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琳闻言,心猛地一跳!她头皮发麻,汗毛直立,手不由得握紧了石牌。
伯尘曾对她说过,活死人就是平时我们提到的“僵尸”,不属于三界六道,是一种“过程灵物”,谁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变成什么,完全看周边环境如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能促成活死人转化为什么物种。例如,他们若接触了血,血又刺激了他的感觉和偏好,他就能变成吸血鬼;如果他接触了妖灵的诅咒,也能立即变成妖,行尽坏事;如果他不小心接触了动物,动物若对他有灵性,二者能沟通只言片语,那活死人还能变成同类动物灵魂的宿主,魔力无边……所以孟琳有些害怕,不敢妄动。
男孩低头又开始哭。孟琳从未见过一个男的能哭这么久,这么难过的。她想他必定是经历了最惨痛的事情才会这样,于是大着胆子,试探着蹲下身用手轻轻摩挲他的后背,以帮助他尽快平稳情绪。活死人的秉性非常古怪,看似呆若木鸡,其实他们内心活动跌宕起伏,如果迸发了就很难控制住。所以,和他们沟通的关键,就是安抚和平缓。
渐渐的,男孩终于停住嚎哭,抽泣着问:“你刚才说,天庭是负责世间平安和公正的?”
孟琳忙不迭的点头。
“那我只想问老天爷一句,我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这样对我?”他绝望的嚎叫着,孟琳赶紧避开他的眼神,因为直视对活死人,对它们来说是一种挑战。
“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孟琳温柔的问。
“张雯鸢!”
孟琳立即想到他和张雯鹤应该是兄弟。
“你先起来好吗?这样蹲着,我都累了。”她说着先站了起来。
张雯鸢直直的站起身,晃荡着走到墙边,抱起一把椅子,步履蹒跚的往孟琳这边来,孟琳以为他又要袭击自己,赶紧跑开,男孩看她这样,急的追过去,却被怀里的椅子腿绊倒了。
他趴在地上,一边砸着自己的腿,一边又嚎哭起来:“生前我就是个废物,现在死了,还是个废物!呜呜……”原来,他是想给孟琳搬来一个凳子,让她坐下。
“对不起、对不起!”孟琳赶紧过去扶他,“是我误会了,我以前处理的那些鬼妖都是作恶多端,或者不由控制的做坏事。而你……虽然是活死人,但控制自己不去吃人,我说累了,你善良的为我搬椅子,所以我肯定,你生前一定非常优秀,或许受了委屈,或许和张雯鹤有很深的误会,也或许,经历的事情确实比别人都悲惨,但你要相信那是命数,是今生必须经历的劫!圆满了,就要踏上轮回的路,来生就一定是幸福的!”
张雯鸢哭着看着孟琳,突然抱住了她,哭的更大声,身上都在抖。
孟琳只好继续轻抚他的后背。冰冷,没有任何温度。
“雯鸢,别着急,慢慢说出你的故事,你的心结吧!要相信老天爷是公平的,这不是就派我来处理吗?世事到了一定程度就要了断,否则你的魂魄只能一直飘荡,没有归宿,不能轮回,天天饱受煎熬!懂了吗?”
孟琳深知,活死人虽然可怖,但也很可怜,他们是在临亡时刻,心里的惦念和嗔痴太重,将最后一口灵气缠绕在已经断气的尸身上,寄宿了下来。他们不想上路,也不要入冥界接受审判和投胎,所以,任何天庭或冥府的信息他们都接触不到。能感受到的只有凡间的人类和事物,却还要小心的躲避人类,以免被发现后被残忍的“处理”。他们只能拖着破臭的尸身,乔装打扮,夜里出来游荡一小片刻。
突然,孟琳觉得脖子周围一股恶臭,两根冰凉的东西抵在脖颈动脉处。没来得及反应,那根悬挂石牌的挂绳发出一股强力,将张雯鸢打了出去。
孟琳捂着脖颈看向张雯鸢,只见他已变得青面獠牙,冲着孟琳龇牙咧嘴怪叫着,扑了过来。
这千钧一发时刻,孟琳胸口的石牌上闪出一道白光,投落在地上,伯尘现了形,飞起一脚踢在张雯鸢的胸口。
“不识好心的孽障!连我的恩仙都想加害?”
言毕又一拳打在张雯鸢脸上,眼镜被打的粉碎,黏了他一脸的玻璃碴子,下颌骨碎裂,眼珠都被打得凹了进去。
看着张雯鸢疼的蜷在地上不住低声叫唤,孟琳心里犯了软,忍不住责备伯尘:“他本想讲的,你把他打成这样,还怎么讲?”说完想走过去看看张雯鸢的伤势,却被伯尘拉住,提醒道:“恩仙还在修养阶段,分辨不出好坏生灵,就不要滥发善心了!他是要讲,估计想讲一讲,恩仙的肉是否好吃!”
孟琳叹口气,目光有些责备的看向张雯鸢。
张雯鸢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爬到孟琳脚边,抬起头,眼里满是愧疚和委屈。
一阵寒意掠过,伯尘的剑脱鞘而出,剑柄已抵在张雯鸢的太阳穴上。
“你若再无法控制自己,索性我先帮你了断!”
张雯鸢冲着伯尘“狂怒”的嚎叫了几声,但显得中气不足,还有几分心虚。他的嚎叫,也只是给伯尘做做样子看,给自己打气而已。
然后张雯鸢又转过头对着孟琳继续呜哩哇啦的发着不清楚的音节,神态既真实,又焦急的样子。
孟琳轻轻的拉住伯尘的衣袖,低声道:“他讲不出来。”
伯尘不情愿的收回剑,从袖中掏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撕去覆膜,在手里捏了捏,拉过张雯鸢,掀开他的衣服,甩在他的丹田处。
渐渐的,张雯鸢的痛苦表情逐渐消失,气息也平缓多了。他虚弱的张开嘴,对孟琳说:
“我刚才闻到了你的气味,很香很冲,麻痹了我的思维,我突然就不认识你了,只想吃掉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我如果一直清醒着,我绝不会吃你。”
凭感觉,孟琳知道他没有撒谎。
“这不稀奇,活死人的嗅觉比凡人要灵敏,”她宽慰道,“我前世是瑞香花神,所以你能闻到,估计这香味可能刺激了你,类似中毒,短暂丧失了理智控制。”
张雯鸢惊讶又好奇的问:“你真的是花神吗?我小时候听家里人说,花神都很漂亮,而且能迷惑人,我觉得你不像花神。”
孟琳问:“哪里不像呢?因为我不够漂亮?”
“你长得还过得去,但算不上花仙那种漂亮……”张雯鸢说话很直白。
孟琳表情有些尴尬。伯尘见这活死人惹得恩仙不高兴了,咳了一声算是提醒他。
张雯鸢反感而凶煞的瞪着伯尘,但毕竟还是有几分惧怕他,所以是敢怒不敢言。伯尘见到他这副神态就气得又想揍他,孟琳赶紧阻止道:“你是仙,是来帮助众生灵的,况且他也没说错什么话呀!”
伯尘对张雯鸢冷言道:“瑞香仙不是你有资格评判的,说话注意分寸!”
“花仙不会这样斤斤计较!如果是神仙,便可以坦坦荡荡让世人来评判!”张雯鸢不服的怼了伯尘,又变回温和的样子看着孟琳说:“虽然你的模样普通,但你心肠好,善良,是独自散发特殊幽香的花仙,比那些只有臭皮囊的好多了。优雅的人性是最迷人的。”
这段话说的情真意切,让孟琳心生宽慰。
人有的时候,不需要多么华丽的夸赞,只要有一点点体谅和认同,就足够温暖了。
可是伯尘听着就是别扭,插嘴道:“我们是来处理事情的,不是来听你演讲的。奔主题。”
张雯鸢很是不待见伯尘,往地上啐了一口。
伯尘哪儿受过这种不尊重,气愤的又要拔剑,孟琳再次按住他,提高声调说:“伯尘!你就不能冷静下来处理这个案子吗?”
伯尘无奈,只能垂手而立。
孟琳转身问张雯鸢:“那现在,可以跟我们说说你的故事了吗?”
张雯鸢沉默半晌,对孟琳小声说:“我可以讲,但他,”用手一指伯尘,“必须离开。”
伯尘冷笑一声,但看到孟琳为难的表情,他再次退让给了她的坚持,走到门口打算离开,突然回过身对张雯鸢说:“你若再对孟姑娘有哪怕半丝的歹意,我都会让你粉身碎骨!”
不相容的四目相对,最终,伯尘的仙气如此的胜浩,压制了一切邪气和鬼魅,只是那浩然正气里,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酸。
孟琳一拉伯尘的衣袖,低声道:“行了,你快点出去吧,你不走,他是不会讲的。”
伯尘道:“我先回住处了。这里,你小心点。”然后悻悻的出了屋。
孟琳舒了口气,示意张雯鸢坐下讲,自己也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相隔28米处,这是鬼和凡人沟通时最安全的距离。
这时孟琳忽觉一阵冰凉袭到了身上,然后凝在心口不再窜动。她猜这是伯尘对自己附体了。她装作没事一样,忍着身上的非常不舒服的寒意,温和的鼓励着张雯鸢,因为她知道,伯尘必须对事件完全了解透,才能决定怎么处理。但又不能让张雯鸢感觉到他在场,否则他不会开口。
张雯鸢这时才悲悲戚戚的,对孟琳讲述了他的令人扼腕叹息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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