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嘤嘤心道可真能忍,  视线却是掠过他的面容,沉稳寂静,波澜不惊。

    房间里弥漫着苦涩的混杂着几分血气的药味,  这伤绝不可能是刺客所为,  这样的把戏若是骗骗旁人倒是可以,但是江嘤嘤素来知道他的本性,太子如今正焦头烂额不可能有这闲心花这样多精力给自己找事。

    其余人要想刺杀他,  还没那本事。

    而今日这一出,  必然又是为了陷害太子。

    李燃知道嘤嘤在想什么,他攥住了嘤嘤的手,低眸:“嘤嘤无需担心,  这样程度的伤,  不会有事。”

    “既知我担心,夫君就不该这样自伤!”江嘤嘤磨牙。

    接下来便是长久的沉默,他竟然还默认了!

    江嘤嘤瞬间睁大双眸,  重重搁下空了的药碗,她原本还想着他能解释几句,他竟然如此态度,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夫君是故意想让我担心的?行此计划前,  竟些许都未曾透露!”

    李燃不自在掩眸,抵住已经失了血色的唇,低低的咳了咳:“我非有此意。”

    遇刺后需要将消息传出去,今日平素用的陈太医在宫中当值,今日在宫外能请来的是陛下亲信的院首周太医,这是他特意挑的时日,  就只为了将周太医请来。若是嘤嘤早先知道,  就得一起跟着演戏,  辛苦不说,还容易节外生枝。

    其实他并未想到嘤嘤会如此在意,嘤嘤素来都是三分情绪表达七分,况且这样的伤,他从前并非未曾有过,于他来说只要能达成目的便是值得的。

    这人现在倒是学会卖惨了!

    要是搁在平日里,江嘤嘤定然已经上手了,但是此刻她想往他怀里扑去时候却只能看到半掩的白色衣襟以及结实的胸膛前缠着的白色纱布,动作只能硬生生戛然而止。

    李燃似乎是看出了嘤嘤的动作,微微抬手让她靠过来些。床榻很宽敞,他这样靠边靠着,往里微微挪动了些,就空出来了些场地。

    江嘤嘤就干脆踢了鞋子,然后爬到了床上,如往日一般枕着他右臂弯,动作利索的一气呵成,然而却小心的没有碰到他伤处,然后拉好被子。

    夜间凉意习习,云母屏风边的仙鹤立灯,灯火明明灭灭。

    牵着嘤嘤的那只手其实是有些冰凉的,江嘤嘤素来不喜欢这样的寒意,但是她只是皱眉解了外袍,然后往李燃身侧靠了靠,用一种别扭的姿势环住了他的腰。

    身上暖意覆上来,李燃眸色一顿,紧接着被柔软淹没。空闲出来的右手轻轻的抚过她的发顶,一边轻声问:“嘤嘤今晚上要留在这里?”

    寻常人家主君主母都各自有自己的院子,尤其是如勋贵皇爵人家,但是李燃没有。

    原本成婚前他就甚少来后院,都是歇在书房里,后来成婚后原本休息的院子就彻底空置了。算一算已经有一年多未曾有人住过了,但是每日依旧有人打扫。

    今夜情况特殊,李燃便休息在了此处,这次伤得有些重,晚间定要留人侍奉的,而嘤嘤一向浅眠不喜人扰。

    “夫君要赶我走?”江嘤嘤不高兴。

    李燃连道不敢,江嘤嘤这才满意,抬头的时候就瞧见他一双漆黑桃花眸正深深望过来,噙着笑。

    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帐还没算完呢。别以为有伤在身就拿你没办法了,江嘤嘤立刻变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夫君的事,嘤嘤什么都不知道,嘤嘤知道夫君对嘤嘤多有防备,但是今日这样凶险之事也不发半言,若不是我猜出来,夫君是不是还要看着我在一旁担忧,然后看笑话一般,是与不是!”

    她喋喋不休,李燃顿时背脊一凉,当即否认,然而嘤嘤素来都不是好糊弄的。

    今日之事其实在该有的轨迹之外,从前也就罢了,但是如今这样紧要关头,她不管如何都定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燃叹了口气,忍不住按了按额角,他本不欲让她担心这些事情,那些本该他承担的事,就不该让她牵肠挂肚。

    江嘤嘤靠在他肩胛上,扯着他腰间的衣带把玩,神色假装伤心:“夫君从来不与我说你的那些事……”

    这样久过去,李燃这个反派在她的眼里早已经褪去了书里那个平面的印象,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和书里的那个存在既相似又不同。

    在书里,这是个只一心只有皇位,所有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那个位置的反派,手段狠辣,冷漠无情。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可以为她捏脚剥虾,即便是被她毁了计划,也未曾怪过她。

    为什么呢,江嘤嘤想不通。

    李燃将人圈在怀里,修长的右手指节轻轻别过她额间的碎发,神色温和了下来。人在失血过多的时候,体温会骤降,但是现在暖得紧,怀中那抹柔软将温度传递过来,特别暖,就像是回到了好多年前。

    他低缓清磁的声音在江嘤嘤头顶响起,没有什么逻辑章法,就好像是简单的絮絮些什么东西,但是不自觉便能将人的注意全都吸引:“今日见到太傅了,瞧着比上次要好很多,就是鬓间的发突然间白了大半,怕是也回不去了。”

    就像是普通人念起恩师一般,言词带着平淡的关切,宛若涓涓细流,让人不自觉为之动容。

    周慎……

    江嘤嘤扣着他衣带绳结的手一顿,长睫微敛。

    然而李燃却好像并不想说些什么别的东西,只是说起了一些旧事:“幼时在宫中宫规森严,太傅在那一众学监里,是最亲和的。太子幼时,便是最不叫人省心的,常会和那些同窗的勋爵子弟惹出些祸事,太傅一直跟在身后为其收尾,也从不会责问什么。”

    那些往事从他的视角说出来,好像稀松平常,但是却事事有关太子。

    因为太子储君身份,并不会常与勋爵子弟一起上课,多时还是与太傅独自一处。而李燃从始至终都被摆在佐政贤王的位置上,在李恒面前,他只能是臣,只能与那些世家子弟一起上课,而不能成为太傅的学生。

    后来有一年,崇文管中有几个学监牵扯到了行贿案中,被罢职免官。李燃欲拜入太傅名下,陛下不允,是太傅说情,有教无类,李燃乃太子手足兄弟,同席而学无不可。

    江嘤嘤枕在他身侧,藕臂紧紧环着他的腰身,睁着漆黑杏眼,静静的听着他说起幼时趣事。

    床塌侧仙鹤立灯温暖的烛光微微摇曳,映在青纱芙蓉帐边。

    原本江嘤嘤以为,在反派的童年里应该都是惨淡无光,充满嫉妒恨意的。但是在李燃的轻描淡写里,李恒虽无处不在,然而说起他的时候也只是轻描淡写的掠过,剩下来的竟然都是一些美好的记忆。

    李燃说,太傅从前也喜好射猎,在他年幼还拿不稳弓箭之时,亲自教他搭弓引箭,如何瞄准靶心。

    江嘤嘤想着那时候的场景,那个幼年的李燃一定是紧绷着脸,全神贯注地拿弓把箭,结果一箭射空了,周太傅在一旁开怀的笑。

    那时候的李燃,也会笑吗?

    李燃说,太傅并非如瞧着那样古板,有一次,有个纨绔子弟将斗鸡偷偷带进了宏文馆,结果不小心放跑了,到处乱飞。内侍们抓不住,正没辙,结果太傅来了,猜猜怎么着?

    江嘤嘤说不知道。

    李燃翘唇悠悠道,太傅怕伤了学生,亲自挽了袖子,满院子里跑,将那斗鸡抓了回来。

    周太傅向来斯文端庄,江嘤嘤脑补了一下那副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还想再问后续,那个纨绔可有受罚,但是李燃没声了,江嘤嘤轻轻晃了晃他,才发现睡着了。

    受了伤的人喝了药,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但是江嘤嘤心思乱的很,不想一个人呆着,便一直缠着他想要先盘问一番事情经过再放他,不成想还是被他混过去了,半点有用的都没说。

    江嘤嘤随手熄了灯,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脑袋抵在他的侧胸前,抱得更紧了些。杏眼空然看着漆黑的帐顶,静默的想着方才李燃描述的那些场景。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就好像这些温暖记忆太少了,每个一点一滴都能在他脑海反复留连,一点点的抓住。

    但是有些事情,留不住注定是留不住的。

    立场不同,太傅永远是站在太子那边的,等到了最后的时候,他也注定不会再是李燃的老师了。

    江嘤嘤不知道李燃不惜自伤,设计今夜之事,又究竟为何事所迫,目的何在。这是超出剧情以外的事,一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因由导致的。

    而她要做的,便是等。

    等弄清楚李燃此举目的,然后添一把助力。

    黑暗里,她静默的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曹栾恭敬的声音:“殿下,瑞安公公到了。”

    夜色已深,然而府邸中却是灯火通明,婢女内侍恭敬的候在门外。

    瑞安是陛下身边的亲信太监,侍奉君策十余年,十分得脸。不说朝中那些勋贵,太子和李燃对其也是十分拉拢的。

    此人向来圆滑,当面谁也不得罪,背后偶尔进些谗言,谁也不知道。

    此刻他一身蟒袍花衣,臂弯间挽着拂尘。端着得体从容的笑,站在曹栾身后,尖细的声音慢悠悠的道:“太医说二殿下伤的不轻,陛下对此事,甚是关心啊。”

    里间没动静,曹栾不敢怠慢人,擦了擦额角的汗,解释道:“殿下受了伤,刚歇下,皇子妃侍奉在侧,公公稍待片刻。”

    瑞安当即表示理解,就在说话的功夫,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了。

    少女着白色亵衣,外间松散的披着袍子,如墨的青丝慵懒的垂下。她素手拢着衣领,一双漆黑杏眼含笑看了过来:“二位在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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