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玉女山还是一片寂静,连接的电线杆上停留了习以为常但是喊不出名字的鸟儿,它摇摆着头脑,蹦跳了几下,好奇地张望着道观院子内的情景。此刻,炊烟消散,玉舜华正把水倒在排水洞里面。院子内摆了一张大木桌子,上面已经摆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馒头,煎鸡蛋,以及一小盆粥。厨房内转出一个影子来,正是枝如歌。
枝如歌拿着食用的碗筷走了出来,看见玉舜华放下了盆子,明知故问说:“师父还没起来?”
“……我以为你不瞎。”玉舜华语气微妙地说着。
枝如歌一噎,把碗筷砰地放在桌子上,遭到了玉舜华的无语白眼。枝如歌指了指房门:“你不去叫?”
玉舜华扬起一个笑容来:“身为我们敬爱的大师兄以及师父的嫡亲弟子,这种事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吗?还有啊——起得比我晚了半个小时,早餐是我做的,期间就洗个了碗,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啊?”
“……拜托我不想被他扇出房间好吗,超级丢脸的。”
玉舜华提刀。
枝如歌麻溜去了,手刚刚碰到了门把手,啪地一声门开了,一入眼就是木扶空满脸倦容的脸——拜托你可是睡得最早起得最晚的家伙凭什么一副“我没睡醒”的表情!!
不过木扶空看也没看他,直接一把推开了他。枝如歌一脸蒙圈地看着木扶空拖着拖鞋跨过门槛,走到角落里,开了一把水龙头滋了自己一脸水,揉了揉眼睛,又拖拉着拖鞋去大门口。枝如歌看向玉舜华,结果二人眼神对视,纷纷从对方脸上看见了“他一大早犯了什么病怎么之前闻所未闻啊”的表情。
木扶空丝毫没在意两位徒弟异样的眼神,从自己身上摸索,摸索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这才慢慢地转身看向了徒弟二人。不过从他的眼神当中可以看出,他似乎在纠结究竟该问哪个徒弟。随后,木扶空放弃挣扎,直接朝离他最近的玉舜华伸出手:“钥匙。”
意思很明显,他要大门钥匙——他要大门钥匙干嘛??开门放狗啊?
玉舜华虽然心中很迷惑,却也抱了一种看笑话的心态,于是乖乖递给了木扶空钥匙。看木扶空一脸起床气,还贴心地把大门钥匙挑了出来。木扶空脸上没什么变化,把钥匙摆弄了半天才插进去。啪叽一声,陈年老锁开了。木扶空有些吃力地把木门推开了一条缝,突然,四根手指攀住了门!
玉舜华和枝如歌都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入口袋里,眼神顿时凌厉起来,作出了准备战斗的姿势——只听见木扶空高兴地大喊一声:“老陈!你可算是来了啊!!”
“……”鲜少见木扶空如此有活力的样子,枝如歌诧异地看了玉舜华一眼,顿时不理解他在干嘛。虽然外面是熟人,但是他这个样子也太……
接着不久门就完全打开来了,一个人影出现了。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中长头发被扎了起来,看起来很是干脆利落。她的穿着看起来很像是年轻女性,脚上穿着运动鞋,沾染了些许草根和泥泞。她除了半个胳膊其余身体的肌肤都基本看不见。她脸上表情平静,哪怕看见木扶空这么兴奋的样子也不为所动。
她显然没有和木扶空叙旧的心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似乎写了字,放在了木扶空的面前。玉舜华和枝如歌都看不见。
“木大师,该收网了。我来这里特此来接你去。——小徒弟们应该不至于半身瘫痪需要人寸步不离地照顾吧?”
木扶空乐呵乐呵地穿着拖鞋准备跨出去:“肯定的啊,这种时候我怎么会留麻烦给我自己?只是要拜托你检查一下,我之前给你说的你应该没忘吧?”
那女子直接抵住了木扶空的头,把他按了回去,皮笑肉不笑:“木大师,我建议你还是收拾一下你自己,比较好是不是?这个样子怎么去见小姐少爷啊?顺便再吃个早餐。总不能收网了就真的不把自己当成人看了。”
“啊,啊,是。”木扶空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似的,枝如歌觉得那女子总是用一种关爱小朋友的眼神看着木扶空。木扶空视他们为空气,风风火火回到房间换衣服,出来边整理衣服边拿牙刷。洗漱完毕后,端起盛粥的小盆喝了一大口,叼起一个煎鸡蛋手拿馒头直接走了出去。甚至连个告别的话都不打算留了。
还是枝如歌看不下去,大声喊道:“师父!你又要出去吗?什么时候回来?”
“啊?”木扶空狼吞虎咽,几下解决掉一个煎鸡蛋,嘴角边还沾染着些许碎屑,他似乎这才想起还有几个徒弟。他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不必担心我,虽然归期未定,但我不是不会回来,只是去解决一件私事而已!阿月和阿锦回来后,你们可要好好照顾她们啊。我走了。”
说罢,看上去是丝毫都不留恋,直接和那女子走了。头也不回。
枝如歌眼神有些僵硬地看向了桌子上的早餐:“他连一人份都没有吃完……剩下的我们怎么吃得完!这难道不是要浪费了吗?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我们带一些下去给春叔吃好了?反正春娃在长身体……”
“枝如歌,你清醒一点。”玉舜华绕过枝如歌,坐到了座位上,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就这馒头,看了眼还在思考这件事的枝如歌,说,“先来吃掉行不行?你连吃都没吃,怎么知道自己吃不完?而且……那个女人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枝如歌坐到了座位上,玉舜华的对面。正对大门的是木扶空的座位,两侧则是徒弟们的座位,平日里都是随意的,唯独不敢去中间的座位。师父说这个座位得你很强了才能坐上来,不然道观的法术会失效的。
是真是假他们也不好说,因为这张桌子是只有吃饭才会拿出来的,平日里就靠着墙晒晒太阳。枝如歌说:“哟,看不出来啊,玉舜华你观察人还挺仔细?我怎么就没感觉到呢?”
“因为你蠢啊。”玉舜华说。
“……想打架是不是?”
回到正题上来,玉舜华继续说:“看那女的也不是什么孤僻的主儿,却把自己除了胳膊上下遮了个严严实实,况且她又不是长得不好。而且从他们的对话来说,那女的等了还挺久,还什么‘小姐少爷’,这种东西我们接触到过么?还有,你看过她的衬衫么?比起我们的来,材质要更厚一些,也没那么容易透气。她的脚底沾着泥泞,昨天又没下雨,那么她就是去了河边。枝如歌,你好好转一下你那瓜脑子,想想河里有什么?”
“……鱼和水鬼?”
“不止,还有淹死的人呢。也许你觉得淹死的人肯定很少,但绝对不会没有。而且你就没问问为什么当初师父带你来这里么?我当初就觉着遇见你们挺奇怪的,师父怎么就一见面就邀请我留下来呢?当初收养我家的男主人,虽然说家庭条件一般,但他也不是没有接触过高层。有那么几次,他带我去外头吃饭,当然不仅大发好心让我远离那女人,还顺便利用小孩身份和大人物的儿女们玩乐玩乐。而他有一次和大人物的酒桌聊天中,聊到了玉女山的河。他们说……他们说玉女山是月什市中人迹最少的一座山,有一年涨大水,冲走了好几个人,好几天后才查出来是去了玉女山,可惜,一点踪迹都没有了。重点可是没有踪迹啊……随后那个大人物就像是随口提了一下,说,可惜了那些煤。后来我向他打听那个大人物是谁,他只跟我说姓宫。”
枝如歌听着听着,突然说:“那你这么说,你对那男的岂不是还有点用处?他怎么答应把你送给我们了?”
“第一,不是送,请你多读点书。第二,你觉得那女人会让我变成一个外向的性子么?男主人带我去过几次就不带了,还不是因为那女人从中作梗?”玉舜华漫不经心地塞了半个馒头,突然话锋一转,“我想你也知道,月什市没有地铁吧。”
“那又代表了……”枝如歌下意识地问道,不过脑子却在灵光一闪,忙说,“月什市没有地铁是因为,他们说底下已经空了。是因为煤都挖没了。”
玉舜华点点头:“你知道长期负责这一块是哪个人么?我告诉你好了——姓陈。你再想想,刚刚师父叫那女人叫什么?”
“老陈!”枝如歌顿时反应过来,有些不可思议,“还有,那个姓宫的又是怎么回事?他和陈家有关系吗?他为什么要说那什么可惜煤的?他又不掺和这事!”
“知道宫夫人吗?不就是姓陈?好像是陈家的大千金。我见过宫夫人一次,她和我想的贵夫人不一样,她很忙,甚至有一种……比宫总还忙的样子。不过,宫家的小子还是挺好的。至少我以前是这么觉得的。我觉得宫总说那话,煤肯定是没有挖完的,至少没有挖光。而且居然和玉女山扯上了关系,你觉得有趣不有趣?”
“……我不好说。”
“说起来,当初你去吃这个饭,很多人吗?”枝如歌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
玉舜华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没多少人,包厢也比较小。不过后面我和那宫家小子就被赶出来去玩儿了,那饭店还有儿童娱乐区,真是高档消费处——我应该这么说吗?说不定,后面的谈话才是真的吓人呢……哦,不知道有没有告诉你,以前收养我家的是给他们提供建筑材料的,应该还有其他什么的,不过我没有过多了解过。”
如此梳理一番下来,枝如歌不免有些佩服玉舜华:“玉舜华,以前真是我小瞧你了,不过你还真是了解这一块啊。”
“那肯定,以前不少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故意在餐桌上提起讨好男主人和气死那女人。”玉舜华说起来云淡风轻的,“那女人不喜欢这种东西,说了她也不想聊。她看见我和男主人聊,当然要气个半死了。但毕竟那还是她的丈夫,她怎么好意思拂了他的好兴致呢?呵呵。”
“那淹死的人又是怎么回事?那女的来找师父,师父目前来说也仅仅精通驱鬼这一行了,难不成是月什市底下有什么东西?而且……而且玉女山的河流,可是一条支流啊,你说会不会……但是,师父说是私事啊。不对,他说的话压根就不能信吧……”枝如歌脸有些黑,“对了,玉舜华,你知不知道月什市的煤是什么时候挖光的?”
玉舜华回答:“不是记得很清楚,大概也就十几年前吧。你们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挖光有些年头了。而且我还听说,先前好像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记不太清了,还是那女人听街坊八卦偶尔提起过的……”
“我是想起来了,之前我和师父不是在……咳。反正后面师父也是收到了一封信就带我来了月什市,还说这里有人愿意收留我们,我一听还有这种好事,那肯定是马不停蹄地来了啊。你是不知道那段日子有多苦,我们!……咳。反正因为师父说要定居下来了,我高兴来还不及,虽然有想过问师父是怎么来的,但又怕惹麻烦上身,索性也就懒得问了。如此一来,想想确实奇怪。当初师父供我们上学,你我读的都是公立学校,可没有一个民办的。虽说有补课费吧,但也应该在师父的承受范围之内才是。这门赚钱来得多单子少,你说他当初却是那么累。你来时我们也才来不久……”枝如歌陷入了回忆当中,说。
“对啊,后面师父却是越来越喜欢睡觉了。你说,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玄机?”二人对视一眼,纷纷从中看见了兴奋和探究之意——玉舜华把冷了的馒头往枝如歌面前一推:“好了,以上都是我们的猜测,是没有依据的。枝如歌,我觉得比起来这个,你要不还是担心担心你怎么不浪费粮食吧?我呢,要去工作了,再见!”
“诶等等!那褚女士今天早上打钱给我们了,我是不是忘记跟你们说这件事了?等等!玉舜华!先别动手啊——!听我说!”枝如歌连忙开始吃馒头和喝粥,眼睛放光,“玉舜华,我们今天要不要去玩一把?我跟你讲,有个地方我馋很久了!这才是成年人应该去的地方!”
玉舜华挑眉:“……哈?”
“走不走啊你?”
“……”玉舜华思考了一下,果断做出选择,“那就走吧。”
一刻钟后,玉舜华脸色铁青地看着手里的游乐园门票。
……已经想提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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