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雪循声看去冷歌神色无常,看上去像莲中君子心如止水,她倒突然有些领会到礼嫔的好了,最起码同为女人不必看就知道她戏台子上演的是什么,她唱的哪出戏。

    滕雪沉吟片刻,又看向面前的珍馐,与各式玉盘美馔面面相觑。侍女们分别揭开案上的青瓷莲花盅,随着款款而起的温气蒸腾,扑面而来的桂花清香与蟹肉的鲜美拥在一起,蟹羹为底,几朵娇俏的桂花镶在羹上点缀,色香俱全。金秋时节,这样一份秋蟹玉桂羹,对于喜好这一口的人来说实为佳品。

    滕雪却微不可察地蹙眉,放慢了呼吸。

    仟心将盅盖反置在案桌上,她知道公主不爱食蟹,干脆就在一旁听候,并无其他动作。

    正逢秋高气爽,蟹黄鱼肥,宫里膳单上多了不少河鲜。沂花素爱食鲜蟹,碧清已经舀出一盏搁置在沂花面前,她手执汤匙尝了一口。入口惊艳四座,羹汤鲜香滑嫩,平菇切成碎丁入羹,更添口感弹滑,与福黎之细腻相得益彰,更不必提蟹肉与蟹黄之极鲜。

    高殿上,帝后用过也都惊讶于这羹的鲜美,唇齿留香。

    皇帝又尝了一口,细细回味。“这蟹羹是哪位庖厨所制啊?当真是香鲜至极,妙不可言呐!”

    众人都抬起头,洪理在一旁说,“回皇上,这道秋蟹玉桂羹乃是贤妃娘娘亲自下厨料理。”

    “哦——贤妃,这是,出自你手?”

    贤妃娘娘柔和笑着,“是,这江南素有蟹的百种吃法,臣妾不才,拿手的只有这道蟹羹,斗胆献丑,陛下和诸位觉得可口就好。”

    “贤妃费心了,这蟹还是以江南的花样做来才最保持蟹肉的鲜美啊,贤妃果真是巧思善工。”皇后夸赞道,一旁的皇帝已经用完了一碗。而末席的冷歌尝了一口后皱眉的动作微乎其微,他余光中,滕雪也只是小口咬着点心,没有动过羹汤。

    几个小辈也不多说话,沂花也低头用了些。“时安,怎么不动筷啊?”皇后见滕雪只是吃糕点,和煦问道。

    这下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向滕雪,滕雪咽下月饼,脸上笑吟吟的,“回皇后娘娘,我啊,就好吃这月饼,一时没顾上满桌的佳肴,时安这就尝尝。”

    帝后和蔼地笑着,皇帝无奈地说,“你啊,倒是不比沂花好贪嘴!”众人都含笑回应,一旁的上官廷倒是哑然失笑,沂花撇嘴探出头盯着皇弟,板正脸色威胁道“不许笑了!”

    皇后不免又要说她,眼看就没滕雪什么事了,谁知皇后又说,“时安,你尝尝贤妃娘娘亲手做的蟹羹,味道可不一般!”

    滕雪眉心一跳知道躲不过了,只能让仟心盛上一碗。滕雪端起青玉碗,舀起一勺正要入口。

    “公主!”那道声音有如天降的天籁,对滕雪来说简直是救赎。滕雪吐出一口气,装作被人打断的意外神情,慢慢放下碗勺。

    在座的又都将注意移向冷歌。冷歌不紧不慢地说,“蟹性寒凉,时安公主体寒,还是少用为妙。”

    众人反应过来,皇后一合双手,“哎呀,是本宫老糊涂了!”

    “全因臣妾思虑不周,一时忘了时安体寒。”贤妃娘娘手指抠着红木桌案,沉浸在深深自责中。

    滕雪看戏的高潮唱得差不多了,还缺点余韵,她拿起碗勺的举动更让在座的纷纷出声制止,就连仟心也煞为意外。“贤妃娘娘想必天未破晓就在御膳房做这道蟹羹了,滕雪哪有不食的道理。”说完就要往嘴里送。

    沂花伸手夺过她的汤匙,滕雪睁着大眼睛看向沂花,面露无辜。“身体要紧,往后这些忌口你都要记牢了,不可胡来!”沂花这下拿出了阿姐的气势来,众人也跟着轮说。

    只有末席的冷歌扭头看向殿外,实则是在努力压抑唇角的欣喜。他看得出来滕雪对蟹的排斥,却又想全了贤妃的面子,于是冷歌仗义救场,谁知道她倒是来了兴致,上演了一出欲擒故纵。

    滕雪趁众人不注意,回头和仟心对视一眼,主仆二人默契地各自偷笑,仟心忍笑忍得也是费了一番辛苦。这些,旁人当然毫不知情。

    所以最后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德贵妃也一脸严肃,叫滕雪不要贪嘴,体寒可不是小事,又叫人下去端了一份银耳羹送上来。

    这一来一回之间,滕雪看着母妃,眼神晦暗,胸中又积压了一团雾瘴——她的生身母亲竟然连她不爱食蟹都不曽知道。

    这场戏原是做给别人看,让大家都有个台阶下,可到头来滕雪才发觉自己才是任人笑掉大牙的真丑角。

    滕雪深不可测地冷笑,想不到人失望还可以是因为对方的一句关心——一句破洞百出的关心!

    但戏终归还是要唱完,滕雪又不忘带上笑容,对还在自责的贤妃说,“贤妃娘娘,您的手艺滕雪虽是无福享受,但滕雪只是闻一闻,看一眼也知道——此羹只应天上有!”

    贤妃被逗得终于是展露了笑颜,“哪里哪里,公主过誉了!”

    晨光熹微,绿丛褐枝上星星点点的露水像是被笑声惊动,真身都俏皮地藏起,连水渍都寻不见。万物众生不知不觉间这天上唯一的圆日已借着云彩渐渐攀高,红日静看朱墙绿瓦,高门大院里的其乐融融,也一视同仁地将光辉洒向砖瓦墙院困不住的人儿身上。

    “驾!”

    “驾——”

    三两匹骏马肆意奔驰在秋季的青翠湿地上,碧湖潜荟,马蹄踩入水洼好比蜻蜓点水之轻盈,未曾给玛瑙一般的澄澈水面留出任何反应的韶光。波光微漾之余只来得及留住不赶行程的云卷云舒,风影草颤。

    马儿后蹄接连扬起水花,水花低者须臾工夫又跌落回草地,一颗碎成千万粒;高者似水袖飘逸,惊鸿一舞,一眼望去有千百种斑斓。沁人心脾的空气与朝曦若即若离地拥吻,依稀有树影婆娑,少年郎恣意纵马,不灭的朝气宛如一望无际的野原,装得下寥廓山河,容得了江花胜火。

    过眼云烟慢慢放缓了步子,驻足在一棵葱茏的经年榉树下,少年的激情快意也暂且被拴在树干上。

    裴易一袭红衣,荡然肆志地坐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上靠着树腰,头发以鸦青锦带高束脑后,额前斜分刘海堪至一双桃花眼搭在他细长弯翘的睫毛上,骨节分明的左手不时撂起手里的青果又稳稳接住。豫京贵公子那股桀骜不羁的气质在他身上浑然天成,谁人见了不叹一句,“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项义咏单手靠在马旁闲来无事地看着马儿进食,后又站直了身子四下张望,一下吐掉嘴里叼着的草,“兔子呢?影儿都没见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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