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得“呀”了一声,头一个反应是:合着是朵哈害我?!够记仇的啊!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朵哈害她还这么热情地告诉她没事招呼她走近?朵哈疯了?

    不暴露不舒服斯基?之前两人已经结过梁子了,再惹她一回是有多作死!

    眉头紧蹙,正奇怪这过敏源到底是什么,和香料有关、又和她中的毒有关,娜尔循声望了过来,走近了几步看了看她的胳膊,接着回过头扫了一眼桌上的各色香料。

    取过两样来,分别沾了一点涂在她手背上。

    沐容淡看着她不停地点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姑娘,你拿我做人体试验么?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娜尔没察觉她的怨念,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片刻工夫,手上一处涂了香料的地方无事,另一处则起了一片疹子……

    娜尔恍悟:“姐姐你麝香过敏啊?”

    ……麝香?

    一瞬间,觉得五雷轰顶。

    麝香,宫斗小说常见道具,在某部长达七十多集的宫斗大戏播出之后,专家解释说那是骗人的,闻一闻不至于小产或者不孕。但是专家同时也说……人工合成的麝香不顶用,真正的纯麝香力度是很高的。

    她学中医的朋友也告诉她,孕妇还是远离为好。

    然后她……

    不知道是在何处、在何时接触的麝香,弄得满身起红疹,可见是接触了不少。对身体有没有影响、有多大影响,她完全不知道。

    想想皇帝的反应……

    倏尔明白,他是有事瞒着她的!

    他明明知道她是过敏,却没说是对什么过敏——是他先提的对症下药,不查出过敏源怎么“对症下药”?!

    神经太大条了!!!

    真是给后宫跪了!她以为她们是想害得她身上一身疤痕当不了皇后,照这么看来是想让她永远不能有子而当不了皇后?她过敏导致的一身红疹只是歪打正着?碰巧了戳穿了对方的设计?

    “无子”在民间犯七出,在皇家也绝不是小事,若这计成了……“婚检”的时候御医必定能查出来,到时候估计都不用群臣反对,皇帝自己也不能立她了。

    好,退一步……一大步讲!就算不在意后位,甚至可以不嫁他……

    凭什么让她从此没有孩子啊!!!一个女人怎么能对自己的同类这么恶毒!!!

    就为了一个后位下这种黑手不怕遭报应么!!!

    短暂的愤怒,紧随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恐惧。想一想皇帝在瞒她,那……事情到了什么地步?御医怎么禀的他?她是不是已经不能有孩子了?

    他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他是一直待她很好、对她容忍到了一定境界,但是生不了孩子这事……即便在二十一世纪也有许多男人不能接受,他就能接受么?

    还有那些被赐死的宫嫔、被杖毙的宫人……

    几十条人命……沐容好像突然明白了原因,原来是因为自己?他还真是发了好大的火,半点也不肯多忍。那么……她现在的情况,真的很糟糕吧?

    反过来想,又觉得真是造孽。几十条人命没了,就因为她要嫁给他。

    心里难过极了,从哪一个方面想都无法哄着自己再开心起来。独存的侥幸……是她尚未从他口中听到这些说法,都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夫妻也好情侣也罢,那一份信任最是重要,除非他亲口告诉她,否则她再猜测也只是猜测。

    她要去成舒殿问个明白。

    走进成舒殿,目光一眼就落在那药碗上。大约已放了些时候了,已然不是刚出锅时的热气腾腾,只剩了少许热气往上冒着。旁边还放着一只碟子,碟子里是她爱吃的豆沙酥。

    “回来了?”贺兰世渊一笑,“刚吩咐了宫人去找你,白跑一趟。”

    沐容不吭声地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觑了觑那药,没动。贺兰世渊未觉有异,伸手把药碗推给她:“快喝,不然都凉透了。十雨的点心已做好放在这了,不许躲了。”

    “嗯……”沐容凝视那药碗须臾,温声问他,“陛下,这药到底是治什么的?”

    贺兰世渊微一凛,略打量了她的神色,旋即笑道:“自是治你的敏症的。”

    “哦……”沐容轻点了下头,应了又说,“我的敏症已经好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能不能不喝?”

    她说得平静,贺兰世渊听着觉出不大对头,又只道她是和从前几天般不想喝罢了,眉头轻皱笑侃:“你也挺大个人了,吃个药比小孩子还不如。别废那么多话,赶紧趁热喝。”

    “陛下……”沐容默了一默,“我听说……陛下赐死了五位宫嫔了,除了卫美人,其余都死一宫主位,更还有个位列九嫔的。不仅如此……就连亲近的宫人也杖毙了,搭上这么多条人命,是因为害我过敏么?”

    贺兰世渊神色微微一震,对上她凝睇着他的双眸,俄而轻缓一笑:“是,我不能让旁人害你。你也不用自责什么,旨是我下的,跟你没关系。”

    “但陛下根本就不是那么狠心的人……”沐容觉得自己的心理防线慢慢地塌掉了,再一开口,眼泪也跟着话语涌了出来,“她们的本意根本不是害我过敏对不对?”

    贺兰世渊愕然抬头,惊诧不已地看着她,看着她红着眼眶质问说:“让我过敏的是麝香对不对?”

    她怎么会知道……

    贺兰世渊觉得一阵窒息,许久没说出话来。沐容擦了把眼泪强笑道:“怪不得……怪不得疹子都消干净了还要继续吃药,怪不得陛下问御医话的时候要我避开……”

    她还偏生那么信他,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半点没想到其中有别的原因。

    “容容……”贺兰世渊长声一叹,想要和她解释一番,却又好像没什么可解释的了,事情确实和她所知的一样。

    沐容彻底大哭了出来,觉得胸中憋闷得厉害,很想出去透透气。手猛一支桌子,借力就势起了身,提步向外跑去,半刻也不愿多留。

    丢给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真可怕……”

    坐在湖边哭得声嘶力竭。不顾宫规、不理会过往宫人的目光,哭得好像要跟眼前的湖比一比谁的水更多似的。

    害她永远不能有孩子……

    实在是无力承受的噩耗。而她所怕的,也并不只是“永远不能有孩子”的结果,而是在这宫里……实在太可怕了。

    她答应嫁给他,一心指望着他能护住她,安慰自己说,有他在,后宫的明枪暗箭什么的都不是个事儿!

    结果却……

    他确实在尽力护她了,那几天他对她紧张到连她都觉得不至于。但那麝香还是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害到了她,也许现在尚没有那么严重,但如果她没过敏呢?就得这么无知无觉地继续受害下去,一步步顺了她们的心思。

    现在已经这样了,赐死了五个人又怎么样?这里还是皇宫,他还有别的嫔妃。等她登上了后位她们就真的会收手么?还是会变本加厉?

    沐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哭得发空了,空得无助,感觉前路一片茫然,且没有谁能帮得了她。

    除非她不嫁给他……

    可她又知道……自己明明很喜欢他,许多时候,都会忍不住去想婚后的日子。

    一时觉得自己真可笑。曾几何时,她觉得爱情就该是“奋不顾身”的,只要下定决心在一起,什么艰难险阻都不必怕,因为两个人携手在一起,没有过不去的坎。那时在她眼里,因为客观因素分开的人们,都太傻了……

    现在,却是她自己打了退堂鼓……

    原来真的有爱情里受不住的事,尽管他对她很好,尽管她也为他想得越来越多、努力不给他添堵……好像这样发展下去就该顺顺利利成婚了,她却当真受不住了……

    现在是要害她终身无子,下一步呢?焉知没有比她们更狠的?她可没那个好运气次次过敏给自己预警。

    炎炎夏日里,整个人却冷得发抖,寒意是从心底沁出来的,冷得像是被关在了冰窖里。

    余光瞥见那一抹玄色时即刻就想起身逃走,即便并不知为什么要躲他。胳膊被猛地一拽,强扯了回去,再挣就挣不开了,背对着他,被他箍得死死的。

    “你放开我……”沐容银牙紧咬哭音嘶哑,“你放开我……我不嫁了!”

    “嘁。”熟悉的轻笑,“回回你说不嫁就不嫁?朕可不是瑞王,没那么容易放你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扳正了她的身子,双手用了两分力钳着她,让她动都动不了。

    听着他称呼间的变化,沐容一声冷笑,狠下心说:“你少拿天子身份压我……我若不想嫁,你逼死我我也不嫁!”

    “你……”贺兰世渊沉容睇着她,手上微微一松,继而一喟间有少许懊恼,口气却仍沉稳如旧,“那麝香……加在了你沐浴的香露里。是我疏忽,只觉得管好你的嘴就行了,完全没往那里想。你如果生气……”他的视线在她面上一划,言辞诚恳,“随你怎么发火,但别因此……就不肯嫁我。”

    后一句都带了乞求的意思了,沐容心里被触得一软,旋即又是冷意森然:“那如果我从此不能有孩子呢……那怎么办!你总需要皇子……”

    那是不娶她、还是娶了她又让别的嫔妃生孩子?若是二选一,她宁可是他不娶她。

    “你不能有孩子我就不要孩子。”他却给了这么个答案,从容而平静。在她一震的目光中又道,“没有皇子,左不过就是过继宗室子弟来继位——虽则很难,但不是行不得。既有旁的路可走,我不会委屈了你。”说着一哂,“这你放心。”

    永远气定神闲,总能给她一个让她觉得震惊却又算是个办法的办法。沐容在他的回答中平静下来,静默须臾,摇了一摇头:“算了。那药若能治好我,就治;若不行,我还是不嫁陛下为好。”眼眸轻垂,“陛下毕竟是皇帝……”

    这不是二十一世纪,说不要孩子就不要,谁也不能逼谁。择宗室子继位,这在历史上不是没发生过,但沐容清楚这有多难……

    尤其原因若只是“皇后不能生子”,那在另选继承人之前,朝臣们一定会劝皇帝纳妃、废后,不管他能有多坚定,这样的日子都太累了。再牢固的婚姻对外力的承受也有个限度,如果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被诸多事情压着、烦着,总会有绷不住的一天吧?

    绷不住了……就会离婚吧?!

    “容容。”贺兰世渊略一笑,摇了摇头,温言道:“御医说……你的身子应该没什么大碍,你不用太紧张。再者……”他缓了口气,“我是皇帝不错,继位的这几年,自问为天下人做了不少事,我想自私的……就剩娶你了。”

    沐容听着他的话轻一抽气,对上他的双眼,只觉这双眸子明明深如寒潭,又满是笑意温暖。慌忙地挪开了目光,听得他又说:“所以……能不能陪我自私一回?算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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