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愈发大了,整个世界一片模糊。
但阮元依旧还是看清了,陆叶繁的五官。
甚至,还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担忧。
她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过去,陆叶繁还是那副平日里清冷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在参加……”
“先上车。”
阮元话还未说完,便被陆叶繁打断。
她看向不远处,陆叶繁的车停在哪里。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来的,而且我还要找奶奶,奶奶她……”
“上车。”
“……”
算了,就当得了个免费司机。
阮元这次没拒绝,在陆叶繁撑起的这片干燥天空下,进到了车里。
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车内空调开了暖风,座椅边,放着干燥的毛巾。
陆叶繁把她送上车后,随后绕过车身,来到了驾驶位。
“擦擦吧。”
“谢谢。”
阮元拿起毛巾,一点点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奶奶的事情我听说了。”
陆叶繁发动了车子,望着前方的夜路。
“周围都找过了?”
“嗯。”
阮元应了一声,语气闷闷的。
“沈奶奶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
“应该是她在乡下的家,因为她和爷爷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
阮元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陆叶繁似乎在为她分析?
相识多年,他很少对她的事情这么挂心。
这还是第一次。
阮元接着说:“所以,那里应该是她最依恋的地方。但我打过电话了,邻居说奶奶没有回去。”
陆叶繁思索片刻:
“沈奶奶衣服里,装着写有个人信息的卡片,现在是深夜,下着雨,老人独自在外,很引人注意,再等等,或许会接到电话。”
阮元内心着急,脱口而出:
“可我不能干等着,我……”
“我陪你一起找。”
陆叶繁语调低沉,仿佛有安定人心的魔力一般,让她本来慌乱的心,平静了一些。
见阮元不再有回应,陆叶繁侧目看她一眼,并以眼神示意副驾驶前方的手套箱。
“打开看看?”
“打开它?”
阮元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打开后,发现里面放着牛奶,以及可以垫肚子的面包。
“给……我的?”
阮元话音刚落,肚子便咕噜噜叫了一声。
她耳根子微微一红:“还挺配合。”
陆叶繁表情异常淡定:“阿姨说你没吃晚饭,让我带给你。”
“哦……”
听到是阿姨准备的,阮元心中一阵暖意。
阿姨做了一大桌子饭菜,她都没机会吃。
现在确实饿了。
于是也就没客气,将面包和牛奶吃得干干净净。
再继续找了半个多小时,阮元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警察提到,有位年轻的小伙子报警,说是找到了奶奶。
小伙子说奶奶一个人在路上走着,没有带伞,他觉得有些奇怪才上去询问。
一问,就发现沈奶奶有些不对劲。
这才报了警。
等到阮元赶到警察局的时候,奶奶浑身湿漉漉的,脸色一片苍白。
嘴里却还一直念叨着,要去新华小学接孙女小元元。
看着奶奶憔悴的样子,阮元瞬间眼眶一热:
“奶奶,是我啊,我是小元元,您已经接到了我了,现在和我回家吧。”
沈奶奶一直混沌迷茫的眼神,再听到“小元元”三个字后,终于有了些反应。
她抬头,认认真真看了阮元好一会儿,突然开始摇头:
“不,你不是小元元。”
沈奶奶开始在警察局内,茫然无措地寻找了起来:
“小元元、小元元,你在哪里~~奶奶接你回家。”
一股酸楚,油然而生。
这是第一次,奶奶在病情发作以后,忘记了她。
虽然阮元对于这件事早有准备,但真正发生的时候,她还是觉得痛苦万分。
曾经最爱自己的人,现在却不认识自己。
这种感觉,比死别,都令人无法接受。
可现在,她必须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奶奶现在能够依靠的,只有她。
阮元走到沈奶奶身边,只能扮作陌生人,用商量的语气:
“奶奶,我知道小元元在哪里,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听到要去找小元元,沈奶奶终于不再盲目地寻找,她走到阮元身边,眼巴巴的看着阮元:
“你真的带我去找小元元吗?”
“嗯。”
阮元重重点头,“小元元现在就在糖果店里,等着您带她回家呢。”
“小元元喜欢吃糖,对,小元元最喜欢吃糖了。”
沈奶奶一把抓住阮元的手:“姑娘啊,请你快带我去找我的孙女。”
“好。”
忍住鼻子的酸劲儿,陆叶繁开车,带着阮元和沈奶奶一起回到了家。
由于淋了很久的雨,回到家后,奶奶就发起了高烧。
阮元先帮奶奶擦了身上,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等到奶奶完全睡熟以后,才从奶奶房间离开。
忙完所有一切,已经到了深夜。
等她下楼的时候,阿姨还在客厅里等着她,
一见到她,阿姨就急忙因为没有看顾好奶奶道歉。
阮元当然明白,这件事儿不能怪阿姨,是自己也没有料到奶奶的病情发展的这么迅速。
于是她安抚了阿姨一会儿,等到离开前,她想起来面包和牛奶的事情,顺口一提:
“阿姨,谢谢您还记得我没吃晚饭,给我准备了面包和牛奶。”
“我?”
阿姨急忙摆摆手,“哎哟,这可不是我。是你老公帮你准备的啊。”
“我……老公?”
“就是陆先生,大明星,他回来先是问了问情况,后来看到菜都还在餐桌上摆着,就问了一句姑娘你有没有吃晚饭,那会情况那么紧急,你哪里顾得上吃啊。”
说完,阿姨笑眯眯地看向阮元。
“你老公可对你真好啊,这么小的事儿都能放在心上,真有福气啊。”
是陆叶繁准备的吗?
他平日里冷冰冰的,似乎没有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
现在却记挂着这么小的事情。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后面阿姨了说了些什么,阮元并没有放到心里去。
她简单冲了澡之后,便回了奶奶房间。
今晚奶奶还发着烧,她不放心让阿姨照顾。
正在她趴在床边迷糊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她以为是阿姨来送水,于是迷迷糊糊应了一句,半眯着眼睛去开门。
打开门以后,更是伸手去摸,想端过来阿姨送的水。
这不想,却摸到了一个人的手。
而且,还是个男人。
“谁?!”
阮元瞬间清醒,急忙睁开眼睛。
却看到陆叶繁正站在门口。
而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人家的手。
她急忙收回手,掩饰尴尬:“你还没走啊?”
今晚光顾着照顾奶奶了,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陆叶繁的动向。
“谈谈?”
阮元有些犹豫,他上次半夜找她出去谈,就没什么好事儿。
谁知道这次又出什么幺蛾子。
见阮元犹豫,陆叶繁挑眉:
“要我在这里谈?”
“不可能。”
阮元回头看了眼奶奶,轻轻把门关上,和陆叶繁走出房门。
两人一直来到三楼的露台。
乌云散去,大雨已经停止。
一轮圆月高悬。
露台上的花花草草们,此时经过雨水的洗礼,更是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气息。
阮元的心情都好了几分,于是主动询问:
“这次又找我什么事儿?”
“聊聊离婚的事情。”
陆叶繁走了几步,与她并肩而站。
阮元摆弄着花草,,漫不经心回应:
“就这么想离?现在离婚冷静期还没有过。”
“不离了。”
阮元的手一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不离了。”
“婚,不离了。”
陆叶繁说完,转身看向阮元。
月光皎洁,倒映在他的眼眸里,更觉璀璨。
“为什么?”
阮元在片刻的疑惑后,了然道:“是因为奶奶?”
“嗯。”男人语气淡淡。
沈奶奶很欣赏陆叶繁,自然陆叶繁对她也很好。
现如今奶奶的身体状况,陆叶繁也知道,两人离婚的话,对她又是一个打击。
“我不答应。”
阮元语调干脆。
陆叶繁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
“我不想撒谎了。”
夜风扬起阮元的长发,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悲伤,却又异常坚决。
“我们的婚姻,就是一场骗局。我们现在是可以继续把这场婚姻假装下去,但又能骗奶奶多久呢?每次在奶奶面前,我都要提心吊胆,生怕奶奶拆穿我的谎言。而且,我想你可能不太懂,对自己爱的人撒谎,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我不懂?”
陆叶繁语气里有着几分自嘲:“我比谁都懂。”
莫名地,阮元在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悲伤的味道。
像陆叶繁这样的人,也在最爱的人面前撒过谎吗?
她不由自主看向陆叶繁,可身边的男人,却看向远方,有着无边无际的寂寥。
阮元微征,随后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
“总之,我不会同意再继续骗奶奶了,我宁愿在离婚以后,被她臭骂一顿,也不想每天都被良心煎熬着。”
“后果你想过吗?”
阮元闻言,犹豫片刻,但最终,她还是笑了笑:
“谎言往往比真相更难让人接受,假如奶奶知道,她最爱的孙女一直在骗她,她更难接受。除非……”
阮元语气顿了顿,紧盯着陆叶繁。
陆叶繁也收回目光,与她对视。
阮元唇角勾起,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除非,你和我当真正的夫妻,敢吗?”
在阮元的意料之中,陆叶繁犹豫了。
她本来就是随口一说,也没想陆叶繁当真,于是惬意地笑了笑:
“所以啊,一个月以后,还是民政局见吧,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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