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太医院,  眼前是一条宽阔的宫道,旁侧杨柳低垂,一汪清泉清澈见底。

    微凉的风轻拂枝头,  李燃站在榕树下侧身看向曹栾,  道:“可有见到陈太医?”

    今天之所以能这般顺畅,  这是因为李恒如今还没醒。父皇不可能在还有其他嫌疑人的时候,任由东宫的臣子污蔑他。

    但是若是李恒醒了……

    曹栾便道:“陈太医去为娘娘诊治了,  去了有些时候了,应当很快就会回来。”

    贵妃身体不好,  时常会传唤人过去看诊,陈太医是自己人,  倒也放心。

    正说着就瞧见宫道那头,一道熟悉的人影提着药箱往这边赶来。曹栾赶紧上前几步望去,道:“殿下,  陈太医回来了。”

    荒芜的荷花池旁,老旧的宫墙爬满了青苔。

    “陈太医劳苦功高,在太医院几十载,  论资历医术,  样样不输于周太医。去岁,  太医院选拔院首之时,却输于周太医。”

    清疏的声音,  不紧不慢传入耳中,却让陈太医的背脊缓慢僵硬。

    曹栾静守在不远处,  眼观鼻,  鼻观心。

    “如今太子遇刺重伤,  是周太医亲力为其诊治,  其余太医从旁佐助。陈太医跟在本殿身边这么多年,  应当知道本殿何意。”

    李燃抬眸不紧不慢地看向他,就见陈太医面露惶恐之色。

    太医院是什么地方,其间医者多是医术世家出生,才能将家中子弟送到太医院来。而陈太医当年只是一个普通小太医,只能为普通的宫女太监位分低的妃嫔看诊。

    当年,宁贵妃也只是一届位分不高的宫妃,却并未看轻陈太医,甚至后来得宠之后,也一直是亲点陈太医为其看诊的。

    所以顺其自然,陈太医后来便一直跟在二殿下身边。

    而与他相对的周太医则属于太子门下,能在宫中站稳脚跟的太医,身后不可能没有贵人。

    陈太医虽根在二殿下身边多年,但是所做之事从来都是开方诊治,在陛下面前进言的小事。面对谋害太子这样的大事,陈太医心中惶恐至极。

    太医一直是个危险的职业,这么多年他在宫中也是侥幸保得性命,左右逢源,避免让自己牵涉大事之中。

    但其实,他当时选择往上爬时,就已经预料到可能会面临如今这一境地。

    这些年若不是二殿下,也许他还是太医院那个地位低下任人甩锅的末位太医,或者早已死在太医院的尔虞我诈之下。

    到底是在宫中这么多年,惶恐之后,陈太也很快沉静下来,一撩衣袍恭敬道:“臣誓死效忠殿下。”

    灿烂的阳光洒在青绿的湖面上,微风拂过,荡起千层粼粼波光。

    八角琉璃水榭中,周遭青纱垂下,透着光有一种别样的朦胧。

    水榭中至一方软塌,小桌上摆着棋盘。江嘤嘤手持黑子,趴在矮桌上,没什么规矩的样子,惬意慵懒。

    对面的宁贵妃裹着厚厚的披风,厚厚的帽子将她精致的发髻整个笼罩住,只露出小半张脸来。瞬间就失去了平素温柔又清冷的感觉,甚至还隐隐有那么些怪异。

    旁边的向蓉有些踌躇看着皇子妃,斟酌道:“如此不好吧,这来来往往的妃嫔宫人,若叫人看了,怕要遭了笑话。”

    况且就连陛下,也常会来这边。

    宁贵妃小声掩唇咳了两声,向蓉赶紧紧张的去倒热茶来。

    江嘤嘤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玉子在棋盘上落下,一边道:“外边风大,就该这样穿。太医方才不也说了,娘娘应该放开阔心情,整日在殿中闷着,心情如何能开阔?”

    闷得久了便是没有病,也该生出病来了。

    她如今就希望,宁贵妃当真如表现的

    那样,丁点也不关心李燃和宫外杨家之事。只要把皇帝熬死了,宁贵妃的日子应当会好过很多。不管是和李燃去封地,还是斗败皇后当太后,都比如今要好很多。

    宁贵妃听着,唇角弯起,煞有介事的点头:“嘤嘤说的是。”

    说吧,她修长的指节从容干脆的在棋盘一点缺口上落下了一子。霎时间,黑子被吞噬了一大片。

    江嘤嘤当即睁大眼睛,就要把刚刚落下的黑子收回去:“不算不算,都怪方才向蓉和我说话,叫我没看清楚。”

    宁贵妃掩唇低笑,逗她道:“不行不行,落子无悔,哪有你这样的。”

    “母妃这样大的人了,也不让让我!”

    “开局不是让你三子了?好了好了,再来。”

    宫人们侍候在一边,见娘娘心情这样好的样子,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来。

    就在这时守在外面的宫人过来禀报:“娘娘、皇子妃,殿下来了。”

    江嘤嘤当即将棋盘拨乱:“好了好了,不下了,我认输!”

    宁贵妃含笑看着他。

    “嘤嘤,莫吵母妃。”

    李燃进来就瞧见这一幕,唇角微微扬起,走近看向宁贵妃,恭声,“儿臣见过母妃。”

    “果然,嘤嘤来了,燃儿就跟过来了。”宁贵妃撑着下颌,悠悠的笑道。

    宫人赶紧又上了座来,端了热茶。

    江嘤嘤看着李燃神色还算轻松的样子,知道应当暂时是没事了,微微松了口气。不满地看向他道:“母妃欺负人,夫君来得正好。”

    李燃与她下的时候,一个子也没赢过。江嘤嘤总是想方设法的耍赖,李燃才不敢驳她。

    宁贵妃漆眸温和看着两人在一处热闹的样子,唇角轻缓的勾起,端起微烫的白瓷杯,轻轻抿了一口茶。

    就算以后日子有诸多不顺畅的,两人总归是在一处的。总是比从前他一个人度过漫漫黑夜的时候,要好很多的。

    而她,也可以放心了。

    *

    皇后破晓时候得知太子遇刺重伤昏迷不醒时,就匆匆带人去看了,当即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是元雅容亲力亲为照顾在侧,宫女端了汤药来,元雅容顺其自然接了过去。

    宫女见状有些看不过去,赶紧道:“娘娘您有孕在身,还是奴婢来吧。”

    “不打紧,母后身体不适,本妃也挂心的紧。”元雅容缓步走上前去,就见皇后扶着宫女的手,一手扶着额,就要去看望太子。

    “皇后不可,太医说了,太子殿下无事,过些时日一定能醒。倒是娘娘,如今万万不能受什么刺激了。”宫女焦声劝道,其实太医那番话完全是安抚皇后娘娘,太子何时能醒如今哪能得晓,只是万一娘娘去瞧清了太子的情况,一时难以接受,怕是要遭。

    “就算您还想去守着,如今也该先把汤药喝了,太子殿下就在那儿,也不及一时。”

    “就是就是,等娘娘喝了药再去,说不定太子殿下都醒了。”

    元雅容端了汤药来,步伐不急不缓,虽然忧心,但是依旧维持着太子妃的从容端庄,声音温良恭顺:“膳房熬好了药,母后即便还要再去,也该用了药。”

    皇后抬眼看向她,见她端着汤药就过来了,眉心顿时一皱,看上了身后跟来的宫女:“你如今怀着身孕,有些事情让宫女做就是了。”

    她刚要问为何太子受伤,太子妃却半点不担心也不去守着,眸光又落到元雅容腹部的弧度,顿时收回的话。

    “若是无事你便回宫吧,好好养胎要紧。”

    元雅容应着是,看着宫女接过汤药端给皇后,这才道:“母后好生休息,臣妾无碍。殿下那边您且放心,臣妾过去守着便

    是。”

    “让曹侧妃去吧,太子如今有事,她定也是不放心的。”皇后重新看向她,皱眉道,“你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护好胎,太子那里病气重,处处都是药味。若你去了伤了孩子,太子也不见得会好,不是得不偿失。”

    元雅容身形一顿,恭敬的垂首应是。

    等出了弘毅宫宫门,元雅容正与身侧宫女说的话,谢修柷被找回来了,但是陛下并未收回成命,仍旧将人发配到荒远之地任官。

    元雅容眉心微不可查的皱了皱。

    就在这时,她看到候在门前的宫女匆匆迎上来,看见太子妃焦急道:“曹侧妃一直戴着守着殿下只是殿下,昏昏沉沉间一直念着太子妃的名字,太子妃可要去看看?”

    元雅容步伐一顿,微微垂眸,抚过小腹道:“不了,想来殿下若是醒着,也应当高兴,曹侧妃陪伴在侧的。”

    宫女还想说些什么,看到太子妃微微垂眸,那一副景象落在她眼中,自然就理解成了落寞。顿时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就见太子妃已经带人离开了。

    守在太子妃身侧的宫女惠沁见状,神色微微动了动。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太子妃如今对殿下虽是多有关心,却又觉得并不是打心底的关系,仿佛拉开了一层距离一般。即便殿下好好的,太子妃也未见得有多开心。

    “娘娘,若是殿下醒了,第一眼瞧见的人是曹侧妃……”

    东宫宫门大开,侍卫守卫森严。

    “只要殿下无事便好。”元雅容抬手看着熟悉的宫门,声音平淡,“他醒来瞧见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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