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气喘吁吁的勒住马,先对着林清拱了拱手,而后探着头往林清身后打探,发现没有黛玉的踪迹,不免有些焦急,“叔叔,妹妹呢?可否让我同妹妹讲几句话?”
宝玉因着这几天保养得宜,又有上等的大夫与药治着,兼之贾政当初也没使多大力,所以脸上的伤口只是看着可怖,而今已好了大半,只能看见有浅浅的红痕横亘在脸上。
本来没多明显,只是宝玉的脸过于幼嫩白皙,故才让林清一眼就发现了他脸上的伤。
不免眉头微挑。
这贾政倒真下得去手,往脸上抽,真就不怕毁容?
林清呵呵一笑,“妹妹先行走了,算着该到家了,哥儿有什么事就同我讲吧。”
宝玉听了是肉眼可见的失望,眼里的光一下子暗淡,失魂落魄的待在那,也不说话。
林清见他半天没反应,又怕自己在路中间挡了来往行人的去路,故拱手告辞:“哥儿要没什么事,叔叔便先走了。”
说罢,就要转身回府。
谁知原先还呆愣愣的宝玉却突然开口,叫住了正欲纵马离去的林清,“叔叔!可否移步?侄儿有话同你讲。”
林清不想搭理他,于是转过身子,礼貌性的笑道:“改日。等改日有了空闲,哥儿再来找我,叔叔今日有要事,就不陪哥儿了。”
林清原本以为这样就能打发了他,谁知他旁边的茗烟却耍起了无赖,直接跳下马,一把拉住林清马的缰绳,仰着脸,对着林清赔笑道:“爷,您就应了我家二爷的约罢。往日林姑娘在我们府中,和二爷最是亲近,平日里也没少得我们二爷照顾,有什么吃的玩的,我们二爷都是紧着林姑娘先。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林姑娘的面儿上也就同意了罢。”
林清见这小子死死巴住自己的马,又见宝玉此刻不作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知自己若是强行离开势必要闹的鸡飞狗跳。
不禁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不过是两个小屁孩,随便应付下得了。
不过,谁说宝玉傻了?
他看他精的很!
还知道自己做白脸,让别人唱红脸,这样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是茗烟的错,他充其量也就是个治下不严。
果然,这大家公子哥没一个省油的灯。
可见原先一直在装疯!
几人原本是要去和乐楼坐的,谁知这家楼格调倒挺高,不预约就算有空位也不给你坐。
没办法,几人只好去了离这不远的长庆楼。
长庆楼是京都最好的酒楼,没有之一。
不同于和乐楼的高格调,长庆楼十分亲民。
虽也分个上、中、下层级,可到底普通老百姓手里有了余钱,也能去里面解解馋。
且这京都老百姓生活是极度的富足,经济更是罕见的繁荣。
林清刚来这的时候还被这儿的繁荣昌盛给吓了一跳,好奇之余他在系统翻了半天,想看看究竟哪个朝代的首都之繁盛能与之相比。
翻来翻去,比来比去,林清最终还是觉得,唯有宋时的东京能堪堪与之比肩,但只是堪堪。
他没去过宋朝,不能亲眼见着那时的百姓究竟是个什么生活状态,唯有几许文献可窥测一二。
但南柯国的京都百姓,脸上却大都洋溢着富足安定的泰然,脸色也红润。
可能是林清这几日都是待在繁华地段,故而所见皆是上等人家。
但林清原先在房州也甚少见面黄肌瘦之辈,当然也有乞丐,却很少听到有乞丐病死饿死在街头的消息,社会大多数人对这些弱势群体还是很有爱心的。
尤其隔三差五,房州的县衙便会组织号召大家给这些人捐粮捐物,他也响应过好几回,把家里仆从连带他自己穿旧的衣物给他们。
事后政府会给捐赠的人颁一个匾额,也没什么实际效益,就是个荣誉,林清当然也得过,那块匾至今还挂在他房州的家中。
偶尔夜深人静之际,林清也会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犯犯嘀咕。
难不成,这南柯国果真是他做的“南柯一梦”?是他梦中的桃花源?所以才这般完美?
有些事,是越想越高深,甚至于一个不小心都能牵扯到世界的本源上。
林清虽然心思敏锐,可也擅长装装糊涂,故而在明白自己没有做哲学家的天份后,也就把这个问题抛诸脑后了。
确实,管他呢!
既来者则安之,管他是“桃花源”还是“南柯梦”,只要自己能活痛快了,管那么多做甚?
长庆楼生意做的够大,京都有多家分店,林清几人来的这家正巧还有包厢,只是价格贵了些。
当然了,既然是宝玉主动邀请林清,那这钱自然也是宝玉出。
林清也不提这事,就当自己不知道,他还不痛快呢,好端端,如果没有他们俩拖着,自己早回家了。
林清与宝玉进了包厢,独留茗烟一人在门外等候。
“说吧,说完我好回去。”林清喝着茶,淡淡道。
宝玉扭捏一番后,试探性道:“林家叔叔,我还能见着妹妹吗?”
林清闻言,缓缓放下茶杯,看着宝玉依旧稚嫩的脸庞,和充满希冀的眼神。
说实话,有点好笑。
这宝玉如今不过十一吧?
黛玉也才九岁。
放到现代,都是小学还没毕业的年纪,而今却在他面前上演这么一出死生离别、情意绵长的大戏,这让他这个心理年龄二十多却尚未有过恋爱经历的成年人情何以堪?
于是尴尬的咳了咳,避开他的目光,含糊道:“这个,你们是表兄妹,实在亲戚,往后各自婚嫁,自是少不了往来的。”
宝玉闻言,立马急了,“叔叔!你是说,妹妹已然定了人家?”
“这个却要看我大哥的打算,不过我这侄女也马上成人了,许多事自是要开始打算起来。哥儿你也是大家公子,知礼识数的,家中又有许多族亲姊妹,想来也不会不明白。”
“可!可、……”宝玉支支吾吾一番,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紧紧抿了抿唇,随即直直看着林清,颇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叔叔!我与妹妹……”
林清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准没好话,姑娘家家的,最是重声名,这要让他“一吐为快”了,影响到黛玉的名誉怎么办?
于是赶忙大喝一声,“哥儿慎言!”
宝玉刚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林清的这声大喝堵在了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脸都憋青了。
“哥儿与玉儿如今也大了,比不得从前。须知''男女七岁不同席'',哥儿是读书人,自当明礼守德才是。有些话,你一个男子讲了,顶多被人赞几句''年少风流'',可对玉儿一个女子而言,却是莫大的损害。这个社会本就对女子严苛,你若真心希望玉儿好,就该与她保持一段距离。”
宝玉虽说有些混,可也是个心思剔透的,兼之在黛玉一事上,他心中一直有鬼,故而被林清话里话外的一番提点后也丧了气。
坐在那,垂着头,似是有些羞愧。
林清见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也就没再继续,又喝了一盏茶,方才起身告辞,“要没什么事我便走了。”
宝玉眼见着林清就要出门,待要喊住他说些什么,可话到嘴中却发现说无可说。
是啊,能说什么呢?他才是没理的那方……
林清出了门便策马往林府赶去,待到了林府,林清问门外值日的人姑娘可曾到家?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林清才放下了悬着的心,接着往书房找林如海去。
“大哥。”林清在书房门外喊道。
林如海见是林清,连忙招呼他进来,待林清坐定后才问道:“听说你被宝玉堵住了?”
林清点了点头,“是,我俩在长庆楼说了会儿话才出来。”
末了,又咂咂嘴,“贾府的二老爷下手可真够狠的,我瞧着那宝玉脸上有这么长一道红痕。”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下,“也亏得他下得去手。”
“你怎知是他家二老爷打的?”林如海冷不丁问道。
呃……
这倒真把他给问住了,林清一时半会儿竟没答出来,最后还是在心底回思几番后,方才道:“这京都谁不知,贾老太君最疼这个孙子?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早将他养成个混世魔王的性子,旁的人只有捧着这位小祖宗的份,哪里还敢打他?只有那二老爷是宝玉的亲爹,为人又刻板严肃,故才时常教育他,饶是如此,依旧时常被他家老太太念叨。”
贾母宠爱贾宝玉,贾宝玉不爱读书,贾政教子严厉在京都贵族圈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加上贾府诸人也并不认为这是什么要紧的事,故而贾府许多下人也并不避讳讨论此事,所以林清能知道,并不奇怪。
林如海听了,若有所思的捋了捋自己长长的胡须,半天没说话,末了,才道:“你这段时间好生准备准备,大年初一,我要带你进宫,皇上要见你。”
“啊?”林清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就扯到进宫一事上了呢?
“如今已到十一月,你且还有一月多的时间准备,好好把握。”
“为何皇上要见我?大哥,你可真把我给搞糊涂了。”林清颇为不解的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倒也没瞒他,“你而今是我林家唯一的男丁,林家往后势必要交到你手里。我为皇上做事多年,他想看看咱们家下任继承人也无可厚非。”
“可、可是……”林清还是觉得有点突然,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原先设想的是参加会试,而后在殿试上一鸣惊人,进而再在皇帝那留下深刻印象。林如海这一安排,完全把他计划给打乱了。
林如海见林清犹犹豫豫,不禁长叹一声,“清儿,做大哥的又怎会害你?具体的我往后会慢慢同你细讲,你而今心里只要有个底就行。且谨记,万不可在这段时间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皇上虽说了是大年初一才见,可这段时间也是考察期,你须得牢记于心。”
林清听了,心中五味杂陈。
既是感慨林如海殚精竭虑的为他铺路,也忽感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不少。
所以说,现在还是得苟?
林清恍恍惚惚的出了门,出门前方才想起一事,“大哥,那玉儿以后该如何安置?总不能再让她回贾家吧?”
林如海闻言,微微蹙起了眉,神情全然没有刚刚引导林清时的从容,而是罕见的忧虑起来,可见如何妥当安排好黛玉的去处确实让他颇伤脑筋。
“这事我自有思量,你暂且放心。”
林清见林如海的反应已是要改变原先安排的征兆,于是聪明的适可而止。
只要林如海动了往别处安置黛玉的心,事情就已成了大半……
出去后,见日头还早,离傍晚还有些时候,便想着去外面逛逛。
想起上午那家名为“和乐楼”的茶楼,林清的心莫名骚动。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唯一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去茶楼听说书的。
热闹,趣味。
简直就是排遣寂寞的不二良方呀。
林清来到和乐楼,跟店里的伙计预订了一个位置。
伙计问他是包月还是包年。
林清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包年。
虽说这和乐楼的价位高,可他手上也有来自房州的几间铺子的收入,再加上林如海每月坚持给他零花钱。
林清刚开始是拒绝的,但林如海坚持要给,理由是:既是他家的人了,自当按照他家的标准来。
咳咳,这个倒是,林如海不仅给他发,给他自己本人也发。
除此之外,林如海已经开始让他接触林家的财政,在姑苏的时候,他除了备考,也会跟在刘贵身边学些理财的知识,外加了解了解林家的财政状况。
用林如海的话说就是,家主可以不必亲自参与理财,但也要了解个大概,以防奴大欺主。
所以说,林如海是真把林清当成了继承人培养。
林清偶尔也会惶恐,深怕自己辜负了林如海的期望,但他终究是个随性豁达之人,慢慢也就坦然了。
早在他决定过继给林家时,就该有这个心理准备。
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讲,林清是不差钱的。
订好位置后,林清见大街上有许多卖零嘴的摊贩,又想起黛玉极瘦的模样,便决定给她买些好吃的回去。
凭他的经验和所见所闻,女孩子应当最爱吃甜食。
林清便问那和乐楼的伙计,哪里的甜品最好吃。
那伙计竟然问他是什么年纪的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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