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已至,暑意未消,在这闷死人不偿命的天气,李沐尧却冷得瑟瑟发抖。
此刻,她置身于一片林间的池塘边,浑身湿透,瘫软无力地躺在一方石台上。
在她的认知里,应该是几分钟前,她驾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山上突发泥石流,她连人带车被冲到了山下湍急的河流中,她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刚醒来,她便看到两个身着古装的丫头把她从水里拉出来,哭天喊地嚷着“不好了,表姑娘死了~”,随后便跑开了。
眼花了?投胎了?……总不会是穿越了吧?
无暇思量,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她强撑着一侧手臂侧卧过来,“呕”地一声吐了个干净。
吐完顿觉好了许多,可整个人冷得直打哆嗦,冰冷的刺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只得挺尸一般躺着,不敢动弹。
随着疼痛到达头部,潮水般的记忆涌来,她不得不确认,是穿越无疑了。
原主也叫李沐尧,年方二八,自打记事起就与母亲寄住在舅父家。
她父亲是当朝首辅,与母亲曾是患难夫妻,只可惜苦尽甘来之时却嫌弃母亲出身商贾,误了他的前程,于是一纸休书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用母亲的嫁妆娶了陈国公家的女儿。
她们母女的一切都被抹去,世人只知李首辅的糟糠之妻是那陈国公府小姐。
她的母亲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女中豪杰了,被丈夫休弃后并未自怨自艾,反倒铆足了劲经营产业,商业版图遍布大丰朝各地(当然,占了三分之一国土面积,荒芜不堪的邕州除外)。
因着自己的前车之鉴,母亲从不用封建礼教来约束李沐尧,她为女儿挣下这偌大的家业,就是希望女儿将来即便婚姻不如意,依旧可以随心所欲、自在而活。
可惜的是母亲因生意积劳成疾,在两年前突发疾病,故去了。
【叮咚~】
突如其来带着现代气息的提示音将她从记忆中拉回,李沐尧无法动弹,忙转动眼珠四下查看声音的来源。
一个呆板的系统音响起:【宿主莫要找了,我是天上有地上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宇宙第一、绝世全能、存在你深深的脑海中的开荒系统,请即刻绑定,让我带你飞~】
“什…什…什…什么鬼?”李沐尧一张嘴便觉疼,索性在心里问起来,说那么神,想必能听到她的心声吧。
果不其然,那鬼声音回答道:【宿主您好,我不是什么鬼,我是天上有地上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宇宙第一、绝世全能的开荒系统,请即刻绑定,让我带你叱咤大丰朝!】
李沐尧:开荒我要开荒作甚?走走走!
系统:【宿主宿主您莫恼,绑定我您不吃亏!】
李沐尧:别了,天上有地上无的,那您还是回天上待着吧,走好不送!
系统:【您不再考虑考虑?】
李沐尧不再理会,她已经处于用意念说话都疲累之极的状态。
片刻后,系统:【好吧,听宿主的,但是我不会放弃,回见!】
……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她已被抬回府里,有人服侍她沐浴更衣,然后躺进了温暖的被窝。
隐约听到她的贴身丫鬟青黛边给她换衣服边呜呜哭着,“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留小姐一人在那里,奴婢如何对得起夫人的托付啊,呜呜……”
她想安慰几句,可惜太过虚弱又困意上涌,只是嘴唇稍动了下就觉得难受,便作罢了。
梦里,依旧是现代父母无止境的争吵,即便他们离异多年,依旧让她的生活无法安宁。
她不禁有些庆幸,或许自己的意外坠崖是一种解脱,反正没人会在意她的感受。
上大学、考研、工作……一切都是木然的按部就班,她对未来没有一丝希冀,也从未觉得可以把身心交付于任何一个人,唯有支教,是她唯一一次自己选择的逃离,偏僻大山里,与天真的孩童为伴,反倒安宁快乐。
只是没想到时间那么短……
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外头传来压抑着的争吵声,对于声音的主人,李沐尧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这等事我如何能做?这叫我如何对得起我那苦命的长姐!”中年男子敦厚的声音中带着隐忍的愤慨。
“夫君不愿又如何,不想想那是谁,他想要做什么,我们能奈何?”
妇人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复又说道:“再说了,夫君不为自己的仕途考虑也要为两个儿子的前程着想,远儿和运儿念书都这般好,要是因此与那人交了恶,以后还怎么参加乡试?”
“唉……”男子长叹一声,又是良久的静默。
妇人声音转柔,似是低声劝慰,“我知你担心尧儿,那边传信过来说要接走尧儿,可尧儿落水受惊还病着,不若再拖几日,等尧儿好全了我们同她一起去京城……”
“哪有这般简单之事,唉,他能安什么好心……”男人长叹一声,忽地一声巴掌,“唉,终是因我无能!”
李沐尧在中年男子的阵阵叹息中又睡了过去,此后的几日里,她时常能听到如此的叹息声。
三日过去,身体逐渐好转,意识也清明起来,李沐尧坐在雕花窗边的软塌上,翻着一本游记,却始终静不下心来。
那鸡肋系统在她清醒之时又出现过几次,变着法儿地哄她绑定,都被她拒绝了,好歹也是看过几本穿越小说的,主角不是绑定暴富系统就是绑定变美系统,这开荒系统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这不是重点,最让她心绪不宁的还要属她听到的对话。
如今她知道那日在房外说话的二人正是原主的舅父和舅母。
舅父庄庸性情敦厚,待李沐尧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非常,他在小县里任一方父母官,蹉跎十余年,年年考绩优良却从未有升迁。
舅母出自清贫的书香世家,对财富有着特殊的执念,因着李沐尧母亲庄氏出手阔绰,她自然待李沐尧很是和善,如今庄氏一去,产业悉数封存,她捞不着什么好处,便也换了张嘴脸。
看样子是有人给舅父一家许以重利,要接自己走,这对象,恐怕只有她那首辅父亲了。
可接她回去做什么呢?怕是没什么好事吧!
她虽寄人篱下,但有舅父疼爱,舅母虽爱财但还算良善,两个表哥对她也极好,这日子可真是逍遥快活,她可不想见那什么父亲……
这时门外突兀地响起敲门声,未等青黛开门,几个陌生的婆子就闯了进来。
“你们是何人?”李沐尧放下书,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闯入者。
这帮婆子虽动作蛮横,但各个衣着精致富贵,为首的婆子更是三支金钗插于发髻上,就怕别人不知他们的财大气粗一般。
“三支金钗”向李沐蓝行了一礼,动作标准流畅却看不出任何的恭敬,“小姐,奴婢刘氏,您唤我刘嬷嬷便可。老爷,也就是您的父亲命我等来接您回京,细软会有人收拾,小姐这就穿件外衣,随我们上车启程吧。”
“什么父亲?”李沐尧声音顿时阴冷。
“自然是当朝首辅大人,小姐,父命不可违,赶紧上路吧!”
刘嬷嬷作势就要上前来扶,李沐尧闪身避开了,可侍立两旁的粗壮婆子们看了眼刘嬷嬷的眼色,立马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李沐尧的胳膊,手上微微使力,强迫着李沐尧往外走。
李沐尧奋力挣脱,无奈落水之后身子虚弱,根本挣不过那俩婆子,青黛也试图过来帮自家小姐,可很快便被人拉到了一边。
“住手!”
争执间,舅父从外头奔了进来,满脸愠怒,“你们这是明抢不成?”
刘嬷嬷理了理衣饰,着重扶了扶头上那三支金钗,确保稳固无恙之后才对着舅父福了福,“庄大人休恼,调任京城的文书明日便到府上了,庄大人还是早些收拾行装为好。”
“我……我……”舅父满脸通红,似是无脸让甥女听到这些。
“嬷嬷说得是!”跟在舅父身后的舅母文氏上前两步,一听说文书明日便到,努力克制着脸上的喜悦,“嬷嬷,不如让妾身与甥女说几句话?”
“好吧,马车已在府外等候,夫人长话短说。”刘嬷嬷不情不愿地带人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屋里恢复了平日的宁静,李沐尧等着舅母与她解释,却不想她那舅母掩面哭了起来。
李沐尧从来不知如何安慰人,她做事向来利落高效,便干脆直奔正题,“舅母莫哭,有事您便说吧。”
舅母文氏见甥女如此干脆,也不再酝酿情绪,毕竟那婆子发了话要长话短说,她也怕到手的好事黄了,
“首辅大人,也就是你父亲,说要接你回去认亲,你舅父本是不愿的,可……可那边传信来说给你舅父谋了个京官,也给远儿和运儿安排去国子监读书……”
文氏用帕子轻按眼角,继续道:“尧儿你也知道的,这十余年你舅父年年考绩优良,却……唉,上头无人不行啊,可只怕如今拒绝了,以后便再无翻身之日了……还有,还有你那两位表兄,远儿今年可是要参加乡试的……”
文氏还要絮叨,李沐尧结合那日所听到的,已然知晓了事情大概,“就进京认亲这件事?”
“来信是这么说的,说你父亲思你念你,就想见见你……”
李沐尧嗤笑一声,当年恨不得自己和母亲从这世上消失,如今这就思念不已了?
“尧儿……”舅母小意等着她的回答。
李沐尧苦笑,还能如何呢,在这个世界里,舅父一家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怎能断了一家人的前程?
没有其他路可走,那么,是刀山还是火海,且去看一看吧!
“好,我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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