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小芽来到楼下,刚一走出,就发现一大群人包围着一个地方,大家捂住口鼻议论纷纷,地上有鲜红的血流出,染红了灰尘满溢的水泥地。
一些小孩好奇地想要走近凑热闹,却被大人们一把拦下,直接打横一抱,带回了家,边走边说着:“那边有人受伤了,小盆友不能看哦,要不然会做噩梦的哦,还会尿床哦。”
小盆友手上玩着玩具,漫不经心的发出疑问:“那受伤了,我知道,要叫——哦,土豆!”
小盆友天真,自然是不会觉得有任何的不妥,他们的世界非黑即白,纯真又美好。
大人只能无奈笑笑,也不再说什么。
初小芽呆滞在原地,她没有勇气走近去面对,去看到那惨烈的画面。
“警察来了,闲杂人等都散开,快。”
果然,警察的话永远都那么有用。
“谁是家属?”
爽朗洪亮的声音响起,周围四散的人都纷纷停驻,想一睹其容。
男子身穿制服,表情严肃,眼神坚毅,从头到脚都十分的板正。
初小芽走近了几步,闭上了双眼,用着不轻不响的声音回答道:“我是。”
缓缓睁开眼,初小芽见到了血肉模糊的初国青,她在脑中想过最坏的场景,但当真的亲眼所见时,还是忍不住颤栗。
警察手上拿着笔,似乎在记录这些什么,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眉心一跳,心里暗自嘀咕,这就是报警的那个女生,想不到居然还是个学生。
听报警电话里冷冰冰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外人。
想不到居然是他家属。
男子发觉女孩颤抖的肩膀,轻叹了一声,然后默不作声的去车里取回了自己的外套,走到初小芽身边,一把披在了初小芽的身上。
整个过程十分干脆利落。
“姑娘,你身上都冷的成冰块了,先到我们警车上坐一下,到时候还有话要问你呢。”
初小芽抬眼,这才注意到还有个人的存在。
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阳光洒落下金光闪闪,全都照在了初小芽的身边,瘦削的身体笼罩在宽大的外套下,显得更加娇小。
男子在纸上写了密密麻麻的一段字,间隙抬眼时,阳光下,女孩儿瘦削的背影迎风而行,乌黑的长发被丝带束起扎成马尾,一阵微风吹过,额间碎发迎风拂面。
整个人耀眼夺目,宛如寒冰与强光折射出的晶莹之花,凄美又易碎。
“凌队,报告写好了吗?”
“凌队···”
凌木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说道:“刚写完,什么事?”
那人无奈道:“这不是周队喊我来问问嘛,毕竟您马上就要调到清潭市了,这工作交接必须尽早完成啊,反正周队是这么说的。”
那人挠了挠头,脸上有些尴尬。
凌木笑笑道:“他倒是挺有心的,不过也好,把这事早点处理掉,我也能好好休休假了。”
说完,凌木伸了伸懒腰。
“好了,工作吧!”
初小芽在车里,面色苍白如纸,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凌木处理好现场后,便赶来车内。
瞧了眼脸色惨白的女孩,开口安慰道:“你叫什么名字?”
初小芽仍旧沉默不语。
凌木又开口道:“那人已经死亡了。”
话落,初小芽攥紧了手心,咬紧了下唇。
车内仍旧一片死寂,凌木接着自言自语:“那人是你爸爸吧。”
凌木原本以为迎接他的仍是沉默,令他意外的是,女孩终于开口,声音哑哑的:“我叫初小芽,是死者的···女儿。”
凌木通过车内后视镜,敏锐的捕捉到女孩那双目含泪的绝望神情。
随即,连忙岔开话题,看了眼手表。
“这个点了,小朋友,你应该肚子饿了吧,吃点吧,这里离市区还是有段距离的。”
“而且,待会到警局还得配合我们做笔录呢,先休息休息吧,睡一觉也行。”
初小芽抬抬眼,语气中总算是有了点生气,淡淡道:“有糖吗?”
凌木似是找到救命稻草,连忙应下,“有有有,喏。”
初小芽一边撕着包装,一边道谢:“谢谢”
凌木看她半天撕不开,有些看不过去,最后,直接一把抢了过去,三下五除二便撕开了。
凌木:“张嘴。”
初小芽有些不好意思,别了别脑袋。
凌木察觉了初小芽的小心思,于是,一本正经道:“被警察叔叔喂,不丢人,况且,你还是个小孩儿。”
“喏,张嘴。”
初小芽顿觉脸红,迫切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心里犯着嘀咕:“看着也没比我大多少,辈分倒是理得明明白白。”
话都说到这份上,初小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伸着个脑袋凑了过去。
“piu~”
凌木随手一扔,准确的投喂到了初小芽,初小芽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仍张着嘴。
凌木不好意思的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嘴,有些忍俊不禁的提醒了初小芽。
初小芽难为情的别过了头,一脸的懊悔,嘴巴还在不停的咀嚼着,浓浓的玫瑰味席卷整个口腔,甜蜜激发,让苦涩的心稍稍蒙尘。
初小芽望着窗外,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狂风席卷,忽地雷声四起,半响,雨水哗哗地落下,下起了瓢泼大雨。
初小芽的神色也陡然变化,脑中又想起了初国青的话,顿时,眉宇间笼起淡淡的忧愁。
脑袋靠着车窗,喃喃自语道:“这天,要下雨了。”
凌木附议道:“是啊,这天,要变了。”
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应该是场阵雨罢了,没准,等放晴了,还能看见彩虹呢!”
初小芽侧过头,眼睛微微睁大,道:“真的吗?”
凌木紧接着说:“那可不,这是自然规则,而且,我妈曾说···”
凌木突然一顿,表情有些哀伤。
“说什么?”初小芽好奇发问。
凌木:“美好的人遇见的概率更大。”
初小芽饶有兴趣的看着凌木。
凌木看向窗外的天空,坚定回答道:“美好的事物相遇是迟早的事,因为他们的本质相同。”
“比如··我们”
凌木撑着脑袋,硬朗的脸上洋溢起爽朗明媚的笑容,再配上他庄严的制服,一身正气,安全感满满。
初小芽也微微露齿,内敛的笑一瞬即逝。
但幸运的是,凌木并没有错过。
这一抹笑,很多年后,或许仍会在他的脑海中,成为一个特别的存在。
一路上,凌木不断地找些话题来分散初小芽的注意力,一会问她今年多大?一会儿又是问成绩怎么样?
虽然问的问题很戳人心,但是初小芽还是礼貌的面带微笑。
谁知,这话匣子一打开,没完没了了,甚至还侃侃而谈的聊起了自己上学时的趣事,比如逃课去打篮球,事后被发现,带回家痛扁了一顿。
凌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生动又形象,让初小芽也稍稍的放松了些。
东拉西扯的,不知不觉中,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凌木率先下车,然后站在车旁,似乎在等人。
车内,初小芽看穿了凌木的心意,连忙摆摆手说:“我没那么脆弱。”
“不过,还是谢谢你。”
“那行,跟我来吧。”
凌木微笑示意,声音如洪钟般清亮,直抵人心。
初小芽赶忙跟在其身后,接着,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警厅。
“咳咳~”
刚一进门,里面的冷气让初小芽忍不住鼻子发酸,闷咳了几声。
凌木被声响吸引,瞧了眼初小芽,并未多言,仍旧往前走着。
在快要到问询的办公间时,凌木却突然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并且还嘱咐初小芽留在原地,不要乱走。
初小芽整个人颓颓的,只是机器似的点着头,双眼无神地看着凌木跑远的方向注目着。
初小芽腿有些发软,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看着厅里的人来来往往,行迹匆匆的,想来也知道他们有多辛苦。
初小芽眼神逐渐迷离,慢慢的就要合上,恍惚间,她看见一个身着制服的男子向自己跑来,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庞然大物,就那样,穿越逆流而来的人,向自己飞奔而来。
脑中飞速思考中。
“初小芽。”
清亮浑厚的男声响起打破了沉寂的大厅。
初小芽似是想起了什么,瞬间惊起。
像一条休憩的小蛇被农民吵醒,吓得四处逃窜。
初小芽故作淡定:“啊,我在呢。”
凌木突然从身后拿出一件加长款的羽绒服,二话不说,直接套在了初小芽的身上,理好后,满意的朝初小芽笑了笑。
初小芽惊呆了,心里暗道:“现在已经是春天了,还是说警察都比较怕冷些?”
凌木瘪瘪嘴,揉了揉鼻尖,关切道:“看你刚才咳嗽,身上又那么冰。”
“姑娘家家的,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凌木的口吻活像一位老父亲,初小芽明显愣住了。
微怔道:“···知道了,谢谢。”
凌木领着初小芽进了问询室。
警察看到来人是个学生,不禁为其感到惋惜。
语气柔和道:“丫头,别怕,叔叔问什么,你回答就行,很快的啊。”
初小芽双手搭在腿上,低着头玩弄着衣角,在听到对方开口后,初小芽抬起头,微微点头示意。
问询结束得很快,老警察出来后,走到凌木身边,凌木见状,微微低头。
老警察一脸慈爱的看着初小芽,双眼满是对她的同情。
叹了口气,缓慢开口道:“这孩子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父亲跳楼自杀,想必那场景会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
凌木望向房间里女孩单薄的背影,突然感同身受,眼眶顿时湿润了。
回忆奔涌而来,凌木不禁蹙眉。
收拾了一下,伸手敲了敲门。
面露喜色道:“还不回家嘛?怎么?想赖在这儿了?”
凌木的声音将沉浸在痛苦中的初小芽拉了回来,初小芽回过头,微微抿唇,眼睛低垂着,眸中似有无法言说的痛楚,但却被她纤长浓密的长睫藏了起来。
不愿与人诉说,只独自默默承受着。
凌木想要尝试安慰,但却被初小芽先一步阻止,嘶哑着声带:“我没事,不用安慰我。”
“支离破碎的心,原本就已千疮百孔了,现在,不过是再疼些罢了。”
“我回家缓缓就会好起来的。”
她说的那样云淡风轻,仿佛这一切于她而言,是那样的习以为常,微不足道。
凌木杵在门口,眼睛始终注视着初小芽,惋惜、心疼、神秘、好奇····
种种情绪萦绕在凌木的脑海,缠成了解不开的节,任凭凌木怎么挣扎,终究只是徒劳。
凌木放弃挣扎,压着嗓子,认真道:“你家在哪?”
“我送你回去吧。”
许多想说的话终究是化成了最俗气的两句话。
初小芽抬抬眼,强硬的挤出一个笑脸,故作调侃状:“那我就不跟警察叔叔客气了。”
凌木被逗笑,讪讪道:“警察叔叔为人民服务,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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