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琳工作的大厦没有员工餐厅,所以一到中午,她就溜达到距离他们大厦五六百米的另一座办公楼去吃。那栋楼在马路另一侧,每次都要走个过街天桥。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登上天桥往对面走,却隐约感觉旁边一位摆地摊的女人盯着自己看。她没有过多理会,径直走了过去。
等孟琳吃完饭回来经过天桥,那个摆摊妇女还在那里,经过时,女人起身凑近叫住了她。
“姑娘,算命不?”
孟琳扭头打量这个女人,年龄应该在50岁左右,一张饱经风霜的干枯的脸庞并不难看。身上衣服皱皱巴巴,土味十足,一看就是网淘廉价货。
孟琳摇摇头:“不算。”说罢转身要走,却被女人跟进一步,低声道:“姑娘,我知道你不用算,你的仙家比我厉害多了。”
孟琳心里咕咚一下,警惕的问:“你说什么?”
女人眼里闪过一线希望:“你就是孟琳吧?”
孟琳更疑惑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啊?”
女人朴实地笑笑,看看旁边来来往往的行人,说:“咱们到桥下去说吧!”
孟琳想,反正现在是白天,又在闹市区,谅她也不敢对自己做啥,便点点头。女人赶紧麻利的将摊位收拢起来提在手上,示意孟琳跟她走。
二人来到了天桥下面凹进去的拐角处,女人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孟琳,指着上面一个俏皮美丽的女孩,声音颤抖的说出了这个有点离奇的事情。
照片上的女孩名叫萍萍,是她唯一的女儿,在当地一所民办专科院校上大三。前段时间被大学里选中推荐到一家公司做实习生,去了才一周就有些不对劲,每天回家把自己关屋子里自言自语,起初两口子以为她是在给同学或同事打电话,并没在意。第二周萍萍开始坚持要回学校宿舍去住。他们以为萍萍嫌家里吵,想去跟室友交流实习体会,也就没拦她。
自从回宿舍住,萍萍便不再跟父母联系,更不回家。打电话,她只说很忙便挂断了。两口子又觉得,可能女儿谈了对象,分了精力吧!于是又没深究。
过了半个月的光景,女人接到学校通知,说让她带萍萍去精神疾病的医院检查,女人才知道,萍萍每天很晚才从公司回到宿舍,然后就开着台灯写东西,打电话,一直说到半夜,实际上根本没有人接听她的电话,她只是对这手机自语。打完电话就换上一身职业装,化了妆,深夜在校园操场上一边嘟囔着,一边绕圈走,她左手拿着一摞纸,右手签名,签一张扔一张,就像撒纸钱似的。有的同学看着好奇,拾起一看,上面并不是这个女学生的名字,而是很潦草的一团笔画。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每一张纸上面的笔画都是绝对一致,就像复印机印出来的一样!萍萍在操场上走圈一直到凌晨4点半才回宿舍休息片刻,然后又精力饱满的去上班了。就像机器人,不知道疲惫是什么。
萍萍的反常行为搅得同屋的同学无法正常学习生活,纷纷向学校反应要求把萍萍换到别的宿舍去,不仅仅是室友,连上课的同学都没人敢在她周围坐下。这给学院带来极其恶略的影响,校方便劝说萍萍母亲带她去看病,恢复好了再来上学和办理毕业手续。
女人无奈只能把萍萍从学校接回来。见到女儿第一眼,女人心里一惊,浑身发寒。她算卦十余载,对周易略知一二,并了解一些教类派系的,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景象和生灵。以前她从不给自家的人算命,因为对于算命的人和被算的人,都会折煞福报。她只给闺女看过八字,并不弱,也就是不容易招惹脏东西,所以她一直很放心,这次也就从未往那方面想。而现在她能切身感受到一股很深的不属于萍萍的怨气,通俗的说,就是被鬼缠上了。这棘手的事情发生在女儿身上,令她费解而焦虑!
萍萍回家后,经常吵闹要再回学校宿舍住。如果她不去宿舍,那个鬼就来附身,萍萍就得到一种阴邪的力量,能挣脱任何人,安全的到达宿舍,就算室友锁住门,她也能神不知鬼不觉打开,旁若无人的坐在桌边开始她的工作和学习,没有她的床位,她就索性睡在地上……就这样,接回家她跑出来,再去接回来,又跑走了,反反复复,家里人和室友,教师,都被弄得身心疲惫。校方一直催促她带萍萍去看病,但女人知道,这“病”医院治不了。
女人只能找了圈子里一些人帮助驱赶萍萍身上的阴气,但效果都甚微。最后有人推荐了伯尘。他接了这个案子,让女人在这个时间点等孟琳,把事情前后都详细的告诉孟琳,他再处理。
听女人说罢,孟琳安抚说:“这些情况我会转达伯尘,他肯定能办到,他可是……”
女人迫切并充满期望的问:“他是啥?”
孟琳刚想说他是鬼仙,但想起伯尘的叮嘱:少说话,多观察,她也怕女人不放心把这个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鬼去处理,便改口说:“他修行很高,你放心吧!”
女人点头:“那我现在该做些什么,你们如何处理呢?”
“每个黎案处理方法都不同,我要和伯尘确认一下。你回去等消息就好。”
女人惴惴不安的答应着,跟孟琳互换了电话,再三表达了感激和叮嘱后才离开。
孟琳下午趁着工作不太忙,梳理完这个黎案的脉络,下班后便跟同事去商场的某品牌店扫货了。幸运的是,此店正在搞在半价促销活动,孟琳禁不住诱惑,结果满手都是购物袋。往家走的路上,孟琳想着这月信用卡又要刷爆了,明天可要好好上班多多挣钱啦,再跟伯尘商量商量,看他能不能给点兼职费。要多少好呢?一个黎案……五百?
想着想着,已进了小区,夜幕黑透,四下静悄悄,周身涌来的寒意越来越浓,以前那种恐怖的感觉又莫名涌上心头。不行,要五百太少了。干这差事不仅担惊受怕,身体还处处面临危险,小伤不断的,这费用怎么也要……五千吧?算算七个黎案总共三万五,她忍不住笑起来,脚步也轻盈了。
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孟琳耳中,好像有什么神秘的可怕的东西跟着自己。她不自觉的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等她转回身子,吓得心脏差点蹦出来,面前站着一个帽檐压得很低盖住眼眉的男人,离她只有一米间距。定睛细看,又是伯尘。孟琳生气的扯下他的帽子,怒道:“我跟你讲过,这样会吓死我的!”
伯尘伸手把棒球帽拿过来戴好,慢条斯理的说:“我在这等了你两个时辰,以为你不回来了。”
孟琳撇撇嘴:“我不回家,去哪儿住?”
伯尘看看她手上的东西,然后伸手接过她的购物袋。孟琳心里挺欣慰,觉得这个鬼能帮自己拿东西,还算体贴,没想到伯尘一甩手,把它们直接扔到了远处草丛里。
孟琳急了:“哎!你干嘛?”
“让你长点记性,今后不能这种语气反问我。另外,再接到黎案,下班直接乖乖回家,等我来交代。再这样不重视,你可是草菅人命的罪过!”
孟琳有些委屈的说:“谁不重视啦?我想了一下午呢!可我下班以后的时间又没卖给你。再说了,你以前也没这样叮嘱过啊!”
伯尘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满:“现在记住了?”
孟琳天生不是那种容易妥协和撒娇的女人,现在见他又如此的颐气指使和霸道,心里很不舒服。她白了他一眼:“你把我的东西捡回来。”
“我问你记住没有?嗯?”伯尘将脸凑近她,孟琳清楚的看到他那死寂沉沉的黑眼仁逐渐转灰,这意味着他的情绪变得有些愤懑,意味着他要动用他的神通功力,要发火了。
她有些害怕,不自觉的退了一步,伯尘又紧跟上一步:“回答我的问题!”
孟琳赶紧点头。
“那,你还要我给你捡回来吗?”他傲慢的双手插着腰,吐出的话冒着寒气——是真正的飘着白雾的寒气。
“不……不用,我捡就行了。”孟琳陪个笑脸,赶紧走过去拿。等到她回转身来,伯尘已经不见踪影。
孟琳松了一口气,这一惊一吓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
“唉!赶紧办完这些黎案吧!真是煎熬啊!”孟琳心里念叨着,拖着疲惫脚步往单元门走去。
她进了楼道,心里依旧提心吊胆着,害怕伯尘又从哪儿窜出来吓她,便登登登的小跑着上楼。说也奇怪,楼道里坏了快一个月的照明灯,随着她脚步声,竟然一盏盏都亮了起来。到了家门口,她见门开了一道缝,从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她知道这一定是伯尘先进去等自己了。便推开门走进去。伯尘正伫立在窗口,手轻轻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看着。
“是你帮我点亮楼道里的灯?”孟琳猜物业不会这么勤快。
“不然呢?”伯尘转身看向孟琳,“看你这么胆小,那今夜我就住这里吧。”
在屋内橘色的暗淡柔光下,伯尘更显儒雅脱俗,活脱脱穿越过来的仪表堂堂公子一枚,但是孟琳现在无心欣赏。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来自于刚才她在外面走路时候突临的恐惧,来自于现在伯尘凝重的脸色,来自于他说要在这里过夜。这里应该是会发生大事!她大胆的猜测到一种情况,疑虑的问:“是……今天我问的黎案里的鬼来了?来阻止我们干预吗?”
伯尘摇头,信步走到客厅中央,坐在沙发上,他刚才的火气,霸道,阴冷,此时都烟消云散了,焕然一副沉稳成熟的模样:“跟我说说你今天了解到的黎案,越详细越好。”
孟琳也不好追问下去,只得在他身边坐下来,讲起萍萍的遭遇,并问伯尘为什么他自己不去找萍萍妈妈,毕竟人家找的仙家就是他啊!
伯尘给她解释道:“这个女人是算卦营生,就好比观察者,而我是收鬼,是解决者。我和她道不同不相为谋,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和她甚至是相克。所以我最好还是少见她,尤其白天。”
孟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说萍萍是被缠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接下来我们就是去捉鬼呗?”
伯尘沉吟一下,说:“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我必须把一切摸清楚,才能定方案。既然萍萍的不对劲是从实习开始的,那明天一早咱们就先到那家公司去查。然后你再去她家里看看。”
“我一个人去见萍萍?”孟琳心里有点抵触和害怕,虽然她已经经历两次血腥的收鬼,但总接触这些玩意儿,谁也避免不了浑身发毛。再说,明天又要请假,现在公司对她已经是不满了,照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会被公司开除。
伯尘说:“只是让你去了解一下情况,又不是让你去捉鬼,怕什么?”
见孟琳蹙眉不语,他忍住性子安慰:“我经常说的那句话,又忘了?”然后他将头靠近她,抵在她额头上,注视着她的眼睛。
孟琳有些脸红心跳。她躲闪了一下,嘟着嘴说:“注意点你的行为,男女授受不亲,我可是有原则的人。”
伯尘哈哈笑起来:“你想太多了吧!我凑近你,这样才能知道你心里所想所感。”
孟琳有些下不来台,囧囧地问:“那……那你都知道什么了?”
伯尘轻轻浅浅的一嘲笑:“你啊,既怕我又依赖我,想让我教你本领,又想从我这里挣点钱,还一直好奇我在和哪个女的相爱。我说的对吗?”
“啊?”孟琳没想到自己心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那犀利的双眼和心智,她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得狡辩着:“我才不依赖你呢!我好歹也处理过两个黎案了,就算怕,我每次不也上阵了嘛!上次若不是我用相框砸白衣鬼拖延了时间,没准你还栽在它手里呢!”
“好!”伯尘点头说,“既然孟姑娘这么勇敢,这次又因为萍萍母亲的缘故,我实为不便出面,那么,就由你一人去捉鬼了。”
孟琳一听就急的结巴了:“啊?刚刚……你……你不是说只让我去了解情况,不用我捉鬼吗!”
这时从房顶传来很响的连续的唰唰的声音,吓得孟琳一哆嗦,不自觉往伯尘身边靠,随手抓住伯尘的衣袖。伯尘眼眸一抬,审慎的扫视着周围,表情冷峻中透着孤傲,他——不怕一切,而孟琳,就喜欢他这藐视万物的神态和心境,她在他身边,体会到的不仅仅是安全感。
伯尘拿下她的手,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现在先休息吧!”
孟琳心有余悸的看看卧室,却并不迈步。她踌躇一会儿,问:“你睡哪儿?”
伯尘指指沙发。
“哦。”孟琳欲言又止。
伯尘打量着她,问:“你又要怎样?”
“我……我一个人睡,害怕。”孟琳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
伯尘脸上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你刚刚还表明自己勇敢,看看现在吓得这样儿,原来是骗我。”
孟琳只能实话实说了:“前两次……那不是因为你和我在一起嘛!现在你让我一个人去那屋睡……那里一定有鬼!我能感应到。”
伯尘看她脸色都吓白了,叹了口气,说:“你没必要害怕,此生未做恶事,就不会有鬼来害你。”
“那你怎么解释绿毛鬼?”孟琳突然问。
伯尘听到绿毛鬼三个字,表情有些轻微的异样。
孟琳只当是问的他哑口无言了,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伯尘瞪了她一眼:“不去睡,那你就在这里坐着吧!”
说完他便开始打坐。
孟琳只好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因为劳累了一天,孟琳抵制不住困意,很快便靠着椅背睡着了,发出均匀而轻微的鼾声。
伯尘睁开眼,轻轻起身来到她眼前,伸手掌心朝上,一束紫红色光芒在手心聚集闪亮并散发开来,他将手在孟琳身边绕七圈,红光消失后,孟琳的气息逐渐沉稳,睡得更沉,他推推她,确定一点反应都没有了,才将她抱回卧室床上,盖好被子。
他静静的看着孟琳熟睡的样子,脑里又出现久违了几世的亭亭玉立的身影,耳边不绝“尘君”那温婉柔美的声音。他心头一阵辛酸和痛楚,眼中露出一抹杀意!猛然他抬起手掌欲冲着孟琳打下去,却停留在空中。是的,他下不去手。
眼前这个女人,几世前不是曾经说过么:“喜欢一个人,没有错。”连自己,不是也没有修到脱离欲界吗?他费尽多少周折,毁了多少功力,等了多少世——只为修行并过第七天劫,为了和心爱的女人相聚厮守,任何,包括自己的生命,他都在所不惜的要去赌一赌。想到这,他的眼里湿润了。
伯尘放下手,设置了结界,起身离开。
他来到客厅,刚要继续打坐,见窗帘动了一下,一股乌绿的气流涌向孟琳卧室。但只有几秒钟,这气流便钻出来,仓皇涌向窗户,它撞了几下,却怎么都出不去。
伯尘冲着这股阴森之气呵斥:“你这下作的孽障,为何对凡间姑娘纠缠不休?”
这团绿色雾气仿佛被激怒般嗖的一下扑向伯尘,但只距离他一尺便不能再靠近,它只要再努力去钻,光便暗淡散落一片,化为绿色尘埃浮沉空中。
伯尘修长的手指浸入桌上的茶杯里,轻挑了几滴水,向绿光弹去。水滴散开为细雾,包裹住绿光使其动弹不得。这团光幻化成一张邪恶痛苦的鬼脸,是常人的三倍之大。它的嘴一张一合貌似在说话又像在嗥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伯尘冷漠的看着这个鬼,幽幽道:“我不管你的命数怎么写的,孟琳对我有用,任何鬼灵不得靠近。你若不怕被消亡,尽管来!”
鬼脸继续激动的说着,坚持了几分钟,便逐渐模糊,表情也更痛苦。伯尘看差不多了,将茶杯一伸,收回了刚弹出去的水,并伸手一挥,窗口的结界也消失了,绿光见了,瞬间从窗口钻出屋子,逃向茫茫无际的黑夜中。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