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林玖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虞晓芬就喊她回家了。
从公安局出来，她们遇见了从医院回来的那个人。
男生淡然地瞧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肩而过。
那天之后，沈羁就没来上学。
班级里没有一个人提及他，似乎对沈羁不常来学校习惯了。
但学校里，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声音，有一位同学，去医院的路上，碰见了周一成。
他被警察带着，带去医院检查伤口。
因此，全校都在说这件事。
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半天的时间，全校就都知道了。
林玖却意外的很安静，没有加入聊天。
这个星期终于过去，浑浑噩噩，但沈羁一直都没有消息。
去问常故渊，他只是敷衍几句过去。
问父母，他们也不知情。
周一，升旗回来，林玖将脸埋进衣领。
衣服里暖气滚滚，与外界形成明显的温差。
她回到座位上时，王北明还没回来。
她垂下眸写题。
黑睫微翘，一副乖巧的模样。
遇一道不会的题，她没空着，也没去问人，瞎写了一个答案上去。
沈羁不在，她也不想走那么远去问别人，大不了到时候看答案。
她准备写下一题的时候，忽然，身旁有人开口：“这题错了。”
她当然知道。
她点点头，没抬眼，半张脸还埋在衣领里，发出闷闷的声音：“知道的。”
“那，要思路么？”刘安问。
林玖抬眼看他，沉默了几秒，递给他一支笔：“讲吧。”
刘安讲题和沈羁很像，讲得都很简明易懂。
刘安半弯着腰，与她保持安全距离，讲完一步，习惯性抬头看她一眼。
她有时候点头，有时候皱眉。
皱眉，他就会再讲一次。
再抬头时，他发现，她在发呆。
眼神飘忽，注意力完全不在题目身上。
他轻咳了一声，这才把她从思绪里拉回来。
他继续讲。
讲完思路后，林玖恍然大悟，她道完谢，自己又写了遍过程。
林玖写着写着，又发起呆来。
她发呆是有原因的。
原因的根源很简单，只是一个人，这个人自然是那位少年。
刘安讲题真的很像他，以至于让她出神想他。
王北明大大咧咧地坐下，拿起水杯灌了几口。
升完旗，有一个长达二十分钟的大课间。这段时间，男生们总会去打球。
即使是炎热的夏天，亦或是寒冷的冬季。
刚打完球，王北明的脸颊通红，是在下面被风吹的。
林玖拍了拍他的椅背。
等他转过头，她才问：“你知道沈羁这几天干嘛了嘛？”
王北明疑惑地挑了挑眉：“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林玖眼睛睁大了些，在说“好像也是”。
她换了个问题问：“那你有他联系方式吗？微信什么的。”
王北明看着她，慢慢地喝了口水，片刻开口：“没有，羁哥不怎么加人，之前我想加他，他都不让我加的。”
“哦……”林玖有些失落。
“而且我看他也没怎么玩微信，”他补充道，“你不如直接打电话给他。”
林玖眨眨眼：“那你有他电话吗？”
“没有。”
“……”林玖翻了眼他，一只手托腮，“那你不白说啊？”
王北明耸肩，不当回事。
林玖盯住练习题，轻轻叹气。
＊
又是几天，沈羁依旧没有回来，一个星期了。
语文课上，语文老师提了一嘴征文大赛，林玖毫无兴趣，并没有打算参加，结果下课后，林玖就被叫去了。
语文老师是位中年妇女，她慈祥笑，眼尾延伸出几条褶皱。
她道：“林玖啊，你作文一直以来都写得不错，所以老师想让你参加一下这次的征文。”
林玖垂着眸，默不作声。
语文老师继续说：“当然是想让你锻炼一下，这么好的机会，多适合锻炼啊！”
林玖依旧没有说话，语文老师以为她是怕没被选上，于是忙说：“结果怎么样当然不重要，主要这过程很难得，林玖你看……”
她等她回复。
林玖抬眸对上她的眼。
她不会拒绝人，更何况老师已经说了这么多。
她点头答应。
语文老师笑开：“哈哈，好，那我把征文要求发给你。”
“好，谢谢老师。”
林玖道完谢就走出去了。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她确实应该转移一下注意。
征文倒是挺不错的，刚好也可以练练手笔。
晚上放学，林玖没和常故渊他们走。
黑夜无际，她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就着微黄的路灯，左右顾盼。
街道上车水马龙，车辆的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在她从马路上移开视线，下一刻，她就看见了她想见到的人。
那人从拳击馆走出来，点了一支烟，烟头的星火在黑夜里一闪一闪。
他放进嘴里，猛吸了一口，两侧脸颊也跟着凹进去。
林玖激动地跑过去：“叔叔！”
被叫叔叔的人，身子一僵，往她那边瞧了眼，也顾不上手里还剩一半的烟，赶紧踩灭，快步走进拳击馆。
“诶！叔叔啊！”林玖也赶忙追上，“叔叔叔叔！”
黄叔好歹是老了，比不过小年轻。
他被林玖扯住，他无奈转头：“哎呀小姑娘，这又是干嘛啊！”
林玖朝里面瞅了几眼，冬天白昼变短，拳击馆里的人也变少了很多。
她问：“他今天也没来吗？”
黄叔嗯了声，挣开她的手，往里走。
“那您知道他去哪了吗？”林玖不放弃。
她这几天每天都会来找一遍，问一遍，即使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
但她不放弃，都说坚持就是胜利，所以说不定坚持几天，哪天就能见到他了。
“都说了不知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倔呢？”
林玖无辜地眨巴着眼睛：“您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天是您来接他回去的。”
“您不知道，那还有谁会知道呢？”
黄叔深深呼吸了一次，一扭头就撞上了小姑娘恳求的眼神。
她的眼睛很大，又很亮，一下子就让人心软下来。
黄叔摆摆手：“那天之后，他被他爸接回去了，也没来过我这了。”
林玖低下睫，轻轻哦了声。
黄叔抽出一支烟，考虑到林玖还在，就叼在嘴里过过瘾。
他叼着烟，含糊不清：“你找他有事？”
林玖盯住鞋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抬头：“没事，就是想找他。”
黄叔不做回应。
“那叔叔，我还能问一个问题嘛？”林玖问。
黄叔不在意：“你问。”
林玖神色马上认真了起来：“沈羁他没事吧？他不会进去的吧？”
黄叔挑眉，嗤了声：“小姑娘啊，想这么多呢。”
“小羁不会进去的，而且他也没把那个周什么的打伤，只是皮外伤而已。”
林玖笑了：“那我先走了，谢谢叔叔。”
说完，她挥手离开。
待她走后，黄叔点上烟，静了几秒，莫名摇了摇头。
＊
林玖到家，吃过晚饭，拿起手机，去看信息。
语文老师早已把征文要求发给了她。
要求还是那么普遍几条，题目出得也很简单。但简单的题目，向来都不怎么好写。
不过这次，她已经有思路了。
题目是“那个人”，一般人都会写父母，老师吧，但林玖这次想写另一个人。
那个人从暑假就闯入她的生活，这个普通16岁，因他变得不再普通。
＊
沈家。
沈羁的房间黑暗无光。
灯是关着的，窗帘也被拉上。
时不时房间里传来按打火机的声音，唯一的一束光，时亮时灭。
门被外面的人打开。
男人语气有些不耐烦：“怎么不开灯？”
说着，他打开房间灯。
沈羁不适应，下意识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眼睛依旧是黯淡。
他还把玩着打火机，视男人的话为空气。
沈显天看了眼桌子，桌子上的饭菜一口没动。
他皱眉：“不吃饭，以为自己是神仙？”
沈羁依旧没说话。
“怎么？想饿死自己？别死这里。”沈显天的语气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咬牙切齿。
沈羁终于看他。
他睨了眼他，继续把玩打火机，语气很冷：“什么时候把我放出去？”
他顶了顶牙，像是随口一问。
从公安局出来，到现在，他已经被禁足了一个星期。
禁足这件事，小时候挺常见的，只要他做错了事，就会被软禁。
一开始，他会反抗，到后来，学会了面对，再之后，他开始自暴自弃。
不开灯，也不吃饭。
没有人会这样，总要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
但沈羁不会，他喜欢在这个时候，虐自己。
沈显天摔门，外面声音窸窸窣窣。
估计许兰又来假慈悲了。
许兰问：“小羁他还是没吃饭吗？”
沈显天看她，叹了口气，揽住她的肩：“别理他，长大了，翅膀硬了。”
沈羁枕着胳膊，目光无神。
手机响铃，沈羁接通。
对面是男人粗犷的声音：“喂，小羁啊！”
“黄叔。”沈羁声音嘶哑，是没吃饭的原因。
黄叔是过来人，听出来了：“没吃饭啊？快去吃，不能饿着自己。”
“知道。”沈羁翻了个身。
黄叔了解他：“别光答应，去吃。”
沈羁说不过黄叔，只好去吃饭。
黄叔这才切入正题：“林玖这小姑娘又来问我你怎么样。”
听到名字，沈羁心头一颤，想起那晚她跑进来，抱住自己，安慰他说不会有事。
沈羁重复一个字：“又？”
“她啊，这几天都来，回回来，每次都问一样的问题。”
沈羁嗤笑了声，骂道：“傻。”
黄叔点头：“是挺傻的，明知不会得到答案，还坚持来了这么多天。”
沈羁的唇角慢慢收敛，吃着毫无味道的米饭。
半晌，才从喉间挤出一句话。
“黄叔，我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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