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玖还没来得及问，王北明就被人拍了一下肩，转头看了一眼，然后讪讪回了座位，林玖扭头，对上沈羁的目光。
他一边坐下，一边将热水袋塞进她怀里，一边问：“哪题不会？”
热水袋里的水是刚接的，在寒冷的天气下，非常的暖和，让人爱不释手。
林玖暖了会手心，又翻过来，暖了一下手背，雨露均沾。
这话一问，很明显的，他已经在后面站了很久了。
从她误认王北明是沈羁时，就站那了吧。
林玖注意力在热水袋上，忽略了他的问题，问他：“这个热水袋你什么时候买的啊？”
“买暖贴的时候。”
“那你这个就这样给我了啊？”林玖试探性地问。
“嗯，你先用着。”
林玖用手捧住热水袋，感受它递来的温度，瞬间觉得冬天也不过如此。
沈羁拿过她的习题册，问：“新买的？”
“嗯，我妈给我买的，让我提高数学。”
沈羁眼眸黑了黑，再问：“哪题？”
林玖看了眼，指了一道空着的题，边上写了一些过程，但是中道而止，一看就是写着写着发现这个思路是错误的。
她道：“这题不会……好难啊，我觉得我的思路没错啊，怎么就算不出来。”
沈羁看了看这道题，又看了看她写到一半的过程，笑了声，声音有些温柔：“错了，不是这样。”
说着，他拿出他常用的草稿本，不经意抬头一瞥，眉头一皱。
外面的人死盯着他，随即冷笑了声，转身离开。
沈羁拿着笔的手一直未动，林玖像是注意到他身上的气压有些下降，她歪头看他。
“怎么了吗？”她问。
沈羁移开视线，垂眸，轻摇头：“没有，听题。”
“哦哦好的。”林玖重新把目光放在题目上，听他讲题。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笔身，时不时圈一下这个公式，又写一下下一步。
每一步过程，他都讲得很清晰，不想懂都难。
林玖消化了一下，把题目拿回来，脸上挂着带着成就感的笑：“原来就这样啊，知道了真的好爽，谢谢了啊！”
沈羁弯唇：“不会就问。”
过了几秒，他补充道：“不嫌烦。”
林玖闻言，一呆，眼角翘起，弯成月牙，回了个甜甜的笑：“好。”
＊
放学，沈羁有事，让林玖和常故渊他们先回去。
林玖没有多想，答应后，就和他们走了。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人流量很大，个个裹着棉衣，在寒风中前行。
冬日的白昼变短，天已经黑了，月光悬挂在天边，散发着冬日里的柔光。
星星比起夏日的，黯淡了许多。
林玖吸了吸鼻子，倏地想起王北明说的那句话。
她问常故渊他们：“沈羁真没事吗？”
两人皆是一“嗯？”
林玖踢路上的小石子，在思考，又像是不在思考。
她说：“不是那个回来的周一成和沈羁有怨吗？周一成会不会来找他麻烦啊……”
常故渊嗤笑了一声，夏池鱼早不顾形象，大笑出声。
“笑什么啊。”林玖恼羞，不想理他们。
笑够了，夏池鱼的笑意还未散完，含着笑说：“现在什么社会啊，还找麻烦，脑洞不要这么大。”
“哦，好吧。”林玖甩掉这个想法。
＊
回到家，吃过饭，林玖向妈妈要了钱，去买酸奶喝。
虞晓芬给了她张十元纸币。
能买一瓶。她将钱小心地放进口袋里，习惯性地拍打了两下，欣喜出门。
天彻底暗了，路上行人也少了很多。
鲜少人在外面逛，街道两旁的商店都开着，亮着灯。
城市灯火珊阑，唯独家前的路上只有路灯。
现在不晚，天却很黑，总会让人有种已经凌晨的感觉。
林玖从超市出来，没舍得喝酸奶，打算回家再喝。
她手插兜，其中一只手握着酸奶，望了眼黑无边际的夜空，上有星星点缀，星光闪烁。
这条路，虽然没有灯火通明，路灯也有几个熄了火，但这路上，花花草草却很多。
树，笔直地立在一侧，叶子已经掉光，光秃秃的树枝，显得分外孤寂。
黑漆漆的夜，街道上人少，只有她一个学生。
四周漆黑，头顶上亮着的路灯还一闪一闪，像是马上就要熄了。
脚底的影子也跟着一闪一闪的。
路过路灯底下的一位女子，用手机跟朋友抱怨：“路灯老这样，还不修。”
林玖闻声，下意识看过去，只见这位女子从前面的巷子拐了进去。
几秒后，她惊慌地走出来，步子很快。她的手机也不再贴在耳边，而是贴在她的胸前面看得出来，她在害怕。
她惊慌失措地与林玖擦肩而过，林玖隐约听见她在嘀咕：“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林玖反应快，一下子就明白了前面巷子出了事。
那个巷子她认得，暑假的时候，她就是在这个巷口遇见的沈羁。
她紧握酸奶，缓步走过去。
她有时候总是想，自己真不怕死，这都敢去看，但她就是想去看，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至少可以帮忙报个警什么的。
她战战兢兢地走到巷子前，手在口袋里握紧成拳。
巷子边有一条树枝挂出，被风吹动，胡乱地怕打在墙壁上，发出巨响，在这万籁俱寂的晚上，格外清晰。
她走在巷口一旁，深吸一口气，歪头瞧，顷刻，被眼前的一幕愣住了。
她愣在原地，时间仿佛变得很慢，每一秒过得都很漫长。
身后的路灯一闪一闪，照得她的影子也跟着闪。
她的影子短，却在闪。
巷子里头，拎着底下人衣领的人，似乎注意到了她，黑眸扫了过来，让人打颤。
他的眸色与黑夜融为一体，深到看不见底。
她站在巷口，口袋里的手缓缓松开，一动不动地注视这个人。
这是她第二次见他打架。
第一次，是误会，他见义勇为，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这次，他却满身戾气，不知道瘫在地上的那个人怎么惹到他了，让他的眼里透着一股劲，抹不掉的一股劲。
林玖不受控制地朝前走了一步，被他制止：“别过来。”
林玖停下，与他遥望，声音有些颤抖，她唤：“沈羁……”
“嗯。”少年应了声，用大拇指擦拭嘴角的血，从人身上起开。
那人像是如负释重般，瘫倒在地上，胸口起伏很大，喘着粗气。
他瞥了眼那人，对上林玖的目光。
他快步走去，站在林玖面前。
手蠢蠢欲动，不知道要做什么，最后垂下。
林玖大方地看他，发现他眼白上有红血丝。
她眼里雾蒙蒙的，湿湿的，她转了转眼珠，眉间全是担忧：“没事吧？”
沈羁摇了摇头。
林玖点点头，瞟了一眼他们身后的那个人，那人缓缓坐起，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靠在墙壁上。
他瞧着前面的两人的身影，微不可察的弯唇。
林玖收回视线，重新落在沈羁身上。
“那，回家么？”
她没有去问身后那个人是谁，也没有问他打人的原因，而是问他“回家么”。
沈羁瞳孔一紧，苦涩在喉间漫开，抿唇，他没说话。
现在的他很无助，林玖感受到了。
她没问这些，是因为，她知道，沈羁是不会轻易去打一个人的。
就像暑假，是因为那个人猥亵，才上去揍人的。
“或者……”林玖张开双臂，微微一笑，“要抱抱么？”
某天晚上，她也这么问他。
那天，他清晰感受到了心悸的感觉。
那天，他如同现在，也是无助的，迷茫的，但是少女在雾蒙之时，从白茫茫的远处，走向他，问他“要抱抱么”。
倏地起风，巷口处的风比任何地方要大。
少年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
他躬着背，额头抵在她的肩膀，身后夜风呼啸。
林玖一下一下地拍打他的背，安抚他。
坐在地上的那个人，瞅了眼他们，后不屑移开眼神。
随着风灌入耳畔，远处传来警笛声。估计是那位女生报的警。
夹着这些声音，她听见他唤她，声音有些哑：“……林玖。”
林玖声音柔和：“嗯，在呢。”
＊
他们坐上警车，两人并肩坐在后座。
林玖看着外面闪过的风景，从熟悉到陌生。
平生第二次去公安局，距离上次也才五个月。
她静静地望着车窗外，并未注意身侧的人一直凝望着她。
副驾驶上的警察咳了一声，问：“情侣？”
林玖回神，轻笑：“不是的，叔叔。”
警察叔叔也笑：“哦哦这样啊。”
“嗯。”
林玖从口袋里拿出那瓶酸奶，递到沈羁眼前。
她转头的时候，他就把眼神移开了，现在他正看着外面一排又一排的灌木丛。
看见忽然出现的酸奶，怔愣了一下，没接。
他问：“你不喝？”
林玖笑着摇了摇头：“给你喝。”
俗话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喝甜的，会好些。她想让他心情好点。
沈羁抿直唇角，最后接过，拧瓶盖，手铐的链子发出敲打的声音，拧开后，又还给了她。
他微笑：“我不喝，你喝。”
“那好吧。”林玖不再强求，喝了一口。
果粒丰满，依旧是那个甜味。
快到公安局门口，林玖远远的就看见了她的父亲母亲。
刚一上车，警察叔叔就让她打了家属的电话。她打完后，也让沈羁打了一个，但沈羁盯着屏幕好一会，迟迟没打。
他不知道打给谁。
最后拨了一个号码。
下了车，另一辆警车上，被沈羁打的那个人，拷着手铐，也下了车。
她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她稍皱眉，心里有了一个名字。
那人睨了她一眼，顶了顶后槽牙，便跟着警察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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