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因为去年的那件事,林玖晚上放学就没再走过这条路,都是绕路走的。
这么大一件事发生,虽然表面看上去风轻云淡,实则还是会留下一定的阴影。
她害怕旧事再次发生,更害怕这次没人能来救她。
去年,刚开学的一段时间,都是林华接送的,她一个人是不敢走的,甚至面对这个小巷时,会惊慌,会惧怕,会想着逃避。
好像只要离这个小巷远一点,就不会发生什么事。
这些都是夏池鱼告诉他的。
她心里有着这个抹不掉的阴影。
甚至一年了,还是会害怕。
沈羁抱紧林玖,安抚她。
“林玖,听着,”沈羁说,“去年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不会发生了,懂么?”
“不会发生了,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林玖在他怀里点头。
她知道,当然知道,周一成进去了,没人会忽然抓她进小巷,绑着她的手脚,用手狠狠地掐她脖子。
可是,她就是走不出来,她一想到那鲜红的血从沈羁的手臂上流下,那银色的匕首上沾满红色,她就会后怕。
如果不是她,他的手臂就不会被划,他就不会受伤,不会因她去警局审问。
她抽抽噎噎道:“可是你的手臂还是因为我受伤了。”
“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伤的……对不起……”
沈羁抚摸她的后脑勺,轻声细语:“怎么又道歉啊?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坏蛋的错,你没有错。”
他一遍又一遍的不耐其烦地告诉她——
“你没有错。”
林玖点点头,哽咽:“沈羁,我想看看你的疤。”
手臂上,那个因她受伤的刀疤。
沈羁顿了顿,松开她,卷起右手的衣袖。
过了一年,那个疤还是清晰地躺在他的手臂上。
比起皮肤其他地方,这个刀疤颜色要深些,还微微凸起,要是穿的短袖,很容易被看见。
疤痕像只壁虎攀附在他的手臂上,又像树干生出许多旁枝,扎在血肉中,触目惊心。
林玖忍不住抽噎,她轻轻拂过他的疤痕,哭腔明显:“疼吗?”
“现在不疼了。”
“那那个时候呢?”林玖抬起泪汪汪的两只大眼睛,看他,“那个时候疼不疼?”
沈羁的心尖倏地软成一摊水,他伸手,用大拇指擦去她眼角的湿痕,声音无意识柔下来。
“不疼。”他说。
“那你缝针的时候呢?”
沈羁轻笑了声:“不疼。”
林玖眼球动了动:“怎么可能不疼,不要撒谎。”
沈羁被逗笑,他放下袖子,垂眸盯着女孩。
“没有撒谎。”
林玖细眉微微向下蹙,有些委屈:“那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嗯?”沈羁问,“哪天?”
“就是那天的后一天。”
她问他疤怎么样了,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像石子沉入大海。
沈羁收回眼眸,想了想。
那天,因为沈显天的势力,他被他父亲带了回去,路上,烟花四起,人们欢呼,江边的欢呼声渐近渐远。
那时是第二天的零点。
沈显天在前面大大咧咧地骂他,他在后面像是没听见一样,从容地点开与她的聊天界面,给她发“新年快乐”。
没想到女孩秒回,他又发了个“嗯”。
刚进家门,不出他所料,他被扇了巴掌。
那巴掌很重,以至三天都还有印子在脸上。
沈显天没有给沈羁一点机会解释,只是说他是要继承家业的,不能再这么混下去。
竞赛得奖已经无法满足他对他的要求,说这次全国竞赛回来,就让他进公司学习。
他将他禁足,手机也被他收走,让他完完全全隔绝了世界。
接下来几天,直到要走的那天,他都被关着。
新年那段时间,他每夜望着窗外,听着别人来拜访他们家,那两人虚伪的笑语。
没有人问起他,而他的父亲也没主动说起自己的儿子。
仿佛他根本不重要,只是这个家一个不起眼的摆设。
每年都是这样,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和寂静的房间相处。
偶尔几次,他在楼下,来拜访的人也只会说几句他的好,只为博沈显天的一个好感。
他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指甲压得掌心出了红色的印子,要陷进肉里一样。
外面烟花五光十色,可他的眼里只有黑暗。
他想拿手机给女孩发信息,奈何手机也被收走,自然也没看见女孩给他发的信息。
沈羁摸了摸鼻子,说出事由:“手机被收了。”
林玖愣了愣,点点头,又忽地停住,她抬眼看他,没把疑惑问出来。
可是,他去了竞赛培训又会在节日时给她发祝福。
他那个时候没看见信息吗?
她没敢问,怕问多了,惹人烦。
她食指缠绕书包带子,身前的人还是站着,丝毫不动。
怎么还不走……
她抬头说:“沈羁,我已经不怕了。”
“嗯?”沈羁低睫,反应过来,“嗯”了声,“不怕了就好。”
“沈羁……”
“嗯?”
林玖的眼角弯了下,仰着小脑袋,眼眸还粘着泪光,她嫣然一笑:“谢谢你!”
谢谢你在那天不顾危险地救了我。
谢谢你愿意耐心地带我走出阴影。
谢谢你,我的少年。
沈羁回视她的目光,眼眸很深,很沉,不知是不是错觉,突然的闪过一丝温柔的光。
微风卷进小巷,像是要吹走这一年的尘埃。
尘埃飞扬,树枝相撞,夜色如墨,星光璀璨。
风带着气息扑面而来,林玖完全没反应过来,就再次被圈入了怀抱之中。
她愣住,脑子一片空白,瞳孔无限放大。
他的怀抱比起初春的寒风很是温暖,刚刚那个拥抱,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都没去好好的感受少年的怀抱。
夜空中星星一闪一闪,貌似永远都不会黯淡。
林玖回神,想起抱他是要安慰他的,反而成了他安慰她。
她靠进他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拍打。
她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全吸回去,道:“没事吧?这一年过得不好吗?可以和我讲讲的。”
沈羁埋在她的脖颈处,闷声在喉间发笑,温热的气息全扑洒在她的脖颈。
林玖发痒,下意识想耸肩,但想到沈羁还埋在她的脖颈,忍住了。
“怎么了嘛?”林玖温声问。
沈羁没有回答她,而是自顾自说,语气带着愉悦。
他很少这样带着愉悦的声音说话。
他说:“还有三个月。”
“什么?”林玖疑惑地问。
三个月……怎么了?
沈羁松开她,嘴角也是掩盖不住的笑意:“高考啊。”
林玖扇动了一下细长的睫毛,点头:“嗯,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后是高考。
高考后,她要面对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
向他表明心意。
送林玖回了家,他也回去了。
林玖放下书包,走向餐桌。
每次一到家,饭菜必定做好,总是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林华还在外面奔波,现在还没回来,虞晓芬拿着一个干净的瓷盘,给他夹菜。
林玖盯着熟练的夹菜动作,嚼饭的速度越来越慢。
她咽下饭,对着虞晓芬去厨房的背影说:“妈,沈羁他竞赛完回来了。”
虞晓芬背对着她,林玖看不见她拿着瓷盘的手停顿了一下。
“回来了?”虞晓芬有几分惊讶,将菜放进电饭煲里保温,坐回餐桌,“去年新年多亏了人家。”
“嗯。”林玖应。
“我们要报恩的,如果不是他,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虞晓芬越说心情越低落。
如果那天不是因为沈羁,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的女儿了。
“你说是不是?”虞晓芬问林玖。
“嗯,对。”林玖说。
虞晓芬给她夹菜,说:“你哪天问问他有没有空,让他来家里吃个饭,问他想吃什么菜,我让你爸去买,或者,我们去登门拜访也行,总要道谢的。”
本来是该那天过后就要去登门的,可是却一直没有沈羁的信息。
直到林玖和他们讲,他去竞赛了,才知道。
虞晓芬和林华在晚上讨论过,可是不知道人家的住址,于是打算把道谢这件事先放放,等本人回来再说。
她说:“沈羁回来了就好,你去问问他吧。”
“好。”林玖答应。
次日,沈羁没来学校,王北明开始怀疑自己。
他挠着头,盯着他身后的空位置,道:“奇怪,我昨天明明听见了羁哥的声音。”
昨天的那个男生搭上他的肩,取笑他:“都说了声音肯定会变,你看,没来吧,你耳朵可能有点毛病。”
“……”王北明不搭腔,打掉在他肩膀上的手,转回去学习。
林玖也是觉得奇怪,明明昨天都见过面了,今天怎么没来上学?
难道说,被保送就不来了么?
可是隔壁班同样被保送的常故渊还是准时来上学。
她听着那两人的对话,没把昨天和沈羁见了面的事情说出来。
直到放学,也没见着沈羁。
林玖这次没有绕路走,她直径地踏上那条熟悉又陌生的回家之路。
走过那令她害怕的小巷。
没有发生什么。
她提着气的心脏落下。
可刚落下,她隐约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她怔了怔,手紧紧抓着书包带子。
她呼出一口气,突然止步,转身向后看。
路灯的白光非常的亮,照亮黑暗的人世间。
她的身后没人,看来是自己太敏感了。
她渐渐放心,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家。
“啪嗒——”,打火机冒出一簇火苗,男生稍稍低头,嘴里叼着的烟被点燃,火星带着眼里的光芒忽明忽暗。
他吸了口烟,缥缈的白烟飘在空中。
烟烧完一半,他盯着烟头,想起某人不喜欢烟味,他扔掉没燃尽的烟,捻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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