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容神情悲愤,一脸无辜。(小说文学网)

    没……没长进?

    皇帝淡淡地打开桌上的一只盒子,拿了她那本手记出来,不声不响地翻了一会儿:“啊……你看……”

    沐容呆滞中:陛下您在我日记里发现线索了?!

    皇帝继续道:“你不是自己也写过,‘不打无准备之仗’。”

    “……”还是不明白,把瑞王放回去算什么“准备”?怎么想都是陛下您的脑子该查杀病毒了好吗?

    是以贺兰世渊对上她的满目茫然,将册子一合,一声叹气:“你想想,那是早朝,瑞王当众说想回封地,意味着什么?”

    沐容蒙蒙地道:“意味着他想回封地啊……”

    皇帝滞了一瞬:“这还用你说啊?!”

    ……那不然呢?

    “首先,是想试探朕到底知不知道他想谋反。”皇帝缓然笑道,“如是朕拦他,便说明朕知道了。”

    “……哦!”沐容恍悟状,“然后呢?”

    贺兰世渊觑着她,不咸不淡地问一句:“你会拿自己的安危去试探么?”

    沐容脱口道:“不会啊……”遂即彻底悟了,“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对吧?如果陛下您放他走就没事,如果您扣人,他也有别的办法?”

    皇帝一笑,却没说话。沐容心里就有点没底,追问了一句:“……对不?”

    贺兰世渊正色凝睇她,笑意殷殷,直弄得她心底发怵的时候,启唇轻言了两个字:“点赞。”

    “……”沐容吐槽无力,自知很多事上自己悟性低得可以,但皇帝悟性也忒高……不止能结合上下文明白她日记里那些“怪词”,而且还……还能学以致用!

    十一月初,天气一夜之间冷了下来,冷得透骨。沐容知道,这估计又是哪方寒流光顾了……

    好在冬装早已下来,赶紧添衣保暖。理好衣装照照镜子:真显胖……

    不过胖也不是胖她一个,还是暖和为上。什么“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说法,对她从来不适用。

    也就是在这种严寒里,皇帝终于对兴王下了旨意。

    削封,押回锦都。

    沐容不知道皇帝是在怎样的前提下如此从容冷静地下了这样的旨了,明知对方要反,这旨意不怕逼他反么?

    自己脑补着,大约是有军队驻守在皋骅附近了吧?

    又或者,是不知不觉中,已除了兴王势力?

    具体不得而知,亦没有去问皇帝——即便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对她到了几乎毫无隐瞒的地步,但这些事,她虽然听着兴奋激动,也到底只是想听个大概罢了。

    知道得太细容易多想,想得多了太累。

    皇后的病越来越重,召见沐容的时候越来越多。

    她直言不讳地对沐容说:“本宫应该过不了新年了。”

    沐容无言,只觉得一个女子如此淡泊地面对自己的死期,比帝王沉着直面兄弟谋反还要让人震撼。

    想劝她,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她既然已经如此冷静,便是接受了即将到来的结局,旁人再劝,有什么意义?

    而皇后则劝她:“你和陛下……处得愈发地好了。”顿了一顿,浅浅一哂,“你知道本宫想说什么。”

    沐容哑住。

    皇后又说:“只要你愿意,本宫留遗旨求陛下速立你为后,不必避讳本宫丧期,也不用你为本宫戴孝。”

    沐容满是讶然,惶惑地对上皇后的目光,只觉她眼底深处有她看不懂的热烈,又委实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对此这么上心?

    她明言过皇帝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皇帝,二人间不过一份责任、一份夫妻之名,何苦对往后的事关心至此?

    沐容没能给皇后答案,敷衍着了事,觉得自己在这上面怯懦极了。满腹心事地往成舒殿走着,自知这么躲避着总不是个事儿,但好像又很享受对这种躲避,觉得能晚面对一天是一天。

    离殿门口还有十余丈的时候,抬眼恰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殿。大约是要去广盛殿议事,避让已不合适,沐容颌首福□去:“陛下安。”

    皇帝一抬手,随口回了她一声:“同去。”

    就忙起身跟上了。抬眼打量着,看得出皇帝的神色分明不对。脸色比往日阴沉了许多,薄唇紧抿着,怒意暗压。

    随在后面的一众宫人也没有一个敢吭声,屏息小心地跟着。冯敬德拽了一拽她,用极低的声音对她说:“一会儿……你在跟前服侍着,把文俞替下来。”

    沐容轻应了声“诺”,心里暗呼一声:这是出大事了……

    就没见过这么多位重臣同时出现。广盛殿两旁席位几乎全坐满了,沐容轻抽了口气:席位是按早朝时设的,照这么说,来的人该是和早朝时差不多了?我勒个去……

    传说中的“文武百官”来得齐全,不同于先前躲在侧殿,这回沐容随皇帝一起上了九阶,在旁侍立着,殿中景象一览无余。

    一个个……都沉着一张脸,到底出什么事了?

    结果确实……石破惊天。

    兴王死了?!兴王还没到锦都就死了?!

    他怎么就死了呢!!!

    朝臣们说得文绉绉的,听来听去,沐容讶异地总结成了一个词:暗杀。

    怪不得皇帝的脸阴成这样。很有一部分人话里话外表露的意思是……这是皇帝的安排,或者,是和皇帝脱不了干系的安排。

    换言之,如今朝臣们认为皇帝在兴王定罪之前就不明不白地杀了自己的兄弟。

    所谓“兄友弟恭”,先前“撺掇”皇帝严惩兴王的大臣们是无错的,因为礼法不可废。但到此地步也都有理由认为皇帝如此痛下杀手是不对的,因为还没定罪——就像是一个杀人犯可以受审被判死刑,却不意味着在法院定罪之前,旁人急着杀了他也是对的。

    沐容理解朝臣们的想法,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法律是早就有了的,封建制度的皇帝也不是为所欲为。

    同样也理解皇帝在恼什么——她知道,皇帝绝不是那会玩暗杀的人,今天却要背个暗杀兄弟的名声……

    搁谁谁心里都不痛快!

    再听下去,沐容听到了更多细节。暗杀在路上竟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刚出梧洵时,被押送的禁军都尉府官兵合力阻止了。

    第二次,是在即将到锦都的地方。

    这地点选的……也确实够容易让人生出误会。

    锦都不必说,真正的“天子脚下”;至于梧洵,也是设有皇家行宫的,避暑常去的地方。

    除却正直的朝臣明里暗里指责皇帝不该这么做之外,倒也讨论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比如现在没了藩王的皋骅如何是好、再比如兴王的家眷怎么处置……

    贺兰世渊支着额头坐着,听得多说得少,时常是等朝臣争上一番争得差不多了,再下个断论。

    皋骅暂不赐给旁人,兴王罪名未定,其家眷也仍依亲王仪制妥善安置。

    这个安排算是稳妥,然则皇帝静了一静,偏又续上一句:“兴王的事,刑部和禁军都尉府接着查,有罪无罪都要有个说法。”

    四座寂静。

    沐容都愣了,人都死了,谋反定然成不了了,还要接着查?

    贺兰世渊略有一笑,抬眸凝视着殿下众臣,声音平缓中添了两分冷厉:“朕知道,诸位大人今天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朕要了兴王的命。”

    没人敢吭声……

    所谓“语言游戏”,那就该是互相让对方听明白而又不戳穿的。皇帝今日偏生戳穿了,简直……

    打破游戏规则……

    沐容屏息瞧着,见皇帝玄色冠冕前的十二旒一晃,换了个坐姿,改用另一只手撑着额头了。再开口时,那两分冷厉不再,取而代之地是平日里常有的慵懒随意:“那朕就把话说明白了。押兴王回锦都,就是因为朕要办他,就是因为朕想看看他有多少条大罪。暗杀?朕犯不着。”

    口气轻轻的,末了甚至带了几许清冷笑意。一众朝臣更加接不上话了,沐容心中暗点了个赞,心说你们继续啊!刚才旁敲侧击不是来得挺拿手的么!怎么皇帝把话挑明了你们就哑巴了?

    坦荡点成吗!像个君子好吗!

    不自觉地又侧眸看过去,贺兰世渊早察觉旁边两道视线划来划去,这回索性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手中将茶盏盖子一磕,示意她:别看了,换茶去。

    脸上两分戏谑明显,沐容走到近前时不满地啧啧嘴,还得乖乖去换茶。

    一盏热茶奉上,贺兰世渊揭开盖子抿了一口,眉头立蹙:好浓!

    皱眉看沐容,沐容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样子。

    呵呵……最近被他嘲笑得有点频繁,可算是反过来戏弄了一番,扳回了一句。

    于是安寂须臾,朝臣们听得皇帝轻咳一声:“就这样吧,兴王的事继续查着,下葬倒不必耽搁。”

    众人一齐行礼告退,贺兰世渊离座往外走。出了殿松了口气,气氛轻松下来些许,遂缓了口气,回眸一瞪沐容:“故意的?”

    沐容镇定回看:“陛下说什么……”

    贺兰世渊气结,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不搭理她。

    一众宫人目瞪口呆:姑娘,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敢惹他?

    冯敬德一碰沐容的胳膊,沐容便明白了,没等他发问就悄声解释了出来:“大人别担心,您看……这不是心情好些了?”

    其实她也提着一口气呢,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谁不知道?大着胆子这么做不过是因为……

    很多时候皇帝明显也是一个奇葩!也乐于不按常规办事!奇葩碰奇葩没准反倒能解决问题呢!

    就像是……玩消除游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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