。好不容易渡过洪水区域,万万不能再回头,再加上当时传来我病危的消息,妻子只得决定兵分两路,带着瑾儿来到前线照顾我。后来我顺利活了下来,但是搜寻小女儿的队伍却始终没有消息,我夫人大受打击,自此身体大不如前,加上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病情不断加重,虽然请了无数大夫,终究是医不好我夫人的心病。”
赵世子没有说的是,经过这些年的追查,当年的事情绝非偶然,那些流民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小女儿的乳母也可能被人收买了,查她之时才知道她全家都已经搬离京城,不知去向了,而能做到定然是有自己的目的,必然是了解赵家的人甚至和赵家有仇的人才会如此作为。
说完这些,钱世子看向岳雨拾:“岳姑娘应该明白我给你讲这些事情的意思,我需要岳姑娘的帮忙,请岳姑娘成全。”说着向岳雨拾屈身行了一个大礼,岳雨拾连忙在他弯腰之时拦住他:“世子客气了,世子有什么要求尽管告知,岳某一定尽力而为。”钱世子见她答应了,直接说:“我妻子第一眼见到你就认定你是我们的女儿,为了我妻子的病情,希望姑娘配合,如果姑娘答应,来日我定会报答姑娘大恩,姑娘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写下契约,决不反悔”岳雨拾犹豫了一会只能同意,又提出:“众所周知,我是钱家聘请的护卫,签了契约的,突然出现在世子夫人的周围,恐怕有心人也会注意到的。”赵世子听完她的顾虑表示说:“这个我已经和夫人商量好了,你对外还是三侄女的护卫,每天只要抽时间过来陪她坐坐,和她聊聊天安抚她的情绪就可以了。”岳雨拾见世子想的周全,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世子嘱咐她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快到上朝的时辰两人才谈得差不多。
赵世子还没出院门,卧房里就传出动静说是世子夫人醒了,他回头进了卧房,看见世子夫人倚在床边发呆,世子让其他人下去后,才让岳雨拾进来,世子夫人看到她进门才像是回过神来。她连忙起身拉住岳雨拾说:“我以为我在做梦,以为你不会出现了。”世子连忙安抚住她,低声给她重复了一遍昨晚的计划,千万叮嘱她在外人面前不要露馅,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情绪,说女儿暂时的身份是三侄女的护卫,每天都能见到面,只要忍到揪出幕后凶手的时候,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认回女儿了,岳雨拾也答应她每天早晚都会过来陪她吃药,她才同意。见妻子同意计划,赵世子匆匆出门去上朝。钱敏敏马上要岳雨拾喂她吃药,岳雨拾说药不能空腹吃,世子夫人又让人端进来一盘新做的点心要和岳雨拾一起吃,她快速地吃完几块点心,就张着嘴要明示岳雨拾喂药,见状岳雨拾只能从命,喂完药之后才告辞离去。
回去路上岳雨拾想着世子夫人也是可怜人,自己的女儿失散了这么多年,心有牵挂以至于忧郁成疾;又想到自己从小被丢在河边,如果不是路过的老爹救了她一命,差点自己把自己倒栽到河里。她曾经趁老爹醉酒问过他,当时洪水泛滥,南边又在打仗,无父无母的孩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捡了她,老爹先是瞥了她一眼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多烦人,多几个不是要被累死,就是要被烦死。”后来又加了一句:“你当时抓着我的腿不放,扯都扯不下来,我总不能要自己找死还多连累一条人命,拖着腿上的你找了好几天人家,都没有人要收养你,只能我自己来,都怪你太烦人!”
岳雨拾没有回自己房间,直接到钱家姐妹院子周围巡视了一圈,她和谭虹姐说好,谭姐这几天告假,如果她们姐妹不出门,有什么事就由她帮忙照看着四小姐。巡视完一圈到钱宜芙的院子里,见她已经起床梳洗完毕,说是要去陪姑姑吃早饭,让她梳妆,就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岳雨拾看安排在院子里的人个个手脚麻利,将事情做得井井有条,她们来的时候只是各带了一个贴身侍女,现在光是院子的大小侍女都有四五个了。等钱宜萱准备好,几人就出发去找自己的姑姑,岳雨拾也跟在两姐妹身后。
这时的钱敏敏精神好了不少,手里把玩着岳雨拾走之前送她的一朵花,花是在书房外面折下来的,摘下来时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她想将女儿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保存起来,想起以前看过的杂书里面有保存干花的方法,连忙让秦妈妈去找出来。这个时候有人通报,两位表小姐稍后要过来陪她用早膳,她想又能看到自己的女儿,心情更加明媚。
她召集在院子里服侍的所有人,告诫她们对一切关于岳雨拾的事情都要保密,谁都不能说,否则不管是谁透露半点消息,她绝对严惩不贷。钱敏敏生病之前也是掌管着整个赵府说一不二的大夫人,她嫁过来的时候婆婆已经过世,几个小叔子又还未娶妻,整个赵府除了她都是大男人,还大多时间在外面打仗,府里府外全都是乱糟糟的,上下都是靠她一人打理,直到后来二弟和三弟娶妻,府里的运作也上了正轨,她担子才松一点。再后来就是熙儿失踪,自己随军去往前线,才将府内事务逐渐地移交给二弟妹,但是自己院子里的人还掌握在她手上的,除了做杂事的小丫头是临时安排的,其他都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钱敏敏叮嘱完事情就让众人散去各忙各的去。
钱敏敏看早上岳雨拾好像挺爱吃点心的,她想给女儿一切她想要的东西,既然发现这一点,自然要满足她,她要考虑是找个精通的厨娘还是她自己学着做,找厨娘可以尽早让女儿吃到,但是她还是想自己学会后亲手做给女儿吃,正在犹豫时,蔷薇进来通报,两位表小姐到院门口了,她收了心思让两个侄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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