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南办事一向利索,世子夫妇回到芙蓉山庄用过晚饭,他便回来禀报了。
李沐尧做贼一般地溜进了净房,她没办法面对段云时听完禀报的样子。
在浴桶中泡得双手满是褶皱,细细洗了几乎每一根发丝之后,李沐尧起身穿上衣裙却还是不敢出去,她坐在净房的小凳上,又开始慢慢绞起头发来。
“叩叩……”净房门被敲响。
李沐尧蓦的一颤,手里的棉帕掉了也不知。
“叩叩叩……”,房门再一次敲响。
李沐尧慌乱地四下张望,企图找一个藏身之地。
“沐儿……”门外是段云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李沐尧一声“嗯”卡在了喉咙里,几不可闻。
“沐儿,没事吧?”
“没……没事,我一会儿便出来。”
又磨蹭了约摸一刻钟,李沐尧觉得段云时又要来敲门了,才开了门出去,她扫了一眼,段云时正在床边软塌上看着一本书,这样很好,避免了面对面的尴尬,她忙迈着碎步掀开珠帘跑到了床榻上。
其实只要稍作留意就会发现此刻的世子爷亦是故作镇静,书拿倒了也不知,红晕从脖子向耳根处蔓延。
外头传来净房门关上的声音,是段云时去沐浴了,李沐尧怕他出来觉得她在等他,急急散开寝被钻进去努力酝酿睡意,可事与愿违,烦乱的心绪和砰砰直跳的小心脏,搅得她根本无法入眠。
不知是不是错觉,段云时好像回来得很快,床榻微沉,他躺到了她身边。
李沐尧浑身一僵,一动也不敢动,一时卧房静得落针可闻,李沐尧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头顶突然觉得有些痒,李沐尧不敢动,只好忍着,可越忍,那一点痒愈发难以忍受,李沐尧凝神细听,段云时好像自躺下就没动过,呼吸平稳,应是睡了吧。
再等了片刻,好像真没什么动静,她以极慢的速度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去挠一下头。
才抓了一下,手便被另一只手扣住,手臂被一股力轻轻一带,她便入了段云时怀中。
鼻尖抵着他的胸膛,李沐尧不由呼吸急促起来,“咚咚~咚咚~”他的心跳好似也比往常快了一些,李沐尧的脸又红了个彻底。
“沐儿……”
他低头,埋首与她的颈项,灼热的呼吸从左侧脖颈蔓延至锁骨,她头皮发麻,浑身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栗。
李沐尧下意识地想要动一下身子却被他箍住了后腰,“别动!”声音暗哑,明显带着隐忍。
感受到靠近她大腿处的躁动,李沐尧差点惊呼出声,不敢再动。
自他上次重伤后,他们几乎都是同塌而眠,耳鬓厮磨的亲密举动并不少,好多次她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反应,但由于伤势,不用她拒绝,他也会隐忍地停下来。
如今伤势无碍,婆母殷切的催生愿望好似搅乱了两人在这件事上的平衡,虽未挑明,两人确实心知肚明。
他们是夫妻,大婚那日的合约早就被他皮籁掉不作数了,如今感情渐深,好似没有理由推拒,可李沐尧就是有些不安,将全部身心交付于一人,对她来说太难了,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见怀里的人儿似受惊小兽一般一动不动,段云时某种闪过一丝失落,他无奈扯了扯唇角,拉过寝被给她盖上,“睡吧……”
她不愿再进一步,这些时日,他何尝会感觉不出来,从那年的结婚合约,到一吻便打嗝,再到如今的亲密,他已然很知足,只差最后一步而已,他能等。
……
时至初夏,期盼已久的赵掌柜总算是顺利到了芙蓉山庄。
跟随的护卫禀报,他们自京城到邕州期间,一共遇到了三次截杀,幸而准备充分,一一躲过,可也折损了不少人手。
李沐尧见到赵掌柜,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赵掌柜比上一次见明显地苍老了许多,依旧是记忆中无比慈和的模样,对她永远是温和笑着的,可此刻,脸上皱纹遍布,嘴唇苍白而干燥。
她自小就听下人闲话时候说起过,赵掌柜与阿娘庄氏是真正的青梅竹马,赵掌柜爱慕庄氏,可庄氏却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当年那个穷书生李澹,赵掌柜本就自知配不上庄氏,心甘情愿做了庄氏的掌柜,为她搭理好一切,这么多年,一如既往,即便阿娘走了,他亦守护着庄氏家业。
自己幼时也是赵掌柜疼她最多,远远超过她的生父李澹,所以赵掌柜在她心目中一直是个慈父的角色。
只是庄氏猝然而逝那一年,赵掌柜也突然消失了,难免给她增添了一份失去亲人的伤痛,好在得知全是为了阿娘的产业亦是为了自己,如今她更觉要珍惜亲人相伴的时光。
“沐儿小姐长大了,老仆这一路行至此处,看到沿路生机盎然,听说全是小姐的功劳,便想着倘若你娘亲见到此景,定也会同我一般热泪盈眶啊。”赵掌柜声音沉哑,但依旧温和。
“跟母亲比起来,我还差得多……”
“沐儿小姐莫要妄自菲薄,你很好,很好……”
李沐尧抽了抽鼻子,含笑点头,她拿过小桌上的茶盏,用手探了探温度才递给了赵掌柜,“您喝茶。”
赵掌柜含笑接过,“想来害你母亲之人,沐儿小姐应是数了,老仆这就把这些年查到之事,一一说与小姐听。”
李沐尧点头,待赵掌柜一杯茶喝完,伸手接过,放回了小桌上。
“你母亲自小就极有主意,认定之事不会轻易变更,那是嫁给你父亲,是她的选择,当然那些年他们感情甚是融洽,是过了一段好时光的。直到你父亲入了官场的大染缸,又结识了陈国公府那位小姐,一切都变了。
那年他一纸休书休弃了你母亲,还欲霸占你母亲的嫁妆,你母亲也是有骨气的,嫁妆一文不要,她只要你。原本以为如此要求定是艰难,却没成想你父亲爽快应了。”
说到此处赵掌柜脸上难掩恨意,这样的衣冠禽兽,真是……
叹了口气,赵掌柜继续说道:“你母亲那时在感情上心如死灰,但因带着你,你舅父是急急来接了你们母女归家的,可你们的日子并不好过,你舅母得知你母亲嫁妆全无,就变了脸,对你母亲也多有磋磨。
可你母亲是何人,她是有傲气的,即便千金散尽,她也能赚回来。她向你舅父借了五百两银子,不到三年的时间,就翻了几十倍,以往的掌柜们都回来了,商路打通,铺子庄子多了起来。”
说到母亲庄氏,赵掌柜眼里隐有微光闪动。
“她是个能干的,事事亲力亲为,也极聪明,除了一般的铺子,还会利用商路来卖稀奇物种,就比如你知晓的大蒜,都是庄氏独门的生意。如此一来,你舅母的态度和气多了,当然,你母亲出手也大方,从不亏待了娘家人。”
这些旧事李沐尧大致都听过,世人都赞她母亲是女财神,能点石成金,富可敌国,只有从赵掌柜这里听来,才能觉出母亲的不易。
“后来家业越来越大,生意愈加繁杂,你母亲就创了芙蓉令,以此为信,传递命令。后来便是老仆查到的消息,那时陈国公府败落,宁夫人的胞弟沉迷酒色和赌博,急缺银钱,她便怂恿你父亲再次谋夺你母亲的财产。一切都由你父亲出面,她隐在暗处筹谋,你父亲觉得你母亲对他还有情义,提议用他的权势保障庄氏产业,而你母亲交出一部分芙蓉令,他也保证待你长大,会给你安排一门好亲。
你母亲自然是不屑的,无奈之下,你父亲买通了京城几个大铺面的掌柜,又替换了传达芙蓉令的信鸽,试图架空你母亲的权利,可都失败了。但宁氏却背着你父亲找上了你舅母,以利诱之,你舅母很快上了勾,为害你母亲创造条件……”
李沐尧知道舅母脱不了干系,此刻听到赵掌柜之言,还是一片心寒,母亲带她不薄,怎至于反过来要害母亲性命!
“那时几个被收买的掌柜弄了不小的乱子,你母亲处理不及,当时又因过度劳累身体不济,不小心便着了道,”赵掌柜看向李沐尧,原本清亮的眸子带了层阴翳,
“你母亲是被毒死的!不是一招毙命,是长久以来的慢性毒物,她死前见了你舅母,你舅母十分害怕,跪求你母亲原谅,她说她只当是致人精神混乱的药物,没想到会害人性命,她用儿子的性命发誓,定会善待于你。”
许是说得激动,赵掌柜连咳几声,李沐尧忙递上茶杯,伸手抚背给他顺气。
“老仆无事……你母亲对危险多少有些预感,芙蓉令有两枚,她将一枚提前存在了了凡大事处,自己手里的那一枚在死前销毁了……当时乱子还未处理完,无奈之下封存了家产,留下我和付嬷嬷等一众忠心老仆去处理自查。当时情急,无暇顾及到沐儿小姐,是老仆的失职……”
“赵掌柜莫要这样说,母亲的产业多亏了您,才保存得这般好……”
……
和赵掌柜一番长谈之后,李沐尧便开始担心起舅父的安危来,舅母文氏看着无脑,可暗地里这些动作可从不少了,到时万一京城用舅父威胁她,她自认无法保全舅父和两个表哥。
与段云时商议一番之后,便决定先安插一些人到舅父手下,择机将舅父和两位表哥救出来。
今年夏季极热,已经许久不下雨了,种下的各种作物岌岌可危,李沐尧不得不投身于农田,而伤愈的段云时也需亲自坐镇云城,肃清官场。
两人各自忙碌,极少有机会见面,邕王妃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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