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太子大婚的喜庆,国子监接连三日休假。
除了初八那日,滕雪和一众皇子公主拜见过太子太子妃。这两日,滕雪也不必再寅时起身,去国子监上课,于是一觉睡到将至辰时还未起身。
“公主,快些起来吧,长逸公主来了,正在外殿等着呢!”仟心从外面步履匆匆地进来拉开床帐。
滕雪迷迷糊糊睁开眼,半撑着坐起身来。“嗯?皇姐来了,那快请她进来,怎么好叫皇姐在外殿等!”
“公主不先梳洗一翻吗,会否显得……”仟心犹豫着。
滕雪倒不以为意,察觉到仟心的纠结,哭笑不得:“都是自家姐妹,又在闺中,无碍,快去请皇姐进来。”滕雪掀开被褥,接过襦裙。
仟心得了令,正要动身——
“不必请了,我已不请自来了。”沂花面上愁绪尽显。
行过礼,滕雪也无心再穿衣裙,忙问皇姐特此前来,所为何事。
只听沂花浅叹一声,拿过滕雪手中的衣裙,帮她穿好。
沂花又让随身侍女碧清将殿内外不相干的都打发了,这才说着:“看你此刻方醒,想来你还未听说,待这三日过后,你我每日此时下了国子监的课,”沂花抿起唇来,声线里愁思不断,“还要赶去未央宫学礼仪,有专门授礼的嬷嬷,还有母后会在一旁监看。”
滕雪听着,却觉得这都并非重点。这突如其来的学礼定然事出有因,要知道皇室子女自懂事起便有专人教授礼仪,直至皇帝授意,方可不再刻意日日学礼。如今又卷土重来,想来不简单,该不会,是……
沂花见滕雪并无过多反应,“你就不好奇为何突如其来仅你我又要学习礼仪吗?”
眼前面容娇好的女孩莞尔一笑,“不难猜到,应是婚宴那晚那些话要灵验了。”笑容收起,滕雪低下眼帘,藏起无奈,这一日快要到是吗?
沂花也同样沉默着,是啊,那些话要应验了不是吗?
自大婚后第三日,太子携太子妃,一对佳偶回门。
滕雪也和四皇姐结伴走在去未央宫的地方。所过之处,拉花红绸刺眼的亮。
“平日里下了课,走在回宫路上,连脚步都是轻盈的,今日倒好,我这双脚似是千斤重,竟无一点踏进宫门的想法。”
听着沂花的话,滕雪也不知心中究竟是何味道,她深知婚姻嫁娶自己向来做不得主,或许只要夫妻二人并无什么血海深仇,不至于相看两厌,日子总还是过得下去的。但即使是看开了这一点,到了真正无可奈何的地步,谁还能了无怨诽呢?
果然,正如皇后与四公主所说那般,两位公主都快到适婚年龄,为妻之理怎能不学?于是每日来到皇后中宫,行礼后,便要向那宫中教过长公主的董嬷嬷学习礼仪。
每日里除了煮茶女红便是插花作画,董嬷嬷还日日教授仪态,不时检查,起初细微错处便罢,到后来倘若出了错,便要罚二位公主的贴身侍婢。常常一天下来,碧清、仟心的手心要肿起半倍来。
此后时安公主时常被皇后留在宫内“谈心”用午膳,时安公主也常留在未央宫中和长逸公主“作伴玩乐”。
这日出了未央宫,天也近黑,这是董嬷嬷授课以来上课最久的一次,原因是长逸公主不忍碧清挨打,主动要求嬷嬷惩罚自己。
回到其芳宫,德贵妃还忧心忡忡地听着贴身女使宛娘回话,无暇顾及晚归的滕雪。滕雪也只隐约听见宛娘低声说“娘娘,这么多年……找不到了”。瞧着母妃眼眶中的破碎与不甘夹杂,滕雪心想或许是丢了什么重要物件尚未寻回,本想安慰德贵妃,行礼后却被草草打发了。
来到内殿,滕雪在桌边,就着烛灯给仟心上药,因为嬷嬷给将要及笄的公主授礼一事并不宜声张,就连这药也是皇后悄悄给的。
仟心被药膏灼痛的低呼和那对蹙起的细眉刺痛了滕雪的心。“仟心,害你如此错全在我,甚至……”甚至不能像皇姐那般挺身而出。
“公主,奴婢全明白。仟心说不疼是假,但董嬷嬷说的有理,您和长逸公主都是千金之躯,在下人面前,如何有错?既无错,又何来惩罚?况且,长逸公主心疼碧清,公主您定然也是疼仟心的,仟心都懂。其实,奴本下贱,能有公主心疼惜,几下板子算的了什么。”
“下贱”二字滕雪已经许久未听到了,勾连起旧日的痂:她看着陌岑在那个人的身下苦苦挣扎。滕雪听着仟心的话摇头,除了否认这话,仿佛也在竭尽全力摆脱脑海中那段记忆。“胡说,你才不下贱,陌岑也不是。”对上仟心水灵灵的眼睛,滕雪鼻子一酸,泪意突然来袭。“仟心,我想陌岑了……”两个女孩儿彼此抱在一起。
听到陌岑这个久违的名字,仟心意识到自己勾起了公主的伤心事,内心甚是歉疚。“公主,别伤心了,奴婢和陌岑阿姊都会心疼的。”
“公主和嬷嬷认真求学,奴婢这几日也并无受罚,公主无需自责。那些害死陌岑阿姊的人也已经去地府赔罪了,公主千万别再这么难过了。”仟心打小便跟在滕雪身边,她的时安公主,她怎么会不懂。
这晚,仟心直到滕雪安然睡下才离开。
次日,与往常无异,二位公主又来到未央宫,只是今日,皇后未在。未央宫内,鬓间已添白发的董嬷嬷,眉目间仍旧坚毅有神。
她看着两位公主昨日抄好的《女诫》,字迹娟秀不缺刚毅,赏心悦目,只是不知二位公主能否明白她这一番深意。
她放下宣纸,一旁的侍女接过。
董嬷嬷理理袖角,双手抱合,缓缓出声:“二位公主天资聪颖,又认真手抄了《女诫》,想来定是明白‘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的道理。”默默话锋一转,“那么日后二位公主出嫁,碧清仟心自然要随公主们陪嫁,倘若她二人做了错事,应不应罚?”
突然被点到的碧清仟心全脸茫然,就连沂花和滕雪也尚未明白嬷嬷此问何意,拿不准这一问不知是要与昨日一事交相呼应还是怎么,二人对视后都说应罚。
董嬷嬷会心一笑,继续问道。“那若是她两人顶撞了驸马应不应罚?”
“应罚。”
“应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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