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向来不长脚却遍地跑,加上有人故意渲染,不过一两天的功夫,谢颂华私底下和叶容时说话的事儿就广为人知了。
虽然察觉到谢家几个姑娘看她的眼神不大对,但谢颂华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从她回来,这些人看她的眼神何时对过?
更何况她眼下事情多着呢!
丁香守在静心堂的大门口,又是紧张又是忐忑,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就四处逡巡一遍,生怕会有人路过。
而此时谢颂华已经进了院子推开了里头一间屋子的门,屋子里床上的女子一见着来人,顿时眼睛一亮,就要起身,“姑娘您终于来了!”
谢颂华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认真观察了一下她的面色,才道:“姑姑这回可是信了?”
谢颂华是那些天在府里随意闲逛,才发现静心堂这么个所在,与这边遇到的婆子闲聊了两句,方知这里是专管府上患了病的下人的地方。
准确地来说,是管那些没有地方可以去的患病的下人。
若是在外头有住处,病了自然是家去,何必要来这里。
谢颂华本就是大夫,来了两次到底于心不忍,便偷偷溜进来瞧过,才知道那些底下人被丢到这里来,基本上就是个三不管。
手里有点儿银子的,还可以叫人帮忙传个大夫抓两副药,若是没什么钱,也就一个等死罢了。
只是她也没有什么钱,最多不过是借着前世的医术,帮着看看诊,抓药还是也得要这里的人自己来。
其他人得了个免费来看诊的,自然是欢天喜地,当即便想办法着人去帮忙抓药。
只这个梅姑姑,一边咳嗽还一边讽刺,根本不给看,谢颂华也不计较,只是留了一道简单的方子就走了。
久病之人性情古怪也是难免,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大夫,难道这还不知?倒不至于与病人计较。
今天再过来,看到这个梅姑姑这个反应,知道她大概还是用了自己最后的那个方子。
“姑娘救苦救难,这院子里已经有两三个得姑娘看顾的都已经回去当差了,我吃了姑娘的方子,也觉得身子没那么沉了,当日确实是我小人之心,还望姑娘海涵。”
谢颂华抿唇一笑,叫她将手伸出来,在对方开口之前道:“姑姑且先别说,我先替姑姑号个脉。”
左右两只手都细细地听过,又认真看了她的气色之后,才问道:“姑姑初时应当只是咳嗽,并无其他症状吧?或是十日,或是半个月之后,才开始慢慢添了发热、体虚、盗汗等症?及至如今,恐怕已浑身无力,咳疾也愈发重了?”
所幸当初趁着值夜班,看过许多原版中医药典,这文绉绉唬人的词句倒是信手拈来。
梅姑姑一听,脸上顿时充满了希望,“这位姑娘果真能治好我的病!”
谢颂华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作答,梅姑姑立刻道:“只要你能治好了我这病,多少诊金我都给。”
这个梅姑姑是二门上的管事,平日里的油水丰厚得很,可她得了咳疾,瞒也瞒不住,如今一个月过去,替她的管事娘子已经差不多得心应手,她的地位岌岌可危,此时自然满心急切。
谢颂华又看了她之前用的方子,心下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取了自己怀里的炭笔出来,刷刷地在纸上写着一副新的药方。
梅姑姑却一把抓住谢颂华的手,“一事不凡二主,姑娘能在外头走动,不若替我将药一起抓过来!”
她说着又恳切道:“必不白费姑娘的力!”
谢颂华又看了看她,点头道:“姑姑若是信得过,我明儿就让人给姑姑送药过来。”
梅姑姑如同见到救世主,自然满口应下。
当即便从床里内侧抓了两颗碎银出来,“劳烦姑娘!”
果真是有钱人啊!谢颂华满心激动,这么一出手,就是将近五钱银子,太大方了!
晚上谢颂华在灯下练字,兰姑姑便满脸官司地端着茶进来了。
这等端茶递水的小事儿,如今已经交给了底下的丫鬟,她此番大约是为了下午的事儿了。
且兰姑姑在谢府后头的胡同里有自己的住所,一般不会留宿。
谢颂华心知肚明,便让她坐在下首等,一直到手上这一篇字写完,才搁下笔。
然后皱眉看着自己这一张字,心里说不出的惆怅,是真难看啊!
“练字这事儿急不得,姑娘已经很用功了。”兰姑姑眼底便含了两分赞赏。
自从谢颂华上学以来,早起半个时辰诵书,夜里一个时辰练字,平日下午没事儿的时候,也都是捧着书本在手里。
便是读书的男子,也就这般用功了。
“我起步晚,比不得旁人,自然要多努力些。”谢颂华见字干了,才放到旁边的那一摞纸上,转脸笑问:“姑姑是想问下午的事情吧?”
兰姑姑也不藏着掖着,“姑娘是府里的主子,如何好去给下人看病?更何况,正经人家的姑娘……”
正经人家的姑娘哪里会这种东西,谢颂华知道她的未尽之意。
药婆属于三姑六婆的一种,在这个社会背景下,是叫人瞧不起的职业。
谢颂华身为阁老府的嫡出小姐,如何能与这样的身份绑在一起?
“姑姑是府里的老人了,在这深宅大院里,多少腌臜手段没有?我才来没多久,就从张姨娘那里领教了一番,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灯光下,少女肌肤如蜜,莹莹的一双如水清眸里,闪着坚定的光。
兰姑姑骤然发觉,其实四姑娘的五官并不逊色于府里任何一位姑娘,甚至比其他几位,更多了几分坚韧鲜活。
谢颂华的这话,兰姑姑没法反驳,因为如她所说,这样的事情,深宅大院里太多了。
“可姑娘也不该去给……”
“姑姑有所不知,虽然从前我在那头跟着一位婆婆学了些医术,可这医术不比旁的东西,唯有自己亲自经历了许多病例之后,才能从中得到自己的经验,要不然怎么那些大夫年纪越大越值钱呢?”
兰姑姑被她的话说笑了,“什么叫越值钱?拿人比货似的。”
“姑姑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好了嘛!”谢颂华见她神色松动,便知道自己说动了她,“横竖我去静心堂都是带着面纱的,没有人看到我的样子。”
兰姑姑终于放下心,“既然姑娘心里有成算,奴婢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姑娘到底还是少露面的好,若是有什么事儿,只管叫奴婢去办。”
“这不是正有事儿要劳烦姑姑?”谢颂华说着,便将梅姑姑的药方拿了出来,“再没有比姑姑更信任的人了。”
“你认字,还懂医,一般农女,可没你这个本事,你到底什么来头?”
玉如琢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这陡然出声,不免又把谢颂华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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