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夫人听季砚都这么说了,只能放云意跟他走,“既然如此,就早些动身吧。”

    季砚让云意与季老夫人道别,就带着她坐上马车离开。

    云意低垂着头坐在一侧,她知道大人在看着自己,那淡淡的目光笼罩着她的周身,似在度量。

    云意强撑着不肯展露心绪,却不知道自己的模样早已是委屈到了极点。

    “只是问你的意见,也不是就要把你留在这,就那么委屈?”季砚语气里带了些无奈的笑意。

    云意心里愈发酸楚的厉害,大人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伤心难受,可她沮丧的发现,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原由。

    云意用力睁着酸胀的眼睛,盯着鞋尖没有吭声。

    季砚目光梭巡过她揪皱了衣袖的小手,又抬起落在她低垂的侧脸上,眸光被眼睫所遮,唯独向下瘪的嘴角泄露了她的故作坚强。

    小丫头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乖巧妥帖的,这样使性子,还是头一回。

    季砚道:“抬起头来。”

    云意不得不仰起脸,季砚深邃的眼眸凝看着她,轻而易举就能将她看透,再一寸寸剥开她的心思。

    云意抵挡不住,憋了一路的泪立时摇摇欲坠,不堪重负的眼睫直颤个不停,好不可怜。

    “……大人。”云意声音闷闷的,鼻音更是浓得像是随时能哭出来。

    季砚默然,随即无声轻叹,怎么那么会哭。

    委屈成这样,好像都成他的不是了。

    季砚不是心软的人,却见不得她这副模样,他不吝啬温柔地说:“我以为你会喜欢与舒宁玩耍……你不愿意,我又怎么会勉强你,别哭。”

    那“别哭”二字非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催着云意涌出眼泪来,晶莹的长泪一串串往下落,云意抽噎着,含含糊糊地说:“我只想和大人在一起。”

    可为什么大人不是和她一样的想法。

    季砚看着哭得直发颤的云意,心上被触动,是他欠了考虑,小姑娘对他的依赖,比他想得还要多。

    只是她现在还小,才会有这样幼稚的言论,又有谁会永远和谁在一起……等她年岁再长一些,便不会这么想了。

    季砚对她的纵容总是多过苛责,就也不忍心戳破,待将来她自己就明白了,他温声说:“我以后知道了。”

    云意抿着唇,将不慎滑落到唇角的泪珠也抿进了口中,咸咸瑟瑟,却温热,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季砚将帕子递给她,似打趣,也似自言自语地说:“你这么爱哭鼻子的,看来往后帕子该多备上两条。”

    云意曲着指尖从他手里接过帕子擦泪,上面有属于季砚身上的沉水香,使她浮躁的心得以沉静下来。

    大人话里的意思,是答应了会永远和她在一起吗……

    云意擦着泪胡思乱想,眼泪是擦掉了,剩下一双眼睛还湿漉漉的红肿着,神不守舍的样子似还在委屈。

    季砚瞧着她笑道:“方才老祖宗说得上元节灯会,你可想去。”

    云意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到季砚的话,眸子里浮现茫然,她怔怔望着季砚,又红又肿的眼眸可怜之余,又显得娇憨。

    季砚道:“一直也没带你出去走走,灯会还算有些意思,你应当会喜欢。”

    云意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所以从来也没有提出过要出府,也没有想过要出去。

    她迟疑着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季砚颔首:“自然可以。”

    云意轻易又高兴起来,雾朦朦的眼睛逐渐明亮,张开手就往他身上扑,就像只跳上膝的小猫,季砚揉了揉她的发顶,春风沐浴般的一笑,“不闹脾气了?”

    云意高高翘起的嘴角僵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那样,不就是在对大人闹脾气,她惶惶望向季砚,他依旧温和浅笑。

    大人非但纵着她使性子,还说要带她出去,是在哄她……

    云意欣喜的同时又有些不安,她坐正身体,声音小小的,嗫嚅着道:“我方才那样,是不是很不乖。”

    她答应过大人会听话,会乖,使性子不算乖。

    季砚看着她没有做声,安静的环境让云意的心又提了起来。

    季砚轻浅的一声笑传入她耳中,慢条斯理道:“也还算乖。”

    只要是底线之内,无伤大雅,他可以纵容。

    云意喜笑颜开,“那大人说话算话。”她牢牢注视着季砚温柔的黑眸,眼底亮晶晶的期盼着。

    季砚只以为她说得是灯会一事,含笑应道:“嗯。”

    云意心满意足的弯起嘴角,单纯的把所有喜悦都写在了脸上。

    上元佳节,又逢小皇帝登基一年,山西的灾情也的到了控制,特下令在宫中设宴,赐百官及命妇入宫赴宴,另赏赐金银器盒给文武大成,以彰皇恩。

    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内,小皇帝萧熠坐在龙椅之上,下首便是季砚。

    萧熠每说完一段话,都要朝季砚看去,见他神色无异才放心接着往下讲。

    “今日乃是寻常宫宴,众卿不必拘礼。”萧熠下令开宴,宫女鱼贯端着玲琅满目的菜肴美酒鱼贯而入,乐师敲响鼓乐,舞姬在殿中翩跹起舞。

    觥筹交错,光转玉壶,殿上的气氛也渐入佳境,众人把酒言欢,言笑晏晏。

    季砚面色淡淡,嘴角挂着轻浅的笑意,只端了茶来饮,又官员来敬酒上来敬酒,都被他给拒了,在这热闹的宫宴之上,唯独他玉指托着青花瓷盏,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文人风雅。

    兵部尚书王平之举着酒杯笑道:“季阁老莫非是还有去处,所以不便饮酒?”

    季砚笑道:“算是吧。”他将手里的茶盏往上抬了抬,“我以茶代酒,王大人可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王平之朗声笑着,饮下杯盏中的酒水。

    季砚又坐了稍许,垂眸整了整衣袖准备离开,一道倩色的身影进入余光,他抬起视线。

    周围的谈话声忽然就静了几分,大殿之上的官员纷纷看着自席未走出来,朝季砚而去的女子。

    徐慧茹端着酒盏,步子迈得缓慢,她走到季砚面前,唇角盈盈挽笑:“我敬大人一杯,还望大人赏脸。”

    自从早年季砚进入内阁之后,就不乏有想巴结的官员往他身边送女人,自荐枕席的也不是没有,只是无一例外都被原封不动的松了回去,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送。

    在座都是浸淫官场多年的,徐慧茹这个时候出来敬酒,什么意思在明白不过,可今日能来这大殿上的女子都是有诰命在身的命妇。

    有官员困惑的问身旁的人:“那不是大理寺少卿赵涣屹的夫人。”

    回答的人压着声音,“确实。”

    “那怎么?”

    “你不知这其中渊源。”那人不敢再往下说,看向赵焕熠的目光却带着薄鄙,将自己夫人送出来,也真是够可以的。

    徐慧茹知道那些落在她身上的一道道目光有多轻蔑,她只能装作无所觉,朱唇含笑,柔声说:“我先饮为敬。”

    她仰头饮下酒,一双水色流转的美目望向季砚。

    季砚淡然而笑,言语客气却疏冷:“不是我不赏脸,只是今日我不饮酒。”

    在众人面前被拒,徐慧茹难堪的几乎抬不起头,她勉励朝季砚一笑,楚楚的眸中露着祈求。

    季砚视若无睹,起身错开她往殿外走去,连衣袍都矜贵的不与她触到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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