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馥云视线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怀娥,  意味深长的一笑,对皇后道:“娘娘平素对自己宫里的人太过苛责,想必若宫人有二心,  娘娘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皇后下意识的看向怀娥,就见怀娥惊恐的摇头往后退去。

    姷月顿时眸色一冷,上前一把便拉住了怀娥的衣袖,只见一根眼熟的珊瑚钗,  便从她袖中滑落。

    皇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怀娥惊恐的摇头,想要说茶水里面没有毒,  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今算算时候也该到了。”宁贵妃用帕子掩住唇,虚弱的咳着,  很快血气便将整个白帕晕染,  她抬眸笑,  “臣妾身子弱些,发作的变快些。但是算一算,  娘娘的时间也快了,  不知娘娘如今可有觉得胸闷气短,喘不过气来?”

    “疯子!真是疯子!”皇后惊恐地看向她,想要将方才喝下的茶水吐出来,  却如何也没办法吐出来。

    “安王如今还尚未离京,你胆敢谋害中宫皇后,就不怕陛下问责安王吗!”

    “你死了便死了,  太子依旧是中宫嫡子,丝毫影响不到他储君位置,天下依旧是安稳的。况且,  这里可是娘娘您的宏义宫啊。”

    宁贵妃笑得难得放肆,  哪怕唇角挂着血迹,  也丝毫不影响她的欣悦,她手一松却帕便飘落在地,带着血迹贴在了地上,被她的青丝履稳稳当当踩了上去,她一字一句:

    “陛下该问责的,应该是太子啊。”

    “你胡说!本宫又岂会为了你这条残缺不全的贱命,而搭上自己!”皇后只觉得浑身发冷,杨馥云越是靠近她,她越发喘不上气来。

    她实在难以相信,她苦苦熬了这么多年。辛苦的稳固着太子储君的位置,好不容易斗败了杨馥云,斗败李燃和杨家,如今却要在这大好的时候,给杨馥云陪葬。

    这要她怎么能甘心?她怎么能甘心!

    姷月一把推开怀娥,转身便跑,现在去找太医,说不定还来得及。

    怀娥愣愣的跌坐在地,只觉得手脚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这楼台并不高,远处的妃嫔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很快以丽妃为首,就带了一部分人上来了,其余的妃嫔宫娥也纷纷站在楼台下朝着这边观望。

    “现在是娘娘与臣妾最后的时候了,娘娘就没有什么事情想要做吗?”

    杨馥云听着不远处的脚步声,虚弱的跌坐在地,抬首看着皇后。她今日穿着一身素色月白裙裳,臂弯间的披帛犹如银河的缎带,她没什么形象,随意的靠在栏杆上,扬起的笑容带着支零破碎的美:

    “茶里下的毒,乃是能叫人一滴断肠的剧毒,便是华佗在世,也断然是救不回来的。若是娘娘当真没什么要做的,臣妾便先走一步了。”

    “疯子,你这个疯子!”

    皇后脑中涌上一个念头,怎么能叫她就这样死了,她应该死在她手里。

    皇后抬手掐住了眼前柔弱美人的脖颈,十分的用力,甚至将她整个拎起来,按在栏杆上掐。

    这一刻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想让她死。

    直到身后传来丽妃的惊呼:“娘娘在做什么!”

    杨馥云瞥见了楼台下熟悉的身影,她整个人都快被推出了高楼外,脸上尽数是痛苦之色,但是心中却畅快的很。

    自从进宫之后,她从未有一日如今日般畅快。

    在快要坠下楼的前一刻,杨馥云扬唇笑着,冲她做了个口型。

    皇后看懂了。

    她在说,茶里没有毒。

    她理智回过笼来,觉得不可能。她方才分明就觉得浑身发冷,喘不上气来。

    杨馥云冲她扬了扬手中的香囊,里面装着蓖麻子。

    皇后回

    过神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她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宁贵妃推下楼的。

    透过楼台,她看到了已经到了楼台的黄色华盖。

    是陛下。

    ***

    杨馥云这个女人,在临死之前还要戏耍她一番。

    而她竟然就这样傻傻的走进了圈套。

    皇后知道自己完了,众目睽睽之下,她做出那样宛若疯妇的行径。

    日后史书记载,天下人皆会知道,太子李恒有个德行有亏的母后。

    她维护这么多年的东西,就在这一日,毁于一旦。

    太医很快就围满了整个宏义宫侧殿,宁贵妃没有死,但是也离死不远了。

    那高楼下,正好连着荷花池,宫中的湖都是极深的,是陛下亲自跳下去,将人救了上来。

    宁贵妃还没有醒,侧殿外竖起的山水屏风映着两道身影。

    “陛下。”陈太医强作镇定,然而还是耐不住藏在袖中的手微抖,“娘娘本就体虚,又是寒气侵体……”

    皇帝抬眸看向他,一言不发,但是陈太医读懂那眼神的含义,若是他胆敢说出一个不好来,先死的人那个人一定是他。

    陈太医从未像现在一般害怕过,他着实看不懂陛下,分明是看更重太子,从前对宁贵妃也是不闻不问,二皇子遇刺他也不曾关心过伤势,为何会对宁贵妃这般在意,竟然亲自跳下池中去救人。

    但是即便陛下要将他千刀万剐,这次贵妃的事,他也是无能为力了。

    他咬咬牙,罢了,这条命本来就是贵妃捡回来的,如今换回去也罢。

    他小心翼翼的道:“娘娘如今还没醒,是因为心怀了死志啊。等娘娘醒来,必然是想见到安王殿下的。”

    “心怀死志。”皇帝喃喃自语。

    他看着窗外,桑榆树花开了满树,属下却一个人都没有。

    是因为安王要离京,她心中没有牵挂了吗?

    但是怎么能如此!

    就在这时,殿中传来太监惊喜的呼声:“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皇帝不再想这些,赶紧欲起身进殿,然而在进去的前一瞬间,还是对跟在身侧的苏泰吩咐道:“传安王、安王妃进宫!”

    苏泰赶紧应是。

    ***

    宏义宫的侧殿布置略微有些简陋,但是该有的一应俱全。

    宁贵妃靠在软枕上,虚弱的喝着由宫女喂的汤药。

    站在一边的向蓉浑身发冷,不知该如何与殿下交代。她着实没想到,娘娘说的陷害皇后,是拿自身身家性命去陷害。

    这些时日,娘娘的身体每况愈下,陈太医将原本的药又加重了几倍,也始终压制不住。

    向蓉实在想象不到,娘娘不过是从前落下了些病根,每日都有汤药调理着,为何还会愈演愈烈,变到如今如此严重。

    “陛下来了。”宁贵妃看着他牵了牵唇角,露出了一个他熟悉的温暖的笑。

    皇帝不知该如何与她说才好,一时间有些沉默。

    “陛下就没有什么要问臣妾的?”她说话气力无声,十分轻慢。

    皇帝想让她莫要开口,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最后只能走过去,攥住她的手道:“你好好用药,你要什么朕都依你。”

    宁贵妃却道:“臣妾都要走了,还能有什么所求呢?”

    “若你想让安王留下……”皇帝开口,却被她打断了。

    “臣妾不想让陛下为难,今日之事,也并非陛下之过,亦不需要陛下弥补。”

    宁贵妃说话十分缓慢,然而皇帝却仔细的听着,比从前先帝在时听圣旨还要仔细。

    “皇后尊荣事关太子,陛下若觉得为难,也不必处

    置。到底是今日,臣妾心中郁气难平,说了几句话,刺激到娘娘了。”

    “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皇帝紧紧的攥着她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他因为太子,一直对皇后多加忍耐,然而所有的忍耐换来的都是变本加厉。

    宁贵妃却没纠缠这个,只是眉心深簇着忍着喉间的痛意,道:“臣妾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嘤嘤可有来?臣妾还有些话要与她说。”

    “莫要胡言。”皇帝当即看向后在旁边的周太医和陈太医,冷声道,“看不出贵妃身子不适吗,还不过来诊治!”

    就在这时候,苏泰匆匆从外进来道:“陛下,太子及太子妃到了,想要求见。”

    都什么时候了,皇帝忍着怒意:“让太子滚回去!”

    苏泰匆匆的退下了。

    ***

    宫里人都以为,宁贵妃与陛下只是只解闷的鸟雀。

    其实在今日之前,皇帝也是这样觉得的。他明白自己并非是那色令智昏的昏君,天下皆是他的,他想要什么不能得到?

    当年杨家按照惯例送女眷入宫选秀,当时杨家送进来的不光有杨馥云,还有旁支的几个女眷。

    杨家子弟以杨源正为首把持朝堂,他这个时候就算必须要选个杨家女,也不能选杨源正的女儿。

    但是偏偏的,那日皇帝路过湖畔的时候,一眼瞧见的就是她。

    杨馥云根本未曾想过会被选入宫中,穿得十分素净,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地步了。混在一众衣衫鲜艳的美人堆里,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能叫人忽略,或是当成婢女。

    但是那时候的她看着身旁桃树下簌簌落下的花瓣,笑得那样开心明媚,好像将那一身简陋的衣衫都衬得无比鲜亮。

    皇帝驻足。

    杨源正的女儿又如何,便铸金笼困娇雀,还怕被雀啄了不成。

    宠幸是他,冷落是他,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左右人就在他身边,他想见的时候自然能见到。至于旁的,哪有江山的稳定重要。

    宫里只需要一个安静听话的宁贵妃,只要她在那里,心中是悲戚是欢喜,又有什么关系呢?

    皇帝不曾想,她竟凋零的这样快。

    他没有那样多泛滥的感情,宁贵妃不及山河,但是却是他国库珍宝中最珍贵的那一个。为了让人好好的活在宫里,他可以费很大的功夫。

    身为一个帝王,应该有足够的冷静,不能为任何人例外。

    宁贵妃只是他养在宫里的一个鸟雀罢了,仅此而已。

    他最后悔之事,便是当初贵妃小产,因为太医的一句“若哀惧伤神,恐有性命之忧。”,他便放过了杨源正。

    他只是觉得,他只要人活着便可。

    殿外天色已暗,宫人们将一盏盏宫灯点亮,很快就照得殿前阶下一片明亮如水。

    皇后被禁闭在宏义宫的一处偏院中,连门都踏不出去,陛下因顾及宁贵妃,暂无神处置,倒是给了李恒见人的机会。

    李恒站在院中,看着紧闭的雕花宫门,心急如焚的上前,隔着门与皇后对话,问及今日发生之事。

    皇后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当时在场的那两个宫女已经被羁押关进了天牢,纵然姷月口口声声道是宁贵妃意欲毒害皇后,但是谁也不会相信。

    毕竟,皇后可是丁点事也没有。

    李恒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此刻是强撑着拖着病体来到的此处。

    原本雅容是跟着一起来的,但是李恒怕这边乱糟糟的,她被宫人冲撞了,便又嘱咐了身边的嬷嬷将太子妃送回去。

    皇后瞧不见门外的太子,她被关着的地方空荡荡的,是

    个荒置的宫人房。

    她此刻冷静了下来,内心又觉得很可笑。这么多年来,杨馥云将她看得清清楚楚,清楚的知道她有多蠢,有多多疑,又有多在意太子东宫尊荣,多在意太子妃腹中的皇长孙。

    入了夜冷得很,屋里什么都没有,他身上的衣裳在夜里显得分外单薄。

    院子外面守着兵卫,钥匙又不知在何人手中,李恒想让人送些水过来都做不到。

    皇后知道她这一次是真的要给那个毒妇陪葬了,也是她愚蠢,才这样轻易的就走入这样低劣的陷阱之中。

    她隔着门道:“此事是母后咎由自取,你切勿在陛下面前求情,免得惹祸上身。”

    李恒怎么能做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后受苦,他当即道:“今日之事,实在诸多疑点,便是母妃想要害宁贵妃,又总会在自己宫中,由自己亲自下手。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求母后与儿臣说清楚,儿臣自当向父皇证明母后清白。”

    纵然李恒知道母后恨宁贵妃入骨,常放言道,欲将其除之而后快。但是即便如此,母后又怎会在自己宫中动手?

    他听闻宫人道是陛下和众妃嫔,亲眼瞧见母后将人推下去的。他自然是不信的,说不得是宁贵妃自己跳下去陷害母后,而母后又恰巧站在宁贵妃身边,这才叫所有人都看错了罢了。

    皇后无法解释此事,说穿了,宁贵妃也仅仅是骗她下了毒罢了。便是说了出来,这种人也只会觉得她蠢,也无法摆脱她真的将人推下去的事实。

    在长久的沉默中,李恒问:“母后当真推她了?”

    皇后避而不答:“此事与你无关,你伤势尚未痊愈,还是先回去吧。若你心中还有本宫这个母后,就暂且逢低做小,等日后真的掌了权,再去给母后讨回公道!”

    杨馥云就算死了,李燃也还安然无恙,皇后怎能甘心?

    李恒听到这话,心才一寸寸地凉了下去。母后几番避让,转移话题,始终不愿提及此事。

    纵然再不愿意相信,他也大概明了了,多半当真是母后动了手。

    他从宁贵妃所在的偏殿外等候之时,已经问过侯在外面的太医,宁贵妃怕是过不了今晚了。

    若当真如此,父皇绝无可能放过母后。

    但是他身为人子,又岂能看着自己母后被处置。

    皇后自觉是自己之过,当即背过了身去,不再开口说任何话。

    李恒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终于,他转身离开了。

    ***

    江嘤嘤听到消息后,几乎是回不过神来。

    她万万没想到,即便是这次自己极力陪着宁贵妃,逼着她喝完了那些该喝的药,她还是选择的那一条路。

    这次有太傅给李燃求情,陛下也放过了李燃,放他去封地了,宁贵妃为何还要如此?

    就在今日,江嘤嘤还想着,她会跟在李燃与他一同收敛兵马,将原本可能存在的祸患掐死在苗头。

    到时候,李燃为帝,宁贵妃便是太后,她还可以去含露宫住上些时日,尝尝宁贵妃所做的糕点,闲来无事的时候再陪宁贵妃手谈几句。

    到时候再没有金笼,宁贵妃也自由了,想去哪都行,想必比吃千万贴药都要管用。

    江嘤嘤牵着李燃的手,和他坐上进宫的马车的时候,李燃一语未发,只是垂眸静静的坐着,背脊笔直端正。

    因为已经知道结局,江嘤嘤无法安慰他宁贵妃定会无事。

    马车车轴静默的压过官道,外面天色已经黑了,车角放置的铜雀灯炉散发着暖橙色的光,光阴投下的阴影,随着马车的前行而晃动着,将人影拉长又缩短。

    许久,李燃开口道:“我原想,要亲自替她讨回公道。”

    她从来都不肯给

    他这个机会。

    就像很多年前,她和皇后有所争端的时候,从不会让李燃看到。

    江嘤嘤心里像是被针尖不轻不重扎了一下,她的手被李燃攥得更紧了,像是汲取最后一次温度。

    夜风有些冷,李燃并没有说母妃一定没事这样的话,陈太医一直按时跟他说母妃的身体状况,他知晓陈太医已经尽力了。

    江嘤嘤觉得心脏闷闷的,眼眶有些委屈发酸。她为此做出了多少努力,本以为宁贵妃虽然不关心李燃之事,也是期盼着李燃再次光明正大的回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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