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是声控灯,暖色调的光落在地面上,无端烘托出几分温馨。许从年的房间在最里面,初迟很有礼貌地默默跟在他身后进去。
“题带了吗?放桌子上。”他说。
这是初迟第一次进男生的房间。
出乎意料的是,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跟他吊儿郎当的作派完全不同,许从年似乎是个很有条理的人,不算太大的房间里看不出一丝杂乱。
家具都以白色为主,窗户边的纱帘也微微透光。他的书桌旁边就是床,深灰色的空调被有一处皱着,大抵是过来给她开门之前在那儿坐了半刻。
初迟把资料放在桌上,然后站在桌前跟许从年大眼瞪小眼。
“坐啊。”许从年好笑地盯着她,“还要我帮你拉椅子么?”
初迟连忙摇头,犹疑地问:“我坐这儿,那你呢?”
只有一把黑色的靠背转椅,紧紧挨着桌子。
“我坐床上,”他道。
没底气地哦了一声,初迟恭敬地用双手拉开椅子,慢慢坐下。
许从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手法很狂野地在脑袋上擦了几下,直到不滴水才坐上床,就在书桌旁边。他两条长腿微微曲着,轻薄的黑色长裤宽松,手摸索到桌上的遥控器,问:“温度合适吗?我平时开得比较低,会不会有点凉?”
“不会,我没关系。”初迟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一黑一红两只笔放下,轻声说道。
许从年也没接话,就侧过眼瞄她带过来的资料,是两本蓝色封面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数学?”
“嗯……还有物理。”
他点点头,目视着女生翻开有些皱巴的五三,听见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刚开学,新知识还没学完,我也在巩固之前的。”
“今天问你的,都是高一的题。”初迟说。
许从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行。”
桌边的灯开得并不刺眼,轻飘飘地点亮了一小块儿地。初迟的手很小,手指细长,皮肤在护眼光下被镀上一层釉色。她指着一道红笔圈起来的题:“这个。”
许从年凑近过去,距离在顷刻间被拉短。
初迟不自觉屏息,嗅见了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沁凉的。他一只手拿起那支红笔,长睫似鸦羽微微垂着,覆住了眸光。
初迟就这么看着那只手在题干上不算平直地画了几条线,然后极快地在旁边的例图上画好辅助线。约莫两分钟后,他提笔写了个答案在旁边。
许从年放下笔,嗓音低沉:“有答案么,对一下。”
“有。”
初迟提前在每道题答案所在的页数做了标记,于是很快找到。她盯着那个准确无误的答案,再抬起眼看向许从年时,已经不由地多了几分崇拜。
“对了,你好厉害。”她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
“那个……我这一块儿学得不太好,答案也没太看明白,所以才来问你的。”
许从年说:“嗯,我知道。”
他没再说多余的话,很快进入正题。重新捏起笔,在划线的地方不紧不慢地和她解释:“这种题不是很难,求外接球体积。题干给的条件我都帮你划出来了,你分三步去求。”
“先用正弦定理把底面的外接圆半径求出来,然后作垂线,球心会在这条垂线上……”
初迟起初还有点儿跟不上他的思路,但许从年或许注意到了她紧锁的眉头,于是很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并且放慢了语速。
他从桌子抽屉里取了一张洁净的a4纸,把这类体型会涉及到的相关公式都写了下来,一边写一边说:“这题目我不信你数学老师没讲过,上课没听吧?”
被揭穿的初迟脑袋恨不得钻进缝里:“一上数学课就犯困……”
许从年瞥她一眼,发现这人耳根子通红,估计觉得丢脸丢得没法见人了。他无声勾唇,将那张a4纸卷起来,在初迟头上轻轻一敲。
“……”
“下次认真点,这道题还挺经典的,回去拿个本子整理一下,听见没?”
“哦……”
许从年见她还闷着头,又气又好笑,拎着人后衣领往后拉了拉:“写个字头低那么低干什么?嫌自己视力太好?”
初迟被迫抬起头,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儿上,很想来个仰天长叹。
“许从年,”她幽幽喊道,“我再也不想问你题了。”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讲得还可以。
“讲得很好,一点问题也没有,我觉得你都能当我数学老师了。”
“就是比较……打击人自信心,来一趟不仅要被数理化折磨,还要被你教训,太划不来了。”
许从年:“……”
他发现相比自己,初迟气人的水平可能也不低。别人不清楚,反正他是被这学妹气到好多次了。
调整了一下气息,许从年尽力心平气和地吐出仨字:“下一题。”
初迟不再顶嘴,快速翻到另一页,正要把笔递给他时倏地想起来:“你还有作业要写吗?或者……要不要刷题复习?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了?”
这三连问问得许从年一时语塞,闭了闭眼后他道:“写完了。我还不差这一会儿。不会。”
这声音就响在她耳朵不远处,少年的嗓音有磁性似的,顺着空气传过来,如电流一般过耳。初迟觉得耳朵有点麻,心绪也乱了些,集中注意力地看着书上的题目。
一个半小时很快过去,许从年给她的a4纸上早已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她写字的时候,他就端着一本书靠在床头翻阅,有问题了再靠过去教她。
初迟写完最后一个步骤,恍神地问道:“几点了?”
“快12点。”许从年合上书,“写完了?”
初迟揣着纸张递给他检查,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你困吗?”
“还行,”他极快地扫下去,颇为满意地把纸塞回她手里:“我觉比较少。”
初迟若有所思地收拾着桌上的资料,也没接话。
许从年把她送到家门口,嘱咐道:“快回去吧,挺晚了,早点休息。”
“辛苦你了,谢谢。”初迟想了半天,觉得今天确实太麻烦他了,一时间站在原地考虑了下。
他的头发已经自然干了,此刻看上去蓬松而柔软,神情倦懒:“还不走?”
初迟摸摸口袋,找到了来之前塞进去的一小堆糖果。她原本是打算写累了偷偷吃几颗的,结果因为节奏太紧凑,都顾不上吃了。
她把糖果全部掏出来,掌心对着许从年向上摊开,吸引人似的晃悠两下:“拿着。”
许从年:“?”
他愣住,被初迟又喊了一声,才伸出手接住了那些糖。它们的包装五颜六色的,聚在一起像一泊彩色的湖。
“给你的……补课费。”可能是觉得这报酬有点寒酸,初迟越说声音越小,只在句末再次补充:“谢谢你。”
话落,就转身走到电梯门口,按下层键进去了。
刚刚有阵风遛进电梯了,许从年无奈地想。
他又盯着手里的糖看上一会儿,默不作声地放进裤子口袋里。
这头初迟风风火火地跑回家,感觉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床上。
她的眼眸很亮,放空地望着天花板。发呆许久,还是觉得刚刚送糖的举动太亲近了,实在不太应该。
她好像捡到了一个大便宜。
比如,一个免费还好用的补课老师。
初迟在自己心里的小账本上又记了一笔,再欠许从年一个人情。她回想着刚刚问题目花的时间,偷偷估算着,下次要再快一点,少问些。
尽量少打扰他一点就最好了。
初迟把笔记纸举过头顶展开,望着最上方的几行字迹微微出神。
许从年的字很好看,写得飘逸大气,笔锋凌厉,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生的字都要漂亮。
她思忖着,除了说话比较嘴欠以外,居然还真没发现这人身上有什么特别不可忽视的缺点。
好神奇。
-
后来的小半个月初迟仍旧会找时间偶尔去楼上向他问问题。许从年每次都淡定地把她请进房间,嘴上也毫无抱怨。
初迟发现他很耐心,脾气也好。
随着两个人越来越熟悉,就经常开一些小玩笑,斗嘴吵闹。这么久了,她还从没见过许从年生气的样子。
两周一次的心理社活动结束时,几个人聚在一起,也会不可避免地讨论起许从年。
那天大伙刚做完心理学小游戏,赵原靠着椅子,一边喝水一边问初迟:“你们过几天是不是月考呢?”
初迟手撑着脸颊肉点头应:“对,下周四。”
“我考试考得人都麻了。”周茵如在旁边唉声叹气,“我现在梦里都在考试做题。”
钱松说:“谁不是呢。”
赵原伸了个懒腰,乐呵呵地对初迟说:“咱迟妹应该能考得不错吧,我听说你经常去问从哥题目啊。”
“还……挺有把握的吧,没有之前考试那么焦虑了。”初迟捏着自己手指玩,两条腿晃晃悠悠的。
“这说起来,就又得感叹从哥牛逼了。”赵原摇头晃脑地道。
傅元霜姿态文静地坐在桌上,赞同地说:“他是很厉害,不仅聪明,还比较勤奋。”
初迟睁大眼睛好奇问:“俞亮哥不是说他是天赋型选手吗?”
“许从年那个人吧……应该是天赋型和努力型并存的选手。迟迟,你别看他天天跟咱们插科打诨的,一点儿也不像在认真学习。其实他很用功,只是该学就学该玩就玩,做过的题在我们一班都排得上前几。”
听见周茵如这番话,初迟对他的了解又加深了,于是不自觉地开始夸赞:“他人也很耐心。”
“那必须的,我们这一圈儿人都问过他题。”李之荣拿着瓶可乐往肚子里灌,“听他讲题会上瘾的,逻辑特清晰,一下就能明白。”
初迟心说确实如此。
“从哥啊,啥都好,就是有点太独了。”赵原望着黄昏时分窗外的火烧云,淡声说。
初迟不太理解:“为什么?我觉得他朋友很多啊,好像一中随便拎个人出来,他都认识。”
“那只是表象,”周茵如耸肩,“我们班人除了问题目都不会主动找他聊天的。”
“你见过他有哪个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吗?也就俞亮一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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