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轻稚的到来倒是提醒了年九福,反正有昭仪娘娘在,年九福也不很怕萧成煜,忙道:“陛下,该吃药了。”
萧成煜自己不承认自己病了,他觉着自己好着呢,可以熬到半夜三更都不休息。可整个乾元宫上下都很紧张,诸如年九福等人,就不可能敷衍了事,肯定是万分仔细谨慎的。
故而今日太医不仅来了,还仔细给陛下诊了脉,按照脉象给开了要,甚至偷偷叮嘱年九福一定要伺候萧成煜吃药。
萧成煜虽然并不会讳疾忌医,却也不是很有兴致,早起吃了一碗就不爱吃了,等待到这会儿第一碗也没吃上。
年九福这一整天急得嘴里直发苦,却不敢当面劝,如今倒是意外把沈昭仪给盼来了,故而连忙上前念叨了几句。
他倒是很会抓时机。
年九福这一提醒,萧成煜自不可能不给沈昭仪面子,便也没有直接拒绝,只能淡淡看了年九福一眼,还是让他把药端上来。
待吃好了药,沈轻稚也剥好了橘子,掰下一瓣放到了萧成煜唇边。
“陛下,甜甜口。”
萧成煜把橘子吃进口中,入口是酸酸甜甜的汁水,他微微松开眉头,这才觉得嘴里没那么苦了。
沈轻稚笑着陪他吃了个橘子,才道:“陛下,之前答应陛下的藤编已经做好了,臣妾拿来给陛下瞧瞧。”
她这一开口,戚小秋就已经退下,很快便把那锦盒取来。
沈轻稚让她把锦盒放到方几上,自己打开了盒盖,笑着看向萧成煜:“陛下,看看可喜欢?”
沈轻稚一共做了三样,笔筒萧成煜已经见过了,墨盒做成了个圆盘,圆滚滚的,底部有染玫红颜色的如意结纹样,样子非常精致。
另外一个笔盒是细长条的,上面也是如意纹,但是纹样很小,在盒盖上连成一串。
虽不是名贵古董,但沈轻稚眼光好,手也很巧,这三样藤编摆放在一起,精致又好看,一点都不显得寒酸。
再说,这也是沈轻稚没日没夜亲手给他做的,自更显得珍贵了。
苏瑶华打小就教导他,要知道感谢旁人的好意,感谢别人为你付出的心血,不能因为觉得自己天潢贵胄,就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
这世上没有理所应当,只有用心不用心。
萧成煜把每一样都取出来,放在手上仔细看,等到三样都看完,他才看向沈轻稚。
在他带着病容的俊脸上,此刻却有着如同星光一般的笑容。
他看着沈轻稚,声音虽然依旧低哑,却有着清晰的欢喜。
“做得很好,朕很喜欢。”
沈轻稚抿唇一笑,脸颊边有若隐若现的梨涡。
“陛下喜欢便好,臣妾这几日也没白费功夫。”
沈轻稚很是知道如何撒娇,她把白皙的手放到萧成煜面前:“陛下看,臣妾手上都生了茧子。”
萧成煜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沈轻稚做惯了活计,萧成煜握惯了长剑朱笔,两人的手都不柔软。
只不过一个微凉,一个滚烫,如同阴阳一般盘旋在一起。
沈轻稚感受着萧成煜手心的热度,脸上笑意消减几分:“陛下,要不歇一会儿吧,好不好?”
方才的昭仪娘娘很是强硬,这会儿又用了怀柔之策,萧成煜平日里一贯我行我素,这会儿倒是竟有些意动了。
自然,也没谁会训斥九五之尊,自然也不需要让陛下低头听谁的话。
沈轻稚这么轻声细语一哄,萧成煜顿时便觉得困顿疲惫袭上心头,他甚至觉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就要倒头睡下。
沈轻稚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是这般管用,她忙起身,跟年九福一起扶着萧成煜舒服躺在贵妃榻上,年九福给萧成煜松了松领口,又去给他脱下靴子。
这片刻功夫,萧成煜便已经睡着了。
待给他盖上锦被,沈轻稚才同众人一起退了下去。
年九福留了小多子在里面看守,自己陪着沈轻稚来到雅室,伺候沈轻稚在此处落座。
“娘娘,多亏您来,否则陛下可不肯吃这药。”
治疗风寒头疼的药都安眠,一吃就犯困,萧成煜不肯吃不是因为怕苦,是因为吃了耽误政事。
不过被沈轻稚盯着吃了药,他也以为不会困顿,没想到药刚下肚人就睡了过去。
还是太劳累了。
沈轻稚眉头微蹙,看着年九福:“年大伴,这话原也不是我能说的,只是娘娘不在宫中,陛下就没人管了,他一贯以国事为重,旁的事都不经心,对于自己的身体也是不在乎的。”
年九福也是愁眉苦脸,跟着叹气:“谁说不是呢,可陛下是什么性子,娘娘您还不知?这宫里除了太后娘娘,也就娘娘您的话陛下愿意听,咱们这些臣属的话,陛下是从来不听的。”
沈轻稚自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脸面,也没觉得自己在萧成煜心里如此重要,她的话萧成煜能听,是因为她总是同他想到一处去。
两个人目标一致,方向一致,自然就有些志同道合的意味。
今日沈轻稚不也是软硬兼施,才让萧成煜吃了药,能略微睡一会儿。
沈轻稚同年九福对视一眼,两人都叹了口气:“唉,只能劝着点了。”
沈轻稚耳朵动了动,听见内书房里有平静的呼吸声,便对年九福道:“年大伴,既然陛下睡下,我便回宫去了。”
这怎么行!
好不容易沈昭仪今日碰巧来了,若她不在,他们这一宫的人都劝不了陛下一个。
年九福眼眸中精光一闪,他立即愁眉苦脸:“娘娘,您可不能走啊,一会儿晚上还有一顿药呢,娘娘若是走了,陛下定不会老实吃药。”
沈轻稚:“……”
沈轻稚怎么觉得自己被年九福赖上了。
不过看到年九福眼眸里的恳求,又想到萧成煜那臭脾气,沈轻稚还是叹了口气,答应下来。
萧成煜的病可得赶紧好,若已知不好,得耽误她去东安围场骑马。
这就亏大了!
沈轻稚留了下来,让年九福很是松了口气,他忙让小黄门取来书,又给她上了茶水点心,这才退了下去。
沈轻稚随便选了一本史书,一看竟是有些入迷,一直看了一个多时辰才罢休。
待到晚膳之前,不用人请,萧成煜倒是自己醒了过来。
这会儿内书房里只有小多子在,他一听见动静,忙过去伺候:“陛下可要起了?”
萧成煜好好睡了一觉,出了一身的汗,身上的凉意去了不少,整个人也觉得舒坦了。
“起吧,朕要更衣。”
小多子忙诺了一声,安排另外的小黄门取衣裳来,然后跪地伺候他穿靴。
“陛下,昭仪娘娘还在,晚上可要让御茶膳房做些娘娘爱吃的?”
萧成煜刚清醒过来,脾气是不怎么好的,不过听到沈轻稚还在,他的眉目不自觉便放松下来。
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只道:“沈昭仪爱吃橙酿蟹,记得让膳房做,不用准备朕的。”
小多子欢天喜地:“是。”
待萧成煜更衣洗漱过后,人也精神起来,他大步出了内书房,拐出屏风,抬头就看到沈轻稚坐在光影里,正安静读书。
落日的余晖斜斜照进屋来,透过晶莹的琉璃窗,照亮了沈轻稚温柔恬静的眉眼。
她正安静读着手中的书,因太过认真,没听到萧成煜的脚步声。
萧成煜也没有打扰她,只轻手轻脚走到罗汉床边,缓缓落座。
待他坐下,沈轻稚才听到动静,这这眼睛往边上看了过来。
“陛下?”这一刻,落日余晖也被盛进她眼睛里,“陛下可是好些了?”
萧成煜点头,道:“好些了。”
他脸上没有了下午时分的潮红病容,这会儿只是略有些苍白,眉宇之间也去了几分烦躁,多了些平和。
沈轻稚伸出手,轻轻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不算柔软,却叫人觉得舒服,萧成煜下意识闭了闭眼,随即便握住了她的手。
“朕真的好多了,”他笑道,“昭仪娘娘怎么总是不信朕。”
沈轻稚桃花眼轻轻一挑,眼波流转之间,竟是温柔笑意。
“陛下自己想想,如何让臣妾信赖?”
沈轻稚只说了一句,倒是没有反复说同样的话题,她道:“这会儿都到晚膳时分,臣妾厚脸皮,要从陛下这里蹭一顿晚膳了。”
萧成煜没有放开她的手,只是笑着说了一声好。
“你要吃什么就吩咐年九福去,他知道如何安排。”
沈轻稚得了口谕,果然叫来年九福,一开口就要橙酿蟹,这一道菜说完,又要了红烧鹿蹄筋和炙烤小羊肉,最后又觉得这两道菜有些口重,便又点了牛肉莼菜羹。
“先准备这些吧,这会儿可来得及?”
年九福道:“娘娘放心,娘娘一来御茶膳房就准备上了,除了红烧蹄筋还没做,其他都是娘娘爱吃的,肯定要准备。”
沈轻稚便很是高兴,冲萧成煜笑道:“若说宫里内官哪个第一,还是要年大伴,有年大伴在,大家都少操一半的心。”
这倒是实话,当年就是因为年九福这人细心懂事,又对萧成煜忠心耿耿,否则他这么年轻,太后也不会让他当萧成煜身边的管事公公。
虽然如今有些发福,瞧着越发精明世故,但年九福今年也不过才一十四五的年纪,还是年轻人。
方才在内书房,沈轻稚训斥了年九福一顿,这会儿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又好生夸奖她,当真是唱念做打,样样俱全。年九福可不敢惹这太后都说聪明的女人,笑着退了下去。
萧成煜见她听到晚上有爱吃的,就如同得了珍宝的孩子,笑得眼睛都弯了。
“这么高兴?”
沈轻稚笑眯眯看向他,欢喜道:“瞧着陛下气色好起来,臣妾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萧成煜也笑了。
这一觉睡得沉,他身上舒坦了,心情自然就好了。
“可见还是橙酿蟹的威力更大。”萧成煜笑着说。
沈轻稚凑上前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不,陛下的威力更大。”
————
御茶膳房的御厨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沈轻稚跟萧成煜刚一在膳厅里落座,一个侍膳御厨便推着餐桌进了里间。
他先见过礼,然后才道:“陛下,娘娘,这是御茶膳房的周大厨新作的菜品,名叫吊炉烤鸭,参照的是南洲扶苏鸭的做法,鸭子的品种不同,火候不同,改到京中的味道也是不同的。”
“吊炉烤鸭要把鸭子烤出一层酥脆的脆皮,里面的肉却要鲜嫩软烂,外酥里嫩,焦而不腻,片成片后,配上甜面酱、挂条和薄饼,便是一道新式美食,陛下,娘娘,小的可开始片鸭子了?”
这御厨年纪不大,声音清澈洪亮,如此介绍菜品的时候,竟是声声朗朗,即便未曾看到这漂亮的烤鸭,沈轻稚都会升起品尝的冲动。
这也不用萧成煜吩咐,年九福就开了口:“开始吧。”
于是就看那御厨手里捏着一把细窄的长刀,在烤成琥珀般晶莹剔透的烤鸭背上轻轻一划,一条平整笔直的切口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随之而来的,是烤鸭浓郁的鲜香的滋味。
沈轻稚吸了吸鼻子,暗自点头:这烤鸭做得可真好。
看御厨片鸭子就仿佛再看杂耍,一片刀光剑影间,御厨便把鸭子身上的所有鸭肉脸皮带肉片成薄片,在白瓷百合碟里摆放出一朵盛开的花。
剩下的鸭架子也没丢,那御厨吩咐侍膳黄门把菜品呈上去,又请年九福和戚小秋给两位贵人卷了鸭肉卷,这才道:“剩下的鸭肉也不浪费,回去周大厨还会做青菜鸭肉汤,一会儿小的再来上菜。”
如此说着,他把刀送还给了身边的小黄门,跟他一起退了下去。
待人走了,沈轻稚便迫不及待看向萧成煜。
她虽未多言,可眼眸里的意思却很清楚:“陛下快动筷,你吃了我才好吃。”
萧成煜夹起卷好的鸭肉卷,直接一整个放进口中,随即咀嚼起来。
沈轻稚目光炯炯,似乎很是想要听到他的点评,竟是忘了自己也可以品尝了。
年九福卷的鸭肉卷不大不小,一口正好,萧成煜两三口就吃完了。
待他吃完,脸上依旧不悲不喜的,看不出这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沈轻稚忍不住问:“陛下如何?”
萧成煜看向她,道:“尚可。”
对于皇帝陛下来说,尚可就已经可以给打赏了。
沈轻稚这才拿起筷子,把那鸭肉卷放入口中。
刚一入口,一股浓郁的鸭肉香气便盈满唇齿,外面的薄饼请如蝉翼,有着清淡的麦香,随着咬破饼皮,里面鸭肉的鲜甜便浓郁起来。
鸭肉若是干吃,是有些腻嘴的。
但此刻,鸭肉之外裹着甜面酱,又有清爽的青瓜条,吃起来当真是甜而不腻,油润回味。
尤其是酥脆油香的烤鸭皮,上面的鸭油香味特殊,又热乎乎的,让人回味无穷。
沈轻稚品尝美食从来不狼吞虎咽,她慢条斯理把这鸭肉卷品完,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此刻是眉开眼笑,高兴至极。
只有美食才能让一切郁结消散。
沈轻稚吃完了一个,又让戚小秋给自己卷了两个,吃得很是尽兴。
不过转瞬功夫,沈轻稚就已经吃了五个鸭肉卷,终于停下了筷子。
萧成煜见她如此喜欢,便问:“喜欢这菜?”
沈轻稚点头,笑眯眯说:“陛下这里的御厨果然了得,这道菜当真好吃,一向是御厨自己研制的新菜品,就觉得更妙了。”
萧成煜风寒未曾痊愈,不易重油重盐,也不能大鱼大肉,他只尝了两个便停了下来,改吃皮蛋瘦肉粥。
他一贯不爱吃粥,这是没法子,不能吃别的,才勉强吃上两口,现在看沈轻稚吃得高兴,他也觉得有些腹中空空,一个走神的工夫一碗粥就吃完了。
热腾腾的粥食顺着食道滑进胃中,让萧成煜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那种冰冷的颤抖也渐渐消散,粥食里的姜激发了萧成煜身体原本的热度。
他竟也有了些食欲。
沈轻稚见他吃完了粥,这才问年九福:“陛下还能再吃些什么?”
年九福便道:“娘娘下午已经送了鸡汤来,晚上御茶膳房就没准备,不过给陛下准备了文丝豆腐,用高汤炖煮的,陛下也能用。”
沈轻稚点点头,亲自端了那一盏文丝豆腐,放到萧成煜面前。
文丝豆腐是用多种高汤熬制的,里面的丝有豆腐丝、香菇丝、冬笋丝、火腿丝,御厨的刀工自然了得,几样都切得纤细入发,如同一朵盛开的菊花,在高汤里静静沉浮。
这道菜很清淡,却也鲜嫩,很适合嘴里发苦的萧成煜。
汤盏是昭仪娘娘亲自端来的,萧成煜也不会不给沈轻稚面子,于是还是拿起瓷勺,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沈轻稚也取了一盏,浅浅吃了两口。
因为食材都切极为细,用瓷勺吃时会带起浓郁的高汤,食材的纯粹香味在口中和高汤混合在一起,美妙绝伦。
沈轻稚也很喜欢这道菜,顿时道:“这个也好。”
萧成煜便扬了一下手:“赏。”
年九福诺了一声,飞快看了一眼食盒上的签子,然后朗声道:“赏御茶膳房周良银十两。”
于是,外面就传来侍膳黄门的唱喏:“谢陛下赏赐。”
这一赏一谢,立即便让膳食显得更有滋有味。
萧成煜虽然病了,胃口不开,却到底是年轻男人,平素就能比沈轻稚多吃两碗饭,今日即便是收敛了些,吃的又都是清汤寡水,最后还吃了一碗小米红枣粥,依旧比沈轻稚晚放筷子。
沈轻稚陪着萧成煜起身,思索片刻道:“陛下,今日咱们就别去院子里了,不如就在花厅里走一走,消消食?”
萧成煜不置可否,便被沈轻稚那么柔柔一挽,跟她一起并肩来到花厅。乾元宫里有一处小池塘,左不过殊音阁大小,里面养了不少赤红的锦鲤,天气好时去看锦鲤,当真是水波荡漾,波光粼粼,很是漂亮。
锦鲤池边上就是东罩殿的花厅,从东罩殿开口的窗户里,能看到外面的锦鲤池。
两个人在里面走了一会儿,沈轻稚才道:“陛下的御茶膳房真是极好,御厨们个个手艺极佳,不仅如此,他们还乐于创新,总是能做出新奇的好菜来。”
沈轻稚抬头看着他笑,眼波流转,眼尾出飞出三分娇嗔,两分妩媚。
“难怪陛下这般英姿勃发,必是比臣妾吃用的好呢。”
这娇嗔劲儿,让一向淡定自若的萧成煜都不由多看了她几眼。
“嗯?”他淡淡回了一声。
沈轻稚便轻声小小,整个人跟没骨头似的,软软靠在萧成煜结实有力的胳膊上。
“陛下,臣妾可贪嘴,以前在家中时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进了宫就觉得进了仙界呢。”
“御茶膳房的御厨可比御膳房的用心多了,臣妾用了一顿晚膳,以后可还想用。”
御茶膳房只伺候萧成煜一个人,御膳房伺候一宫人,能一样吗?
萧成煜这才听懂她的画外音,夸他英姿勃发都是虚的,惦记御茶膳房才是真的。
沈轻稚是昭仪,目前还只是中三位的娘娘,即便是那些嫔娘娘,自己宫里都开不了小膳房。
只有皇后、贵妃和四妃,宫里才会给安排小膳房。
沈轻稚一早就同他说过,她要荣华富贵,要锦衣玉食,要当人上人,如此,她现在不过是要御茶膳房,哪里算什么大事。
更甚者,萧成煜还觉得沈轻稚如此撒娇卖乖别有一番风情,很是有趣。
思及此,心情极好的皇帝陛下眸色一闪,倒是没立即就心软答应。
“那以后爱妃若是得了空,也可来乾元宫用晚食,不过若是爱妃来给朕请安,总不能空着手吧?”
沈轻稚微微一顿,随即便抬头看向他。
两个人目光交汇,夕阳的余晖落在他们的眼里眉间,不远处的锦鲤游移舒展,掀起轻微的水声。
簌簌,簌簌。
沈轻稚眉眼一弯,盯着萧成煜的眼眸深处看去,片刻之后便道:“我就知道,陛下最好了。”
她看出来,他是在同他打趣。
萧成煜也淡淡笑了。
他那张冷若冰霜的俊颜似被晚霞的余晖暖融,只留温暖的笑意。
“嗯,朕是打趣你。”
沈轻稚轻轻锤了他一下,随即重新挽上他的胳膊,陪着他在花厅里漫步。
萧成煜这才道:“最近这几日张家跟蒋家在前朝闹得很凶,有些不可开交,你寻个日子,去看望一下庄嫔。”
沈轻稚点头:“是。”
萧成煜顿了顿,又道:“再去看望一下淑太妃和贤太妃,还有柔佳,她病是好了,却也不能一直在太妃宫里无所事事,你同贤太妃说,如今老一老三都在读书,柔佳也得去外书房。”
沈轻稚道:“臣妾知道了,若是贤太妃不愿呢?”
“她不会不愿,只是缺朕一句话,何家连陪读的姑娘都寻好了,就等柔佳病好。”沈轻稚一下子便明白过来,这是想送何家姑娘进宫陪读,顺便同两位郡王熟悉熟悉,何家门第高,嫁给王爷做王妃再合适不过。
“是,那臣妾便好好同太妃娘娘说一句。”
说到这里,沈轻稚便又眯着眼睛笑,她嫣红的唇瓣如火一般,在萧成煜眼眸深处燃烧。
“陛下,臣妾替陛下办这么多事,陛下自也不能空手呢。”
萧成煜问她:“那昭仪娘娘想要什么?”
沈轻稚左思右想,在萧成煜耳畔低低说:“等陛下龙体康健,便拨冗去景玉宫一趟,臣妾给陛下做……”
萧成煜低下头,英俊的眉眼几乎要同沈轻稚的撞在一起。
“什么?”
沈轻稚眼波流转,满脸皆是风情,她踮起脚,在萧成煜耳畔边吐气如兰,端是妖娆绮丽。
待她说完话,萧成煜目光一凝,在她腰上紧紧一握。
“这可是你说的。”
萧成煜低下头,在她脸盘上落下一个吻。
他的手很热,臂膀很有力气,可落下来的那个吻却轻如鸿毛。
“你可别后悔。”他低声道。
————
皇帝陛下微感风寒,昭仪娘娘自然不能留下来侍寝。
用过晚膳后,两人又闲散了一会儿,沈轻稚就告退了。
待回到景玉宫,沈轻稚正准备早早睡下,钱三喜就蔫头巴脑凑了上来:“娘娘……”
沈轻稚瞥了他一眼,在雅室里落座,才问:“什么事?”
钱三喜就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来:“娘娘之前吩咐小的打听庄嫔娘娘家里事,小的是努力了,不过……不过这消息不太好打听。”
他讪讪一笑:“娘娘也知道,宫里人嘴都严,尤其以乾元宫和尚宫局的人最古板了,这要是没点机缘,可是什么都不肯跟小的说呢。”
宫里这些弯弯绕绕,新入宫的宫妃可能不懂,但沈轻稚在宫里都快五个年头,又如何不知道呢?
在宫里要办事,一靠地位,靠跟的贵人得不得意,一则靠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
沈轻稚好笑地看了紧张的钱三喜一眼,嗤地笑出声来:“你跟我还这么害怕,我又不是东六宫那些高门娘娘,哪里不知道这些。”
钱三喜嘿嘿一笑,眉目都舒展了,再没刚才那瑟缩样子。
“这不是小的觉得这事没办好,打了自己的脸,让娘娘知道小的没本事可怎么行呢。”
沈轻稚看了一眼身边的戚小秋,才道:“以后你要使银子,就同你小秋姐姐说,小秋知道使不使得。”
宫里面的阉人,不为权就为钱,他们一辈子孑然一身,无儿无女无妻,家又回不去,可不得赚点钱。
景玉宫里的宫人,只要忠心不一,有话直说,其他的都好说。
就钱三喜这拿了银子出去办事,他自己不扣下来一半都是好的,但这又算什么事呢?
钱三喜见沈轻稚大方,自己心里也安心了,他打了个千:“娘娘放心,门路小的都寻好了,尚宫局有个敬事房退下来的老公公,他可知道宫里事,就是嘴里馋,贪酒,小的去御膳房买些精酿孝敬他,明日就能有消息了。”
沈轻稚点头,还鼓励了一句:“钱公公,你是咱们景玉宫的大总管,这宫里除了小秋就是你,你出去代表的是景玉宫的脸面,以后总有你扬眉吐气的时候。”
“你不能落了景玉宫的面子,也不能太耀武扬威,你是个聪明人,心里头定是有数,我就同你说这一次。”
钱三喜眉峰一凛,立即跪下给沈轻稚磕了三个头:“娘娘放心,小的都明白,指定不给娘娘丢脸。”
沈轻稚点点头,让他退下去歇息了。
戚小秋帮沈轻稚捏肩膀,捏了一会儿沈轻稚就不让她忙了:“哪里要你做这活计。”
戚小秋道:“娘娘,钱三喜是年公公□□出来的,出不了差错。”
沈轻稚嗯了一声,微微闭上桃花眸子,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这我知道,可他跟你不一样,给你一万两你不动心,给他呢?”
戚小秋一愣,随即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暖意。
当年姑姑问她,要不要去跟沈轻稚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不为别的,就为沈轻稚是个敞亮人。
她从来不会藏着掖着,人也机敏聪慧,跟着这样的人,以后过不了苦日子,再一个,出了事也不会被她猜忌。
就如同那日在望月宫里,最后德太妃都发了话,就是想要审讯迎红,沈轻稚都没低头。
她在乎对她忠心的人。
戚小秋收起心里的热意,她努力勾了勾唇角,也打趣一句:“那可不一定,一万两还是很多的。”
沈轻稚睁开眼睛,眼眸里只有笑意,她拍了戚小秋一下,道:“一万两算什么?难道本宫出不起?”
现在她出不起,以后可不一定。
沈轻稚笑道:“好了,今日忙了一整天,你也累了,早些安置吧。”
沈昭仪娘娘很是没心没肺,早早就歇下了。
另一边,乾元宫中,即便已经到了沈昭仪给的就寝时间,萧成煜依旧在御书房奋笔疾书。
睡了一下午,政事耽搁太多,萧成煜总觉得今日事没有办完,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
年九福见他还在那忙,眉头皱得很紧,心里头可是焦急。
小多子端了药碗过来,贼眉鼠眼问:“师父,这药送不送啊。”
年九福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小多子:“……”
小多子只好站在御书房门口,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药发呆。
年九福又瞪了他一眼。
小多子丧着脸,都要哭了。
年九福到底心疼徒弟,不想让徒弟进去被一顿训斥,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这才接过托盘,亲自把药送了进去。
“陛下,药都要凉了。”年九福小心翼翼说。
萧成煜认真看着奏折,没有听见年九福的话,也根本就没心思理他。
年九福愁眉苦脸,沉思片刻,忽然福至心灵。
“陛下,这药是沈昭仪盯着御茶膳房煮的,还特别叮嘱让陛下戌时吃了早早睡下,陛下……”
年九福把沈昭仪三个字咬得很重,终于叫回了萧成煜的魂魄。
他捏着朱笔的手微微一顿,看了折盒里剩下的一半折子,难得犹豫了。年九福见这样子,再接再厉:“陛下,太医也说了,陛下得好好保养,多睡些时候,这样才能早日龙体康健。”
“娘娘可是担心您呢。”
萧成煜仿佛没听见一般,却继续落了笔,似乎根本不管什么娘娘太医的,一定要把奏折批完。
年九福心中直叹气,怎么就这么喜欢看折子,那折子上都是废话,有什么好看的?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只能苦兮兮站在边上,生怕他又熬一夜。
不过就在年九福胡思乱想的时候,萧成煜最后落了一笔,把那折子随手往桌上一扔,抬眸看了年九福一眼。
年九福小腿一哆嗦,险些没跪递上去。
两个人沉默对视片刻,萧成煜才皱眉道:“把药给朕。”
年九福:“哦哦。”
萧成煜吃药可不墨迹,他一口把药都喝下肚去,末了用薄荷水舒了口气,就算吃完了药。
年九福小心翼翼问:“那陛下,不如就早些安置吧。”
萧成煜看了一眼窗边的沙漏,沙漏里的时间标刻即将来到戌时正。
细碎的沙子在里面簌簌作响,被明亮的宫灯照耀得流光溢彩。
萧成煜叹了口气,想起下午时沈轻稚轻声细语,软语劝诫,他到底没有再拿起朱笔。
“就寝吧。”萧成煜起身,果断离开了御书房。
年九福兴高采烈跟在他身后,心里念叨:阿弥陀佛,还是昭仪娘娘能显灵。
于是到了第一日,沈轻稚就又被请去了乾元宫。
今日是小多子亲自来请的,还带了暖轿来,不过沈轻稚想自己走一走,便没坐暖轿。
她换了一身水红的衫裙,脸上略施粉黛,走在秋日的阳光下,就如同刚刚绽放的海棠,缤纷多姿,绮丽多情。
小多子跟在她身后,笑着说:“陛下可是惦记娘娘呢,大伴一说要请娘娘过去用晚膳,陛下就说不如这会儿就过去,这时候日头好,还能吹吹风。”
这一句话看似简单,但沈轻稚却一听就明白了。
这肯定是年九福伺候不了病中的顽固帝王,请了她过去救急。
沈轻稚瞥了小多子一眼,道:“多公公,今日本宫去了,自会好好劝解陛下,年大伴可也不能忘了本宫这一趟奔波。”
小多子立即满脸堆笑:“娘娘说的是,大伴心里都明白的。”
沈轻稚这才轻哼了一声,闲庭信步地去了乾元宫。
萧成煜今日上了小朝,因为实在精神不济,病体未愈,所并未如何耽搁,只略安排了文渊阁的差事就散了朝。
回到御书房,萧成煜又召见了几名臣公,午膳倒是乖乖吃了药,不过下午只睡了一会儿就强撑着醒来了。
沈轻稚到的时候他依旧在御书房奋笔疾书。
沈轻稚有时候都觉得他这个人很奇怪,就跟厉铭浩那般,没当皇帝前也是夙兴夜寐,事必躬亲,这一当皇帝立即就泄了气,早些年若非权柄没有完全握在手里,估摸着他都不会去上朝。
哪里像萧成煜这般,前朝虽不算稳定,但他到底是先帝亲自选出来的太子,是以太子的身份,握着先帝的遗昭登基的。
他的身份和地位都完美无缺。
即便如此,他当上皇帝以后也从不懈怠,沈轻稚总觉得他每次去景玉宫,都是为了正事去,同她缠绵一夜只是顺便为之。
想到这里,沈轻稚不自觉便笑出了声。
萧成煜抬起头,入目便是她巧笑倩兮的眉眼。
他的面色一下子便放松下来,哑着嗓子道:“你怎么来了?”
沈轻稚便来到他身边,先是看了看桌上的茶壶,见里面泡了一壶胖大海,便给他倒了一碗。
萧成煜喝着茶,听沈轻稚说:“怕陛下不好好吃药,只能再来看一看。”
萧成煜听罢,面上似是不为所动,他道:“朕怎么会同孩子那般。”
沈轻稚又给他倒了杯茶,没接他的话,只是看向年九福:“年大伴,还是让御茶膳房给陛下准备一盅川贝枇杷羹,让陛下润润嗓子。”
年九福微一鞠躬,立即便退了下去。
内书房一下子便只剩下两人。
萧成煜身上困乏难受,眼见她来,便也不继续难为自己,他起身陪着她坐到了罗汉床边。
沈轻稚看着他一脸倦容,终于还是问:“陛下,您为何这么勤勉?”
萧成煜偏过头,淡然看着她。
沈轻稚眨眨眼睛,声音也透着轻快,似乎没说什么要命的话。
“您已经成了皇帝,已经九五之尊,富甲四海,为何还要这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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