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的女声在二楼炸裂。
传到厨房时,桃华眼皮一跳,手里的木柴捅得太深,扑出了一大团灰烬,把刚进来的蝴蝶扑了个满脸花。
蝴蝶暴躁的用潮湿的袖子在脸上一顿擦,恶狠狠的盯着她,怒道:“你和你们族长一个样!都不靠谱!亏我之前还被你可靠的样子给骗了!”
被人怼到脸上,桃华也不忍着。
“你也没提前修屋顶啊?连续下这么多天雨,其他店铺老板都关门了,就你非要敞开门赚那一点小钱。”
“我这不是为了替姬君多赚些钱!外街的翻新,你的工资,哪一项不都是我赚回来的?你还嘚瑟了。都没钱给姬君置换夏装了!”
其实十六夜的衣服一年到头都是层层叠叠的,完全没必要换夏装。蝴蝶这么说,纯粹是为了打击桃华的气焰。
她不爽这家伙很久了。说好的来了是去外街当厨娘当保镖管她当什么,来了之后就一直腻在姬君身边不走。和她那个厚脸皮的族长一样,说话不算话。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蝴蝶恨恨的跺脚,妩媚的大眼睛流露出怨恨的神色。
“我同意。”桃华一手烧火,另一只手举起。“但我是女人。”
来之前,她就研究过扉间大人带回去的情报。居酒屋的蝴蝶夫人性格泼辣,行为大胆,在全是男人的商会夺取了一席之地,和大部分居家留守的女性完全不同。
桃华很欣赏。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因为同为女性而退让。
“赚钱,我没任何意见。那不是我的强项,你说了算。但是姬君的安全,我说了算。”
她轻松的抓起大木桶,随意朝大铁锅里倒了一锅冷水,盖上盖子,等烧开就行了。
“知道忍者最经常做什么任务吗?”
桃华竖掌为刀,在脖子上划拉一下。
她故意吓唬道:“暗杀,刺杀,杀人。”
“你生意比我好,找人把你杀了,生意就是我的了;你不同意我对外开战,找人杀了你,战斗继续;你是我的敌人,直接雇佣忍者明目张胆的攻打。地盘都抢过来了,人自然也没了。”
“像你家姬君这种有钱的,家道中落,柔弱无依的贵族小姐,本身就是战利品。对了,她还特别漂亮,又有能力,这可是非常稀有的特质。稀有就意味着更值钱。”
“通过占有稀有的资源,能非常直白的彰显权力地位。不仅仅是男人,女人也是。能让顽石开口,钢铁低头,对谁都是莫大的诱惑。”
“谁离姬君更近,谁的地位更高。是吗?蝴蝶,你是这样;你的姬君同样如此。”
桃华把最后一根木柴丢进灶膛,熊熊燃烧的火焰噗得一声,向上窜起一大截。
炽热的火舌扭动着光线,亲热的舔舐着黑铁锅的底部,将其灼烧得隐隐发红。铁锅上的木盖用了太久,裂了好几道缝。蒸汽从缝隙喷出,将背阴的厨房加热如盛夏。
蝴蝶双拳捏得紧紧的,明亮的怒火从双眼喷发出来。如果换做以前,她就算不顾形象,也要扑上去撕咬拉扯。
但是姬君教导过她,要扬长避短,审时度势,凡事三思而后行。
她是有文化的,经受过教养的蝴蝶,再也不是花街里的被关在栅格后任人评价挑选的货物!
“首先,我要感谢你对我和平田伸出援手。没错,我们是普通人,连修缮屋顶的工作都做得战战兢兢。你是厉害的忍者,随便一跳就比屋顶还高。我的确羡慕你。但我不是嫉妒你能守在姬君身边,我指出的是你在引以为傲的护卫工作上犯下了错误!”
“就算我摔下来,跌个半死不活,那也是我该受的。因为这是姬君全权委托我经营,维护,发展的居酒屋,工作中出现任何问题,都由我一力承担。而你——了不起的忍者大人,像你所说,暗杀什么的才是你们的主要任务。现在你执行的是暗杀吗,你不是担任的守卫吗?你看不上我,可你连最基本的侍女工作都做不好。这么冷的天,姬君的房间里连一个火盆都没有。你真的是用心在完成你看不上的简单工作吗?”
蝴蝶豪迈的拍着胸脯逼问:“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敢说这样的话,你敢吗?”
桃华被她连续三问逼得倒退一步,不甘心的咬紧牙关。
失策了。就不该和这种人争辩。她就是生气蝴蝶上来就开地图炮,怼她不说,还不分青红皂白的肆意批判族长大人。
她现在深刻的怀疑这家伙脑子有问题,要不就是被那位仁慈的姬君惯得胆子太肥了,连忍者之神都敢指手画脚。真不怕死啊?!
桃华不甘示弱的继续怼回去。蝴蝶稳定了状态,毫不退缩的与之继续争辩。两人吵架的声音都比刚才二楼的怒吼声更大了,宛如两只咆哮着宣示威力的母老虎,完全顾不上其他。
可怜平田被她们吓得连门都不敢进,缩在厨房大门口,就着一点短檐遮风避雨。
他双手抱头,真委屈的用眼神向赶来的姬君求救。
十六夜无奈的叹了口气,提起衣角回主屋旁边拿草披。柱间撑着伞连忙跟了上去,小声解释:“我从来没有拿你当战利品的想法!”
十六夜吃力的提起濡湿的草披,柱间一把接了过去,随手抛给被雨困在厨房外的平田。平田立马披好,扣上斗笠,一溜烟儿的从后门蹿了出去。
洗热水澡估计是没希望了。等这两只母老虎吵累了,雨都停了。干脆去街角找鹿介蹭口饭吃。
十六夜在外墙晾着的布巾上擦了擦手,回身问:“你赢了谁?”
“啊?”
“战利品是胜利者从失败者手上夺来的东西。最少得有个竞争者吧。”
柱间愣住了。他托着下巴想了很久,忽然一击手掌,恍然大悟:“我就说嘛!宇智波都有点暴躁,你脾气那么好,肯定不会喜欢那种类型的。”
真是无可救药!
十六夜不想理他,走进堂屋点亮了油灯。
幽幽灯光将室内的阴暗一扫而空,气氛变得温馨起来。
柱间嬉笑着跟上去,看她从橱柜里拿出上下相扣的瓷碗。
“哇!好香!给我的吗?”
还没打开呢,这就闻到了?
十六夜把碗盘递给他,又揭开麻布下盖着的竹篮,拿出两个白面馒头。
“先吃饭吧。”
“好嘞!”
柱间把冷菜馒头拢到怀里,喜滋滋的咬一口馒头,配一口小菜,开心得不得了。
“喝酒吗?”
“要——不起。”
柱间尬笑着,神色多有沮丧。
他小声解释:“出来太急,什么都忘了,只有这身衣服。而且,你也不喝酒啊。”
“我是不会喝。太潮湿了,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十六夜从柜台下提出一坛新酒放他面前。
“请你的。”
“不太好吧……”
柱间多有犹豫。扉间给他说过这些酒都很贵。而且刚才治疗的时候多有冒犯,可十六夜都没打他。如果他接受了——
他低下头大口扒饭,眼睛慢慢湿润了。
真是有碍观瞻。想到他收到信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十六夜又心软了。
她无奈的坐到他对面。
“又怎么了?”
“我不想当贵族的面首,又不想你讨厌我。”
十六夜头疼的扶住额角,烦躁的在桌上敲击。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谁和你说什么了?。”
“就,就像刚才厨房里桃华说的,贵族养忍者当面首的其实不少。但是关系很混乱……就,就我也说不清。反正那样不好。”
十六夜没有详问为什么他会想到这些,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轻声问道:“忍者有没有捕掠过其他人口呢?”
她用词很奇怪,不像在形容人,而是抓什么动物。野兔野鸡一类的小东西,都是不被看到的,被忽视的,赖以裹腹的食物。
柱间再次发现了十六夜与常人的隔阂。
她没有深陷乱世的混沌感,不会被话术和讨好左右思维,是难得一见的清明人。
他饶有兴致的搔着下巴,连夜赶路来不及打理,胡渣都冒出一小截了。
唉!看来之前的自己肯定很惹人烦,被打也不冤枉。
应该拿出更郑重更坦率的态度的面对她。
“有。”
“那柱间君打算把我也劫掠回去吗?”
柱间笑了。
端方正直的脸上绽放出狼一样的笑容。
仅仅是嘴角裂开的程度加大,多露出几颗牙齿,就让他的笑变得野心勃勃,充满攻击性。
“没有。”
他兴致勃勃的观察着十六夜,而十六夜偏开了脸,避开了与他的正面对视。
“你信吗?”
十六夜转过身子,气恼的拍桌子。
“正经一点!”
“好好好!都听你的!”
狼一样的笑容消失了,柱间耷拉着肩膀,像一只大型犬一样趴伏在桌面上,眼睛黑溜溜的,无辜的望着她。
十六夜屏气凝神的整理好衣服,腰背挺直,肃然宣告。
“被当作货物置于交换的天平上,是对个人尊严的践踏。”
“你不愿意,我不愿意。大家都不愿意。”
“没有人心甘情愿的被压迫。”
“希望柱间大人能理解。”
十六夜按照这边的礼仪,深深鞠了一躬。
柱间相对还礼,抬起头,十六夜的状态已经恢复到初见时的淡然。
“看来是我让你困扰了。”
“十分抱歉。”
“不。该抱歉的是我,因为我并不打算放弃。”
十六夜缓缓抬起眼帘,神色惊愕。
柱间朗声大笑,笑声嘲讽。
他抽开矮桌,来到十六夜身前,膝盖抵着膝盖,额头抵着额头,双手重新握住纤细的臂膀。
“你在害怕什么?
十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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