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尧离开芙蓉别庄后并未急着回云城,她去探望了一趟隐居在月影山庄的邕王夫妇后,又一个村一个村地巡视了一遍,确定了各个村的春耕工作都有序进行着,才放心踏上了归途。

    行至东门时,她本想在花衍的院子小憩半日,听闻他新酿了桃花酒,很想尝一尝。

    刚在小院坐了片刻,穆青便急急进来,面色很是不好。

    “何事?”

    “方才属下在外遇到府里出城寻咱们车队报信的小厮,便拦住叫了过来,说是……说是世子参加狩猎,中了箭伤,生命垂危……”

    李沐尧脸色大变,一颗心如坠冰窖。

    看着李沐尧惨白的脸色,花衍安慰道:“世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备一匹快马,送你回府。”

    进了世子府二门,就看到付嬷嬷迎了出来,李沐尧看着嬷嬷微红的眼眶,心情愈发沉重,“嬷嬷,他……他如何了?”

    “左胸中了箭,大夫还在医治……”

    李沐尧进到房中时,就看到有婢女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上面赫然躺着一支断箭,箭头上血迹未干,刺目非常。

    左胸中箭……他曾为护她中过一箭,也是左胸,那次是花衍故意为之,避开了要害,可这一次,他有多大的福运,才能每次都躲过要害?她不敢想。

    见到世子妃来了,有婢女过来帮她拉开帘子,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李沐尧觉得双腿似是灌了铅,一步都抬不起了。

    大夫正坐在一边的圆桌上开方子,随侍在床边的穆南向她看来,眼神飘忽,欲言又止,她的心便又沉了一分。

    李沐尧一步一挪地到了床边,短短的几步却似走了一个世纪,雕花木架子床上,段云时平躺着,棱廓分明的脸上惨白无一丝血色,双眼紧闭,眼下青灰一片。

    眼泪扑簌簌落下,她半跪在床边,颤抖着去握他的手,曾经总是温暖无比,能整个包裹住她手的大掌此时却粗糙冰凉。

    他光着的上半身,精壮的肌肉线条依稀可见,左胸已被纱布包扎起来,可仍有血在冒出,将纱布浸得暗红一片。

    “为何……为何还在……流血……”李沐尧声音哽咽,费尽力气才问了出来。

    穆南示意一旁的小厮带着大夫出去抓药,屋内很快便只剩他们三人,穆南从兜中掏出一个瓷瓶,朝段云时伤口处轻撒了一些白色粉末,随着白色粉末溶于伤口出血处,那冒着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流血。

    她认得这瓷瓶,以前他受伤便是用此药止血的,说是家族秘方,有奇效,可为何不早些用呢?

    李沐尧错愕地看向穆南,脑子混沌一时转不过弯来。

    “世子妃放心,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那暗箭是世子安排的,看似正中要害,实则还是偏了一些的。”

    见李沐尧还是没反应过来,穆南补充道:“方才的大夫是外头派来的,不好当面敷药。”

    李沐尧似是懂了,微微点了点头,手却没松开,她再次看了一眼段云时毫无血色的脸,低头将脸埋进他的臂弯,双肩微微颤动。

    ……

    段云时到第二日才醒来,李沐尧给他擦洗、换药,一刻都未离开,饶是知道了这是段云时算计的一部分,可那伤和刺目的血是实实在在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揪心的疼。

    睁眼便看到无比憔悴妻子的段云时心里蓦的一疼,他伸手去拂她散落的发丝,“让你担心了。”

    李沐尧眼眶又红了,她侧头一口咬在了他伸过来的手上。

    段云时眉头微皱又松开,眼里带了丝笑意,“恼了?对不住……是我的错。”

    感觉泪意翻涌,李沐尧松了口,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沐儿……沐儿……”

    段云时去抓她的手臂,试图让她转过脸来,可又一次忍不住落泪的李沐尧哪里肯回头,她倔强地一动不动,任泪水倾斜而下。

    “嘶……好疼……”

    “哪里?”李沐尧闻言一惊,忘了此时满脸的泪痕,掀开被子凑过来看他的伤口。

    刚对上他笑意更浓的双眸,她便知被骗了,可此时已躲闪不及,后颈被他伸过来的手锢住,她感觉他的手向下微微使力,她被引着靠近他,下一刻,他的脸便近在咫尺,他仰面微一抬头,唇便覆了上来。

    她没想挣扎,她怕他牵扯到伤口,只好双臂撑在他的身旁,任他采撷。

    这个吻湿濡微凉,夹杂着泪水的咸涩,还有他方才喝下那药汁的苦味。

    此时的他却似一个毫无节制索要糖果的孩童,细细探索品味着糖果每一处甜美,食髓知味,不知餍足,他愈发贪婪地吸吮,试图索取更诱人的蜜汁。

    李沐尧被吻得有些缺氧头晕了,尝试着挣脱后颈处那只手的钳制,可那人伤得虽重,手上力道却一分没减,无奈之下她只好咬住他肆意探索的舌尖。

    段云时只当她是在热烈回应,吻得愈发忘我,他轻轻回咬,在她舌上留下细密的齿痕。

    李沐尧:我没忍心咬疼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再次咬上他的舌尖,用力闭合牙关,他终于吃痛停下,李沐尧感觉到后颈一松,她迅速起身,终于得以畅快呼吸。

    对上他委屈的眼神,李沐尧连日来的气便都冲了上来,“你疯了吗,居然拿命来做戏!”

    “沐儿,我想快些有个了断,我不想等了。”

    “可邕州还不够强大,我怕……万一……”李沐尧强压下泪意,“我不想你死!”

    “我不死,我舍不得……”段云时揉着她的指腹,一圈又一圈,但声音逐渐低下来,应是方才的动作耗光了所有的力气。

    “我再睡会,让穆南跟你说说眼下的情况……”

    听到李沐尧“嗯”了一声,他才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

    段云时伤情稳定下来,李沐尧终于松下一口气,跟着歇了半晌才唤来穆南,询问狩猎之事。

    这次狩猎,外界所知晓的信息是:邕王世子遭暗杀重伤,云城府尹马良驹为护世子身死。

    一个月前,他们暗中发现了许多潜入云城伺机而动的京城势力,不过与以往不同,除了之前众多的探子,这次还多了一大批杀手。

    段云时深知皇帝优柔寡断的性子,知他此次只是布局以备不时之需,杀面应该不大,马良驹的狩猎之邀必定也仅限于试探,但也不排除擦枪走火的可能。

    云城大部分势力都在马良驹多年的掌控之下,段云时来到封地之后就受他多方掣肘,不胜其烦。马良驹想借狩猎引出世子的势力,故而段云时便将计就计,借此次狩猎,除掉马良驹。

    不论马良驹设局围困世子意欲何为,段云时都备好了神射手,一旦马良驹暴露意图,他就“被暗杀重伤”,那时现场并无世子的人,而马良驹在他自己人的众目睽睽之下被射杀,只会引起恐慌,而不会有人会怀疑到邕王府头上。

    这样的消息传到京城,以皇帝的思路,便又是各种纠结怀疑了。马良驹是否真的可信?杀世子的幕后之人到底是谁?马良驹为何要护世子?外界会不会觉得是自己动的手?……

    如此之下,云城的对立势力群龙无首,他能很快清理干净,而皇帝一时不会冒然动手,邕州也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此次重伤,获利良多。

    ……

    段云时在李沐尧的精心照料之下恢复得很快,她的转变更是一剂良药,治愈了一切的伤痛。

    云城的京城势力忙着置办马府尹的丧事,向京城传着各种消息,无暇顾及“重伤”的世子了,故而夫妻俩在世子府度过了一段温情的日子。

    这日午后,暖阳漫撒,整个卧房都镀上了一层金色,李沐尧一针一线绣着一个荷包,她绣两针便狠瞪段云时一眼,满腹怨仇。

    原主自小女红就不错,绣个荷包不在话下,可毕竟多年不动手,还是有些生疏,李沐尧又是沉迷于土地的,育种、垦荒乐此不疲,刺绣这种事对她来说实在是浪费时间,要荷包让嬷嬷或者婢女绣一个便是,包管比她绣的精致许多,她的精力放在研究舆图地形上才最有用。

    可耐不住段云时的威逼利诱,他只要她亲手绣的,她只好每日埋首针线,奋力赶工。

    “半个时辰了,莫要伤了眼,该歇歇了。”

    段云时拿过她手里的绣活放到一边,凑过来吻她的眼,李沐尧气急,每日都这样,真是!她轻捶他的胸口,便又被他捉住手腕,“还疼呢……”

    “又骗人……唔……”

    李沐尧双手被扣,抬至头顶,被人欺身压下,继续护眼,护唇,护颈……

    两人正浓情之际,就听房门“咣当”一声。

    冒失如穆青者,便只有穆青了。

    看到房内旖旎场景的穆青脸上顿时一红,慌乱背过身去。

    “自己出去领罚!”段云时咬牙切齿。

    “遵……遵命,可是……”

    “可是什么,还不快滚!”

    “可是……”穆青抓耳挠腮,总觉得还不能走。

    李沐尧轻笑出声,推开段云时坐起,朝着穆青道:“何事?说完再去领罚吧。”

    穆青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回转过来看世子夫妇,但又觉得背对着他们不太恭敬,只好侧身对着门框禀报,“回世子、世子妃,赵掌柜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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